堂堂祠部書令使竟不曉得元真皇後誕辰,簡直讓人啼笑皆非。


    隻是對方強橫無理有恃無恐,葉善信隻好叫來所有宮內之人集結在院內,供這兩人清查。


    老老少少二十餘人,點起來倒很快。正當大家以為事情總算了結之時,卻聽那方錫進道:“名冊是沒什麽大問題,但至於貴宮有沒有窩藏兇犯,倒要搜查一番方知。”


    葉善信終於忍不住噴道:“欺人太甚!窩藏兇犯?何來兇犯!害死東林寺老和尚的,是白毛怪,乃取人心腦,供人邪修的!我堂堂皇朝敕造紫極宮,怎會造如此傷天害理之業!”


    “大膽!”“住口!”方錫進和孔慶冬不約而同地罵道。葉善信方才之言一出,兩人驟然變色。


    這兩日來隱約聽聞過此類消息,但沒人敢當麵道出。但現在有人公然散布謠言,而謠言又在影射天後,這兩人牽扯其中。將來天後若是追責,革官削職尚是小事,連累到教主,那可就是身首異處了。


    葉善信見二人神色緊張,便冷笑道:“怎麽急了,莫非在下說中了兩位心中事?”


    “一派胡言,你身為紫極宮方丈,信口雌黃!就不怕治你的罪!?”孔慶冬怒道。


    不待葉善信迴話,方錫進卻拉了下孔慶冬衣袖,低聲道:“師弟不必理會他,若被他牽著鼻子走,反倒著了他的道!”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本官要搜查紫極宮上下,方丈是要抗命嘛?”方錫進又換了一副麵孔,笑吟吟地問道。


    兩人來時不過是想搜刮點錢財,卻不料對方不僅不給麵子,還狠狠反咬一口。既然如此,就不是雞蛋裏挑骨頭了。


    “哼!你要搜便搜,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看你能搜出個花來!”


    “嗬嗬!”方錫進招一招手“小的們,給我好好搜!”雞蛋裏挑骨頭的事情,他最鍾意。


    隻見一幫衙役和軍士得了命令,高興的嗷嗷叫,各個執槍持棒如狼似虎地奔向各處。即便吃不到肥肉,能揩點油總也歡喜。而且出什麽事,也有上麵兜著,這種活計他們是最喜聞樂接的。


    於是“乒乒乓乓”,凡能藏人藏物的,無一不是翻個底朝天。


    “兩位大人,你們查就查,為何連那盛香油的罐子都給我砸了!”葉善信實在看不下去,很是惱怒。


    孔慶冬抬頭望天,歪嘴一樂,迴道:“萬一藏了作案兇器呢?不好好徹查一番,如何能知曉?”


    就這樣過了一小會,突然從不遠處傳來連連的唿叫哀嚎。葉善信望去,暗道:“不好,那邊打起來了!”


    眾人沿著聲響,進了西北麵的後花園,隻見一棟小房間外躺著兩個衙役,門口則站了一男一女兩少年。這兩少年正是玉林和薔薇。


    “終於可以發作了!”方孔二人不由心喜!


    “方丈,這是怎麽迴事?”孔慶冬指著玉林他們問道,臉上則露出疑問之色。


    “這……他們是掛單的道友。”葉善信見白雲子並未露麵,不曉得他有什麽打算,隻好硬著頭皮頂著。


    紫極宮是江州最大的道觀,平常也遇有雲遊的道友過來掛單。葉善信如此解釋,倒也能說得過去。


    “你這支支吾吾的,顯是有隱瞞。掛單?為何方才不稟報?怕不是窩藏了殺人兇犯!”方錫進好不容易找到發作的由頭,如何會善罷甘休?接著便道:“都給我拿下,本官要仔細拷問!”


    “你們這些官差,太蠻橫!”玉林憤憤道:“我等昨晚剛到江州,今日便成了兇犯!也太不講道理了!”


    原來白雲子一行人方才在偏房剛安置好,便聽外麵傳來嘈雜,玉林才出門口就見兩個明火執仗的衙役氣洶洶過來。見狀,趕緊攔下欲告之麻疹勿近。


    而那衙役哪管什麽麻疹天花的,隻當是對方在嚇唬人,二話不說便掄起棍棒要砸下去。而玉林好歹見過大世麵,故不會甘願挨揍,便伸出兩手抓住揮來的棍棒,然後一轉腕,又順勢將兩人推了出去。


    大概這兩衙差底子太虛,竟被一個少年推出丈遠,最後狠狠地摔在地上。


    這下好了,敢和官府動手,形勢愈發激烈起來。但有白雲子做依托,玉林倒無所畏懼。當初在茅山下曾與大軍對過壘,如今區區若幹衙役,那可差之遠矣。


    “嘿嘿,你要講道理?那我們就帶你迴去講講索元禮索大人的道理!”孔慶冬大手一揮,四五個兵士便各自拎著鎖鏈要拿玉林。


    索元禮是誰,玉林並不知曉,但顯然不是好人。


    見幾人向已靠上前來去,玉林便伸手拽住兩根鏈條,拖住此二人,同時側身又抬腿連踢兩腳,將另外兩人踢翻在地,最後又側身斜起肩膀將上來的最後一人頂退五六步,隨後又轉手一扯,便將鐵鏈從兩人手中掙脫,又隨手拋在地上。隻是眨眼的功夫,玉林便全身而退。


    “你小子要造反!”見眼前少年身手不凡連退五名公差,方錫進暗罵:“真是一群草包。”但對方公然拒捕,又不得不趕緊怒目恐嚇。


    “造反的帽子太高太重,小子可不敢戴。但大人的手下不問青紅皂白,便要拘拿於我,我自不會束手就擒。”玉林一臉正色!


    “哼,你們看到沒有,去年天後下旨整飭民間宗門幫派,就是防止這些作亂分子以武犯禁,今日之事,足見她老人家高瞻遠矚。”孔慶冬指著玉林對這眾人說道。


    “何來以武犯禁?若官府施行仁義,生民必感恩澤。即便有犯禁者,百姓亦群起而毆之。若官府暴虐,巧取豪奪於萬民,雖有秦時酷法,亦難止黔首揭竿而起。”玉林仍舊憤憤不平。


    當初在揚州時,駱賓王曾與玉林幾人分析了那幾條政令,並一一進行了反駁,於是玉林便原封不動地將駱賓王的言論搬了出來。小年幼嘛,未曆世事,隻要能說得他心服口服,之後往往會深信不疑。今日撞見了官差的無理和蠻橫,玉林自是血氣上頭。


    “這小子嘴上有點功夫!”方錫進暗笑,自己最擅長的便是嘴皮子。往日裏最愛研究什麽“白馬非馬”“非黑即白”等名家典故,避實就虛、見風使舵的本事爐火純青,至於抹黑構陷、羅織汙蔑的技能同樣精益求精。如此,深得教主歡心,不然若以武功排位,哪有資格能擠進十三門徒?


    “豎子無知,敢妄議國家大事!”辯論之事,自己最在行,現在還不得好好表現一番?否則別人隻知道自己善斂財,豈不是被人看輕了!


    “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看了些末書,聽了幾堂課,就敢來班門弄斧,我且問你,德政無過於三代,尤有蚩尤作亂,故黃帝斬其於涿鹿之野。照你之意,黃帝無仁義乎?”


    “這……”玉林窘迫起來。


    “人性本惡,生來有罪,故仁義要施,法亦並舉,這才是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方錫進滔滔不絕。


    “若仁義施而法不隨,則民無懼。民無懼則君不威,君不威,則覬覦之心四起,於是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法隨,則刑用。暴民亂國,故刑罰不可馳於國。頑童敗家,則笞捶不得廢於家。是必要以刑止刑,以殺止殺。”方錫進目露兇光。


    “我常聞‘聖天子垂拱而治’,世人多認為此話指代天子,依我看,更指朝廷百官。生民原本自立不息,你們清靜無為,不要過多去阻礙幹預他們發展,便可大同小康。爾等卻自認民之父母,甚至自詡州牧,百姓乃牛羊乎?哼!以刑止刑,應止官刑,以殺止殺,應止官殺!”玉林振振有詞


    “好小子,沒待我教訓起你,你倒是先教訓起我來了,今日我便以武止武!”方錫進勃然大怒。


    教主常以百姓無知比作做牛羊愚鈍,並常以牧首自稱。這要是讓教主知道了,可不好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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