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視線內隻剩下那片血跡了。


    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說不出來、什麽也感受不出。


    我這時候應該是什麽心情的呢?


    我自己也不清楚。


    而喚醒我的是劍士急促的大喊聲。


    「快跑!睦月姬!」


    他一麵叫喊著,一麵朝著我這邊的巫女大人揮出了刀劍,並非是我的錯覺,在那個瞬間,我視線內他的動作竟變得遲緩了許多。


    一舉一動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其實在以往也曾有過這樣的情況。


    早在年幼時見到其他人做什麽事情的時候,我便能看到他們所做的每一個細節,然後以同樣的方式重複著那樣的事情。


    父親和母親曾對此感到極為驕傲,甚至認定我受到了神的眷顧,為我請來拔禊的神官,又請人為我進行了占卜。


    但是……沒人能卜出任何東西。


    哪怕是那些極有名氣的神官們,也都是在為我卜算後搖頭嘆氣,什麽也不肯多說。


    直到某一次,土禦門家的陰陽師偶然路過城中,破例為我卜了一卦。


    ——那是平安時代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後人。


    或許我還未被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放棄的原因也正在於那次卜算的結果,我本人並不知曉那位土禦門家的陰陽師對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說了些什麽,但他們那時卻很高興。


    大抵……是什麽很好的結果吧。


    現在想到那種事情,更多的卻是諷刺。


    因為我的緣故,父親大人被變成了鬼,母親大人生死未卜,連裏子她們都不知道究竟去了哪裏。


    而之所以會變成現如今這般局麵,都是因為我將鬼舞辻無慘留在了城主府中。


    不過瞬息之間,劍士大人也死在了我的眼前。


    溫熱的血液甚至濺落在我的臉上,明明沒有多高的溫度,卻仿佛在灼燒著我的麵頰一般,刺痛感陣陣傳來,令我連唿吸都無法平靜了。


    在滾燙的瞬間過去後,寒風又帶走了所有的溫度,留下的隻有冰冷濕潤的觸感。


    清脆的聲音在我麵前響起——是劍士大人的長刀掉落在了我的身邊。


    這時候的巫女大人,她的身形在我麵前發生了變化,原本與我相仿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了改變,麵容的輪廓與五官也發生了顯而易見的變化。


    「她」變成了「他」。


    仿佛是在刻意嘲諷著那時候劍士大人因她是女性,而那個能將人類變成鬼的鬼舞辻無慘是男性這一理由,而對她減輕了警惕與懷疑這樣的做法一般。


    她在我麵前變成了男性的模樣。


    我忽然又想起了巫女大人曾對我說過的話,她那時問我對那些失蹤的人產生的看法,會不會因為他們的家人感到悲傷而同樣地悲傷。


    我那時候的迴答是不會。


    但現在並不是其他人失去了家人,這樣的事情正發生在我的身上。


    鬼舞辻無慘……親手殺死了父親大人。


    並且在我的麵前,將前來追殺鬼之行蹤的鬼殺隊的水柱也一併殺掉了。


    第48章


    雖說並未見過鬼殺隊中的其他人, 但遠山大人給我留下的印象, 其實是個十分溫柔的人。


    為了本該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而努力,為了保護素不相識的人而戰鬥, 為了追查鬼的行蹤, 而來到了城中。


    我們僅僅相處了數日,我卻能在他身上感受到那些我從未擁有過的堅定信念——和什麽目標也沒有, 甚至可以說是冷漠也不過分的我相比,他所擁有的感情,便如同太陽般耀眼灼目。


    那正是支撐著他前進的、是融入骨血中的存在的意義。


    但現如今我所看到的卻隻有他的屍體。


    已經失去溫度, 被細雪所覆蓋, 連完整都稱不上的……毫無生機的軀體。


    視線內白茫茫的積雪中突兀地斑駁著猩紅的血色, 腦海中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混亂思緒,從腳底開始升起刺骨的寒意, 仿佛在一瞬間便失去了所有的溫度。


    我隻覺得頭暈目眩。


    牙關不停地打著寒戰, 口腔內似乎也瀰漫起了鐵鏽般的血腥,四周充斥著難以名狀的怪異安靜。


    我不知道鬼舞辻無慘這時候的表情究竟如何,但想必我此刻的臉色必定是極為可怖猙獰的醜陋模樣。


    ……不是。


    不知為何, 我抬起了手掌放在自己臉上, 我這時才發覺——我的表情其實很平靜。


    別說猙獰可怖, 就連咬牙切齒都算不上。


    甚至可以說, 是和平時別無二致的神色。


    隻是腦袋裏承載了太多意料之外的東西, 以至於我甚至無法抬起臉來, 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把掉落在我身邊的長刀上, 緊緊地注視著它, 根本無法移開目光。


    「那些人類很煩。」


    有誰開口說話了。突兀地打破了維持許久的詭異安靜,落在耳中甚至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那分明不是我熟悉的女性的聲音,但在它響起的時候,我卻有種幾乎要落淚的衝動。


    與那道聲音一同產生的,是心底裏的異樣熟悉——宛如聽到過千萬遍一般,當它從鬼舞辻無慘的口中響起的那一刻,我便止不住地發抖。


    「你也覺得受夠了吧?」


    他說:「仗著所謂父母的身份,以為這樣就可以將你掌控在手中,想讓你怎樣你就必須要怎樣,不管是平時的小事也好,還是所謂的終身大事也罷,總是在替你做著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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