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時候的聲音又恢複了原本的平和,轉變的速度足以令人咋舌。


    仿佛真的對此感到好奇一般,她望著我等待著迴答,我眨了眨眼,搖頭道:「並未去過。」


    「是因為身體不便嗎?」


    她問。


    「還是說,是因為城主不願意讓您外出?」


    雖然大部分因素還是第一個,但我仔細想了想,發覺自己似乎也並非完全因身體不便而不出門,隻是覺得——


    「沒什麽一定要去的理由吧……」


    我說出了這樣的話。


    不管是出門也好,還是前往京都也罷,於我而言都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父親和母親也不會希望看到我時不時提出些任性過分要求的模樣。


    事實上,我非但對前往京都沒有任何嚮往,反而下意識有些排斥那個地方。


    但巫女大人卻似乎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便沉下了臉色,似是有些不悅。


    過了數息,她問道:「為什麽?」


    我怔了怔,有些不大能理解她的意思。


    似乎是見我露出這般表情,巫女大人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話有些不妥,抿了抿嘴唇收迴視線。


    她解釋道:「京都的繁華絕非小城所能比擬,我隻是有些意外,睦月姬竟沒有分毫嚮往?」


    這話倒是在誇耀一般,我本是這樣想的。


    但在我解釋緣由之後,她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為什麽會排斥京都呢?」她不依不撓地問我:「是因為京都有什麽讓你討厭的東西嗎?」


    明明嘴上是這樣問的,但我卻有種預感,仿佛隻要我點了頭,便會有什麽不太好的事情發生。


    於是我搖了搖頭,道:「大概是因為咒吧。」


    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巫女大人的注意在瞬間被什麽字眼纏住了,她縮緊了瞳孔,眼睛睜大著張了張嘴。


    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然而會說出這種話,連我自己都有些意外了。


    ——「咒」是什麽呢?


    我自己也不清楚。


    隻是在那個瞬間,似乎想起了往日曾夢到過的什麽東西。


    夢裏有穿著白色狩衣的男人,與我一同坐在木質的簷廊上,我們身旁似乎還有其他什麽人——大家都在笑著。


    是溫暖而又值得高興的場景。


    但是……


    同樣是那句話為媒介,卻有另一個截然相反的場景。


    在氣氛沉悶的房間裏,有著用手帕捂嘴咳嗽的消瘦青年,分明那並非我親眼所見的景象,但心底裏驟然升起的沉重卻一直壓在心頭。


    在巫女大人不知為何而陷入沉默時,我望見對麵的房間打開了障門。


    正想提醒巫女大人,視線落在她身上時,卻忽然從她臉上看到了極為熟悉的神色——是一種難以名狀的、仿佛失去了什麽重要之物才會露出的表情。


    一如我似乎忘記了某些東西卻又無從而尋。


    就在這時,侍女們也已經收拾好房間迴來了,腳步聲在幾步之外頓住,侍女輕聲告知我一切都已經準備好,自己則是靠牆站著等著吩咐。


    見她仍未迴過神來,我出聲提醒道:「早些休息吧,巫女大人。」


    我們待在外麵的時間不算長,可短短的時間裏我卻與其一見如故,甚至還生了想明日再與其相見的念頭。


    而在提醒完後,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還不知道巫女大人的名字。


    正想開口問她,仿佛提前預知了我的問題一般,她沉沉地看了我一眼,忽然道:「無慘。」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我便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是被什麽牽起了心神,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頃刻間占據了我的腦海。


    「這是……」


    巫女大人的眼尾微微挑起,開口道:「是我的名字。」


    這還真是個……極為奇怪的名字。


    但更奇怪的卻是我自己,因為在她前往自己房間之後,我還低聲念起了這個名字。


    「無慘……」


    似乎在記憶裏的不知名時間裏,我也曾像現在這樣,躺在寢具內,低低地喚著這個名字。


    第36章


    前來借宿的巫女大人是個很奇怪的人。


    雖然這樣說有些失禮, 卻也是我的真實想法。


    且不說其他人的看法如何,單從我的感覺而言,隻是平時的一些小事, 便能看出許多異樣。


    永遠也不會在白日敞開障門,從未被人見過用膳的模樣, 哪怕是送去膳食的侍女,也都隻是將那些飯食放在門口便離開,等到了下一次再過來送飯時,才將原本的食具收走。


    不僅如此, 來到城中已經過了數日, 那位巫女仍是每日待在房中, 似乎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


    這顯然和那夜所聽說的「路過借宿」有些不大一樣。


    我並不知曉父親和母親的想法究竟如何, 也不知曉留下來的巫女大人在想些什麽,但若是要問起我對此有什麽看法——


    大抵是有些高興的。


    自幼年起, 跟在我身邊的侍女們便對我小心翼翼,甚至連在我麵前大聲些說話了都會臉色大變,原因似乎是害怕我會因此受驚或是心煩。


    那些對普通人而言輕而易舉的尋常事, 放在我身上卻會變得極為艱難, 聽母親說, 在年幼時我甚至曾有過因為侍女在進入房間時不慎將房門打開了些, 便被灌入的冷風吹得生了重病高燒不起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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