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這間充斥著血腥味的大宅,並麵對著一個喜怒無常的彌利耶,而且危坐著去聽她講述自己的私密,實在是件令人不寒而栗的事。且不說其他,既然在談,肯定會有問有答,你不知自己何時又會說錯話,且紫眼狐狸又特別記仇,那是在拿小命開玩笑。沒準話不過三句,杯裝飲料才喝沒幾口,又被她趁虛下毒或打暈,拖去那間手術室施加肉刑折磨。


    “你為何為了我甚至想放棄dixie呢?”例如像這句,她在發問時,銀色眼珠打量著我。


    我該怎麽答?恭維隻會讓她覺得我軟弱,照實說她會受不了,挖苦更不行,沒準話沒說完腦袋被她摘了。伴職業女殺手如伴虎,無論如何我得先逃出這座魔窟,至於其他隻好兩說了。見我戰戰兢兢不敢抬頭,賊婆娘內心充滿著征服者的滿足,但卻無法正常交流。隔不多久,她翻來雨披和橡膠手套,要我與她一起清除屋內全部痕跡,隨後出門上了車。


    “咱們不會再迴水岸旅社,說一個你認為有安全感的地方吧。”屋外又下起了毛毛細雨,彌利耶沒有支起頂蓬,而是任由自己泡在雨中。她說這種天氣開在空曠的公路上,就該感受自然的饋贈,揚風抽煙會帶來愉悅之感。當跑車駛出彎道,她自作主張替我決定了去向,說:“索性迴果核酒店怎樣?那裏總是你們老巢吧,其實我在八月初曾經去住過。”


    由著她的自說自話,我似乎記起這檔子事。林銳當時還未去月穀電台,正在手把手交我怎麽輸入客戶資料,以及前台接待。某天深夜有個囉嗦至極的老太前來訂房,進了屋又到處挑毛病,一會兒嫌被巾太硬,一會兒說水管有異味,鬧騰了大半夜,以至於令我很無語。


    “我日夜惦記著小女,卻又不能暴露,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來看看你們。”她一踩油門上了公路,當車越過機動車管理處時,數輛救火車與我們擦肩而過。勿忘我打開手機,見賬戶跳出數萬轉賬,洋洋得意地笑了,說:“你先和小女通個電話報平安,晚餐我來請好了。”


    原來彌利耶在與我血戰時,依舊不忘運籌帷幄,讓所有蘭開斯特們先迴北卡。範胖雖不情不願,但拗不過眾人,臨行前林銳打來電話詢問,她才決定收手。按照原定計劃,我應該被她鎖在大宅裏連續折磨兩天,直到她覺得徹底打服了為止,總之我這份答卷她很不滿意。


    “那個吸毒胖子不是要民主投票麽?那就順他心意,七人裏就他不同意,其餘人都聽命於我。”她掃了我一眼,歎道:“調教有些倉促,必要時仍得磨礪,你依然是個不穩定因素。”


    “那怎樣才能讓你滿意?非要揍得我生活無法自理麽?看,我的手現在仍是僵木的。”我為自己點了支煙,哭喪著臉問:“你為何總說我是不穩定因素?這個數據是哪來的?”


    她嘿嘿陰笑,隨後慢慢道出原委。早在與沙利文促膝長談後,她心裏已有了合格人選,因我和krys未到過吉普森,林銳也沒露過臉,因此我等三人將作為主力打入姐妹會。寄魂krys的兩個家夥本就深謀遠慮,無需質疑她會演砸;林銳是她愛女,自然會聽老媽的話;至於其他人都急著想迴家,所以會義無反顧配合她。範胖也是個不安定因素,但他將受到馬洛的牽製,此外無需他倆介入,故而關係不大。而我,才是她覺得最不可靠的人。


    “你自己說,一個多月裏對身邊多少女人下過手?與彌利耶們開戰將曠日持久,你掉落花叢蝶群裏將很快迷失方向,到時又在整天談戀愛,整部計劃豈不是將敗於你手麽?”


    “你指的曠日持久大概是多久?這就是所謂的奇妙旅程麽?我幹嘛要去當女人?為何你不親自操刀,成功係數不來得更高麽?”剛吐了幾句槽,就感覺邊上那對麗眼變得怨毒起來,我不由打了個哆嗦,立即改口:“是,為了你的霸業,我爭取立功。”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彌利耶的圈子本就很小,我隻要露麵就會立即被認出來,所以才需要你們。”她擺擺手,示意我不必緊張,歎道:“不是什麽女孩都能去冒充彌利耶的,那像是一種考核,得入得了別人法眼。亞彌爾發展得枝繁葉茂,幕後勢力也會進行嚴格甄別。至於時間長短現在還不知道。不過那神秘女人說,會是一段較長過程。我們正在做的事將決定她們的生死,而她們也通過寄魂來試圖更改過去,還原下來大致就是這樣。”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也許會惹你不開心,不知當講不當講。小老漢魂鐮他們厭惡你,我能夠理解,但你為何在彌利耶圈子也那麽孤立?難道沒有一個朋友麽?”


    “我怎會沒有朋友呢?那樣的人當然存在,但你絕不會想遇見她。遭排斥是因我們不願屈從大流,過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人存活於世,即便能掙到大錢,每天卻要強顏歡笑,很不適合我。”她猛然刹車,指著路過的一對母女,打開工具匣取出槍,塞到我手裏說:“我慢慢靠過去,給你瞄準的時間,去將她們殺了吧,我立即轉給你十萬。”


    “開什麽玩笑,難道你真的瘋了麽?平白無故我幹嘛要這麽做?這種血錢還是留給你自己好了!”我將破槍往後座一丟,推開車門就打算下去方便,卻被她一把揪住。


    “現在你明白自由身對殺手而言,有多重要了吧?被人掌控的感受就是如此操蛋,沒有自我,沒有情感,完全按客戶的要求來,甚至有時我並不願接這種單子。人會老去也會厭倦,甚至感到後怕。洗完澡望著鏡裏扭曲的自己,從中再也難找一絲曾經的過去。”她支著下巴,茫然地望著空曠公路的一側,問:“你喜歡我什麽?為何會對殺手感興趣?”


    “需要指正的是,我隻對女殺手感興趣。感覺很酷啊,這類人幾乎不可能出現在生活裏。我總在想,女殺手們大概會是怎樣的長相呢?俏麗的臉?強健又不凸顯肌肉的雙臂?完美的身材抑或是修長的腿呢?總之我會將頭腦中一切美好性感的,甚至是電影畫報裏的人物綜合在一起,塑造出一名年輕完美的殘暴女性形象。”我陷入長久的遐想之中,側目望去正見得夜色下的她,含著甜美微笑在傾聽,瞬間忘了之前慘遭摧殘時的酷烈,一把握住她的手。


    “結果,那種人出現了,就像是從夢中走來,她就是你啊。初次相遇時我被震驚了,這簡直比我極盡想像的模樣還驚豔絕倫。我對自己說,該怎麽表現呢?能讓她多看我一眼?她喜歡什麽?我要如何做才能使她對我產生好感呢?直到現在我也無法相信你是真的。”


    “所以,你追求虛幻之愛,哪怕被我狠狠宰了也不在乎?甚至還略帶著滿足麽?”她一把掙開我的手,悲歎道:“你小腦瓜裏所想的,恰恰是我生平最討厭的。當初我羞辱小女,正是恨她既純潔又白癡,與其將來她會被現實社會吞噬,還不如早些死在我手裏更好。”


    “怎麽說?你覺得人性之初的單純盡是瑕疵,但你不也像我們這樣,從年輕過來的麽?”


    “怎麽可能呢?你他媽不是一直在罵我是個變態麽?變態怎會有你們那種不知世道艱,萬事人操辦的心路體會呢?比起含情脈脈說情話,我更能接受你倆私底下的惡毒謾罵。”


    趁著她扭頭看風景,我趕緊抖完褲襠,爬迴邁凱倫,將車重新駛上了大道。就這樣,一個不知殺手為何物的人和一個早已是殺手的人,在絲絲雨幕下開始了別扭的交談。


    “你大概以為女殺手隻襲擊男性,其實我們對男女是一視同仁的。我曾在森林裏獵殺過一群與你們差不多歲數的野營青年,她們直到死都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麽。有的女孩跪地求饒,說自己不該占了我加油站時的車位,有的說不該仗著人多喋喋不休的路罵,還有的說不該高聲放音樂吵到了別人。我很納悶,她們怎會找出那麽多過失?我殺她們沒有任何原因啊。”


    “但殺手一般不都很自律,不會去動毫無價值的人麽?至少稻草修士這麽描述過。”


    “畜生公羊是備受戒條約束的兄弟會好事者,而我更享受被人叫做瘋子啊。”見我因連續不斷的搏戰而身受重創,正抱著胸痛苦哀嚎,賊婆娘丟來一隻冰袋,說:“像你們這種二逼青年,自私地活在自己小天地裏,地震水災恐怖襲擊一件都不關心。當被九頻道那娘們采訪時,你們則會裝出心情沉重的表情,實際心裏卻在笑,關我鳥事,死的又不是我。”


    我將冰袋敷在青紫的肋下,感覺好了許多。她說的一點沒錯,災害又不是年輕人造成的,幹嘛要違背內心故作姿態,難道彌利耶是想要我們肩負起社會責任麽?


    “你是不是想說,人也許到了歲數才會沉澱下來麵對這些沉重問題,覺得生命財產的可貴吧。但這又要怎麽解釋前不久校工毆打智障青年的新聞呢?你怎知他們不是人前一套,人後又是一套呢?披著聖徒般的外皮,既可能是施暴小孩的家長,又或許是做假賬的財務,再者是在外吃葷偷香的丈夫呢?人的社會是很複雜的。”她搓揉著臉,將啤酒一飲而盡,說:“每個人都有些神經不正常,例如潔癖,強迫症或易怒偏見,這些都會帶入到生活裏,決定處世觀。再聖潔的人也難免會偷瞄美女。而我覺得,瘋子的世界最適合我,也最簡單。”


    “瘋子不是罵人話麽?那種境界以我現在確實很難理解。”我笑得前揚後倒,往她身邊靠了靠,問:“那你究竟討厭我們什麽呢?如果非選一個,你會殺誰?範胖麽?”


    “在你所有的狐朋狗友裏,非選一個的話,九頻道娘們最對我胃口。但她上了歲數,又經曆滄桑,人比較世故也看得透,不會在臨死前大哭大鬧或醜態百出,往往會比較鎮定,能從容麵對死亡,那樣就不有趣了。要不一會兒我載你去派恩維爾,咱們上她家坐坐?”勿忘我眨巴著狡黠的麗眼,湊近我耳旁笑道:“知道在大宅,我幹嘛問你那麽多遍想不想停戰?”


    “我不想去派恩維爾,沒臉再見dixie了。哪怕你再歹毒,我也不想離開你。惡人是如此叫人癡迷。至於你問了我那麽多遍要不要停戰,不就是為了耍我麽?還能是什麽?”


    “哈哈,100人裏99個都會這麽迴答,如果是畜生公羊要殺你,你會跪舔麽?我覺得你哪怕再自不量力,也會選擇拚卻性命死不低頭。但對象如果換成我,你會想女人總比男人心軟吧,或許能討饒活下來,是嗎?”她原本神態很輕鬆,忽然口吻變得嚴肅起來,道:“我那麽做的用意,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你,麵對彌利耶,哪怕咬舌自盡,你也決不能求饒。”


    雖然我很喜愛聽她風輕雲淡的扯淡,但勿忘我忽然變色,我不由正了正身子,沉默起來。


    “她們中有些人,長著一張比呂庫古小姐更純潔無害的臉蛋,心腸卻毒如蛇蠍。能成為彌利耶的女人們,身世都比較複雜,基因裏被染盡了扭曲、極端和暴虐,一旦落入她們掌心絕無生路。她們享受聽人哀嚎慘叫,甚至會錄下來,一遍遍播給你聽。越求饒越會讓她們興奮,當你奄奄一息發不出聲時,彌利耶會在你身上刺孔,然後灌入鹽酸逼著你聲嘶力竭,直到最後斷氣為止。”她打了個哆嗦,麗眼透出惶然,說:“與那些賊婆娘相比,我可能是比較溫柔的一個,那些血淋淋的場麵,連我見了也感到毛骨悚然!你千萬要記住我的話。”


    晚九點,車進入南卡州境,途徑綠城附近的皮德蒙特時,她停下車拽著我走進一家法式海鮮餐館,用不久前得來的血錢要了一大桌魚蟹,狼吞虎咽地吃將起來。看得出整整一天的互博,


    “你這張臉,雖然與陰蜮遇見時一樣,但精致了許多,也更顯年輕了,這是如何辦到的?”


    她嫌室內太熱,脫了外套光著膀子吃喝,手勢粗魯又野蠻,看得一幹吃客移不動眼珠,我忙坐到她側麵,擋住那些人色迷迷的目光,問是不是每個彌利耶都有她這般的姿容。


    “當初小女與我拌嘴時,也愛拿相貌大做文章。我原本就是魅者出身啊,因為個子太高指關節粗大,才改行去當了彌利耶的。”勿忘我哪怕再武腔也是個女人,女人都愛聽人恭維,更何況這本就是事實。她身上有一股獨特且渾厚的魅力,能攝人魂魄,男人被迷得喪失理智,很容易掉入陷坑。那種美是成熟飽滿的美,與清純亮麗截然相反,更具女人味。


    身材高挑的她,穿上高跟鞋比我還高,體力更是驚人。與她肉搏如果蒙上眼,完全感覺不出這是名女性,更像是個兇殘的暴徒。彌利耶的指關節又粗又硬,以往我與人搏戰,仗著少年時總愛在樹幹上苦練,最擅以拳迎拳,那樣會叫對方趾骨骨裂,瞬間喪失戰鬥力。在對付女兵、krys以及迪姐時,屢試不爽。可紫眼狐狸的拳風比我更硬,就跟把榔頭似的。


    她如風卷殘雲般一口氣掃光桌上全部菜盆時,我才剛吃了半隻龍蝦。見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喚來侍者重新叫了一桌,然後轉去盥洗室洗漱一番,支著下巴開始學起窈窕淑女來。


    勿忘我最具特色之處,就是能隨時切換口吻,前一秒還在小鳥依人,下一秒就會破口謾罵。你永遠猜不透她在想什麽,也不會知道她接著會作出什麽舉動。正在我專心致誌為生蠔塗芥末時,猛地被她抱住胳臂,賊婆娘忽然眼睛一紅,撲倒在我懷裏,聲嘶力竭地大哭起來:“我本以為自己塗滿血腥,早已變得六親不認,崇尚當個母畜生。結果化為半妖後,我卻發現自己的本質,竟然是個比誰都軟弱都孤單無助的可憐蟲哪。”


    這股氣力差點將我撲翻在地,猝不及防的嚎哭令吃客們紛紛側目,還以為我對她做過什麽。我讓她注意些自己形象,放屁也就算了,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哭得那麽淒慘,被耳尖之人聽在心裏,沒準會鬧出事來。


    “你說的有理,不如將他們全殺了,那樣也省去許多麻煩。”她將手探向罩衫,取出破叉子揮舞。我忙向眾人陪笑說她喝醉了,沒什麽可看的。賊婆娘這才緩和下來,道:“我最討厭別人來為我拿主意,沒大沒小的,再有下一次,我絕不會再開玩笑!”


    “是,我思慮欠妥,望你見諒。”我直直站起,雙手貼褲縫,畢恭畢敬地迴答。


    勿忘我喝得酩酊大醉,一會兒發出浪笑一會兒伏案痛哭,好在這出鬧劇沒持續多久,人家要歇業了。由這裏去夏洛特,此前綠城大戰時我已走過一迴,哪怕閉著眼也能找到派恩維爾在哪,便與她換了個座,讓紫眼狐狸靠在肩頭打盹,重新駛上高速段。


    “這點小酒怎能灌得醉呢?我喝白蘭地就跟喝自來水似的,”她竊竊發笑,臉上浮著紅暈,好似初春三月天的桃花那麽嬌豔。見我不住偷眼瞟她,勿忘我抱住我的臉付之一吻,躺迴副駕駛,指著自己胸脯道:“在我心靈深處,居住著一個拳王那樣的猛男。”


    “誒,你是指對人的占有欲,或者侵略如火的精神麽?”我點起一支煙,問。


    “不,我想談談自己,總憋在心裏,卻無人傾訴,即便傾訴也沒人能懂,真的很痛苦。”


    勿忘我何時降臨人世,出生地又在哪,她認為無關緊要,並說問女人太多私密是不知禮數,全部忽略了過去。我大致知道她是在某個寒冷的北方長大,父母都是老實本份的手藝人,在老家一帶她十分出名,身邊所有男性,同學、老師、校工甚至是隔壁鄰居,都對她投以異樣的目光。在那種環境裏,她享受著被人矚目,逐漸變得放蕩,並不拿這些當迴事。


    十五歲那年,她父母因受不了小城的流言蜚語,打算搬家,往南部諸州去接受一筆遺產開店。在動身前一家人出門做了趟長途旅行,打算以此好好調整心情,爭取以全新麵貌重新生活。然而途徑某個小站時,勿忘我無端跳下火車,就此人間蒸發。


    “這是曾經的我,比起你們這幫小兔崽子還青澀呢。”她叢懷中掏出隻破皮夾,邊緣模糊的相片上,人的臉還沒長開,戴著牙套並架著付眼鏡,顯得既土氣又無聊,與現在的明豔雲泥之差。她無限懷念地望著夜空,說:“我來自一個和睦的家庭,父母對我很關愛。但我不喜歡那裏,不願去另一個更狹隘的小城,它們都太小了,容不下我的雄心勃勃,我需要更大的空間翱翔。那一天,我感到火車的咆哮聲是如此可怕,所以我逃跑了。”


    勿忘我下火車時,懷裏揣著從五歲起積攢下來的二百七十塊,開始了漫步人生路。她每到一個新地方,就會寄明信片,並附上自己近照給家人,讓他們安心別去報警,並說自己雖是他們生養的,但她更屬於這個世界,往後發了大財自會迴去看望他們。


    但一個半大女孩要怎麽去實現理想呢?她給自己定下目標,做一次環繞全國的長途旅行,看看最後能否憑著這些錢重新迴到小站。於是她搭上了列車,叱吒在眼花繚亂的各大都市中。


    “她們當時都管我叫闖王呢,你無法想象那會是多麽有趣。在旅途中,我認識了許多人,有牧師有書商還有同樣離家出走的少女,到了北加州時,我不僅沒花一分錢,而且身上還多出了好幾百塊。”每個人都愛談論往事,她與常人一樣充滿了眷戀,合起了雙眼道:“因為我從開始就給自己這麽定位,所以不論在哪都沒有陌生感,感覺來了就拖個人去旅店,不僅身心快樂還能掙錢,這種事在我老家本就是常態。你是不是覺得很荒淫,好戲還在後頭呢。”


    終於有一天,她在列車上遇見了自己的初戀,那是一個叫肯尼的富家子。倆人如前世分離的戀人般一見鍾情,很快打得火熱。小哥在某地念大學,倆人在外租房同居一處。她感覺自己該收心了,並決心為他生兒育女。哪知卻在某一晚,住所來了他的四個同學,她被灌醉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勃然大怒的她找到自己男友討說法,肯尼聲淚俱下給她跪下,抱著勿忘我的腿哭泣,說自己在外欠了無數賭債,希望賊婆娘能寬恕他。


    “然後呢?我估摸著這家夥肯定被你削成了人棍,沒準現在仍可悲得活著呢。”


    “並沒有,這就是我說的,你怎能理解一個瘋子的心呢?我是如此的愛他,就像小魚離不開水,人不能沒有空氣,當即就原諒了他,並答應會為他還清賭債,睡誰不是睡,所以開始了皮肉營生。哪知隔了沒多久,他無法忍受我以德報怨,竟然卷鋪蓋逃了,從此下落不明。”


    失去了肯尼後,她開始變得消極,久而久之心頭積滿了怨怒。自己為愛人付出所有,可他卻選擇怯弱的遁逃,相比之下勿忘我覺得自己更像是個爺們。直到有一天,她因沒有心情拒絕酒館裏的壯漢,被人狠狠修理了一頓。在那一刻,她將自身所有的委屈凝聚在一起,胸中起了殺心,尾隨這家夥闖入他的家,她拔出刀子正欲行兇,哪知這個表麵兇殘的家夥,竟窩囊地大哭起來,涕淚俱下,不論勿忘我讓他幹什麽壯漢絲毫不敢反抗,最終她身心獲得極大的滿足,感覺自己是個淩駕在強者之上的霸道者,紮了他一刀走了。


    “從那時起,我開始不斷襲擊那種人高馬大,看著就很蠻橫的人,結果他們無一例外的,當見到黑森森的槍膛抵住自己胸膛時,立即嚇得肝膽俱裂,有要拿錢出來買活命的,也有自抽耳光求放過的,更有搬出上有老下有少這套歪理邪說祈求饒恕的。這些貌似兇殘的家夥讓我很生氣,他們怎能名不副實呢?好像我才是個弱者,不是麽?看著那些人猥瑣的嘴臉,我就會想起將我拋棄,怯弱逃跑的肯尼,所以我將這些人全部幹掉了。”


    我聽得心驚肉跳,不由暗暗向她豎起拇指,深表佩服。這就是典型的人格障礙症患者,嗜殺的精神病人,實在是與麗姬婭.蒙太古有得一拚。由於在都市進行了太多殺戮,又十分機敏精通反偵察,警方破案乏力,某個與地下世界有交情的幹探,向他們尋求幫助。


    暗世界請來一位叫彼岸花的獍行開始追蹤,不到五天就將她當場抓獲,不知賊婆娘究竟對她說了什麽,兩人竟然攜手大隱若市。彼岸花給她取了勿忘我這個花名,並時常帶她去參加獍行們的各種秘密聚會。眾人都說她長得太漂亮了,行刺時容易引人注目,更適合去歐洲當個交際花般的魅者,那樣遊走政治圈,前途將無可限量。可勿忘我嗜血成性,剛跑去布拉格沒幾天就難以忍受被人管束,又獨自跑了迴來。


    彼岸花被勿忘我氣到吐血,說自己冒著極大的風險保她,是希望錯得還不算離譜,早些迴歸正常人生。兩人為此爆發激烈爭吵,一個苦口婆心,一個囂張挑釁,乃至於拔刀相向,結果彼岸花還被她裝死背刺,從此倆人恩斷義絕分道揚鑣。


    無人管束的賊婆娘,正式踏入獍行行列,在血海腥風的殺戮中享受著極致快樂。她是唯一一個主動投靠暗殺組織的,並沉醉癲狂無法自拔的女人。所以年紀輕輕便播名遠揚。直到她在某條荒村收拾去拉多克剃刀時,整個暗世界聞之色變,因此又獲得了紫眼狐狸這個雅號。


    “嗐,那時的我還沒與暗世界的人馬交過手,總覺得他們像神一般的存在。結果畜生公羊沒了槍,也是磕頭如搗蒜哀求饒命。所以那種固有思維在心中被激得粉碎,什麽聖維塔萊,兄弟會,自由憲兵全都是廢物。與這些娘炮們相比我更象是個男兒,所以我放過了他。”


    “等等,我記得你曾經描述,逼他吞了自己的大便才答應放人,你對我也是如此啊。這是彌利耶的習俗麽,其中又有什麽講究?”


    “哪有什麽講究,這是我的獨創發明。一個大老爺們連屎都肯吃,恐懼已深深烙印在他心裏,這輩子都無法反抗你了。”勿忘我正說得唾沫四濺,忽然話鋒一轉,使勁摟了摟我的肩頭,笑道:“你們這群二逼青年裏,隻有krys令我眼睛一亮,最有資格繼承衣缽,她內心也有一股狠辣,並透出無窮殺意,我連名字都替她取好了,就看她想不想被栽培。”


    “這件事,從長計議。”我飛速換了個話題,以免她獨自思索又會騰生什麽奇思妙想來。krys本就是飛妹出身,倆人的成長經曆,確實是有些相似。想著這些,我不由記起一個長久以來忽略的疑惑,問:“我想你後來成家生子了,但有一點不明,安娜外貌是個東方人啊。”


    “你不問我也打算說,像我這種兇殘女人,有哪個男的不嫌命大敢娶我?安娜是我領養的,她的父母在任務名單裏,全叫我給殺了。也因這件事,我逐漸產生了歸隱之心。然而過了幾年,我帶著她在紐約閑逛,無意中見到了一條熟悉身影,便追著過去,那家夥就是肯尼啊。他家道中落人變得很憔悴,相見時顯得尤為自卑。”勿忘我眼睛一紅,哽咽起來,道:“我沒想到,過了那麽多年,我仍是一如既往地愛他,打算與他組個家庭好好過日子。他抱著我的臉,口中喃喃自語說:不知不覺,我已經三十八了,天哪,時間流逝得多可怕,我在他心裏,依舊還是那時的十七歲。我倆都特別哀傷,那天我哭了一晚上。”


    就在勿忘我打算放下一切過迴正常人生時,這個肯尼再一次逃了,並留給她一封信,說自己多年來始終無法原諒自己當初,又要怎麽與她當作全忘了那樣共同生活呢?如果賊婆娘不死心繼續找他,那小哥就選擇跳樓自盡。總之,他以極端的方式拒絕了勿忘我。


    這之後的歲月裏,她收斂了自己許多,獨自撫養安娜,但不久後遭來鐵布利希兄弟會的剿殺,住宅被焚毀,安娜喪命火海,從此與善良公羊勢不兩立,幾年裏暗殺了七名好事者,以最殘暴最血腥的方式進行報複。直至她想要奪取獸突,與我們在呂庫古陰宅不期而遇。


    她帶著戲謔之心故意將林銳轉化為女人,將她綁票帶走,沿路當作豬狗般驅使,結果卻發現這個純潔姑娘與安娜性情實在太像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下,扭曲殘暴的賊婆娘將怒火發泄在她身上,直到最後,從她身影裏找迴了許多當初遺失的東西,反而被她救贖了。在經曆陰蜮之戰,雷音甕大戰後,勿忘我帶著半顆妖心逃出生天,病懨懨迴到了老家。


    “我被診斷渾身都是惡性腫瘤和水泡囊腫,數月來一直體虛沒有精神,這才是躲著不敢見你們的原因。躺在床上我每天都在迴憶往事,所以想去麥迪遜縣看看,順便幫安娜遷墳。可誰知園圃早已成了荒蕪,根本就沒有墓穴,我的安娜原來從不曾存在過!”勿忘我獨自縮在車窗邊緣,顯得那麽楚楚可憐,她嗚咽道:“後來通過紅發男他們,才知道世界被改變了!”


    “那家夥和他的同夥,到底是群何方神聖?”我想安慰又不知當說什麽,隻得一味抽煙。


    “你先別管這些,那都不重要了。就在前不久,我去醫院複診,竟然又遇見了肯尼,這真是造化戲人哪。他雙眼都瞎了,整個人有些神誌不清,當聽見我的唿喚,他抱著我的臉依舊是那句話,沒想到我已三十八了。那一刻我的心碎了,原本跟蹤他是為了殺他,正因他的緣故,才讓我變得如此失敗。如果我沒跳下火車,而是以其他方式在其他地點相遇,或許會是另一段人生。我忽然覺得自己又變迴了女人,再也強橫不起來,隻敢向他發泄,將這份記憶在腦海中抹除。”


    “明白了,在你做完這最後一件事,便徹底心理崩潰了。”我拍拍她的肩頭,歎道。


    “沒有,我怎下得去手呢,而是與他在破屋談了整個下午,肯尼說自己很慶幸雙眼瞎了,那樣可以將我曾經的模樣永遠鎖在心底深處,他無時不刻地想抓起電話,撥打我留下的號碼,但終究越不過內心這道坎,長期抑鬱導致他身患絕症,所以讓我還是走吧,他不想我瞧見現在的模樣。”伴著一聲長長戈音,我緊急刹車,勿忘我正撲倒在我懷中,嚎啕大哭著:“我怕他再次逃跑,躲在車裏等著他迴心轉意,結果二十分鍾後,他還是逃了,選擇吞槍自盡!”


    “你已經三十八了啊,我真傻,我怎麽就沒想過時間會變,一直以為你仍是十七歲呢。”


    彌利耶埋葬了肯尼,買下他在教堂山的破屋搬了進去,終日抱著他的遺像淚流滿麵,痛不欲生。她由一個懵懂少女,在接受世道的教訓,曾經迷失,變得嗜血,並極富侵略性,儼然已將自己當成是個男人。結果悠悠幾十年過去,她繞了一大圈,又重新成了個柔弱女人。這就是勿忘我如此討厭不忠之人,痛恨自己被人當作美女調戲,又高聲喊出我是個女人,我也需要被人惦記被人愛,這一係列的前塵往事與由來。


    當這段荒誕離奇的悲劇落幕,我長久摟著她顫抖的肩,聽著她殺豬般的呐喊,內心布滿了血淚。我知道自己成不了肯尼,更撫慰不了什麽,也難以讓她快樂,但此刻我隻願陪伴在她身旁,去用心體會她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既然世界能夠被改變,那麽再改變一次撥亂反正又如何呢?我想找迴肯尼和安娜,去經營這個不存在的家,besson,你會幫我,是不是?”


    “我將盡我所有心力,萬死不辭!”


    午夜電台傳來一首歌,是1977年eloise的知名藍調camouge,那是她與肯尼最喜愛的歌。甚至她說,這首歌是專為她寫的,所以她才給自己取名叫愛洛伊絲。忠貞、懷舊、兇狠、瘋狂、善於偽裝、不守序又極度追求原則的諸多名詞,融匯成了最真實的勿忘我。


    don''t camouge, don''t camouge your feelings


    不要偽裝,不要掩飾你的感情


    to find a love that''s true, step forward with your heart


    尋找真愛,用心前行


    set aside the script of what is right for you


    拋開適合你的劇本


    act out your own part through hurt and pain


    在傷痛中演繹自己的角色


    i see your heart, it wants tough again


    我看到了你的心,它想再次歡笑


    so let the sun, sunshine on your parade


    讓陽光,灑在你的身上


    express what you feel, remove your masquerade


    表達你的感受,卸下你的偽裝


    deeply buried feelings, that yearn to live


    深埋的情感,渴望生活


    and all of you, all of you want to give


    你們所有人,你們所有人都想付出


    so take a chance, and you might find one day


    抓住機會,總有一天你會發現


    a romance that is real for you, someday


    有一天,你會發現真正的浪漫


    then advance your heart, until e that day


    那就敞開心扉,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冷風中,我抱著這個哭成淚人的女殺手,與她長久擁吻在一起。那一刻,我對她的輕浮轉化成尊重,甚至神秘到連我自己也不知是為什麽。


    19:30 s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亡者之路前傳:白銀之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佬林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佬林銳並收藏亡者之路前傳:白銀之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