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隧眼刮來的風停了,沉寂的靜謐令人感到昏昏欲睡。放眼四周,遠處亮著的燈一盞盞熄滅,整片山地正逐漸陷入沉睡之中。而坐在鐵軌前的我,聽著耳旁斷斷續續的低泣聲。dixie似乎隻能在我麵前展露出真實的自己,對外卻要始終保持著理性與冷靜。


    她長籲短歎了一陣,問我要過煙盒,開始連綿不斷的抽煙,長時間不發一言。我幾次想說些膩味的話安慰她,卻不能夠。眼睛遊移在白天尤金遺忘的一堆瓶瓶罐罐上。偶爾偷眼去看,仍是垂著淚滴的側臉。朦朧薄光下,她顯得如此可憐,又平添幾分嫵媚。


    “日間krys對你說了些什麽?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久而久之我想到了新話題,問。


    “沒什麽,她說聽你描述完後,對我家很感興趣,開玩笑問我會不會邀請她去派恩維爾做客,又問我私下有什麽愛好,喜歡用什麽牌子的化妝品等等,這些女孩所感興趣的話題。”


    “那還好,中午見她朝著你走去,我還有些擔心她不假思索,說些過份話令你下不來台。”


    “她很聰明,不是你表麵以為的那種聰明。她知道在什麽場合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過去在彩蝶家園,我並沒怎麽注意她,隻能感覺到女兵灼熱的目光。我看得出,她不喜愛被人約束,總想打破某些固定不變的東西,如環境、生活什麽的,因此這次出門就像小鹿重迴山穀,自身體驗是相當棒的。”她昂起頭,直視著我,問:“你是不是有些喜歡她?”


    “老實說,有那麽一點。過去我隻是將她當成被保護對象,從未視她為夥伴,突如其來的接觸後,還有她那則古典紐約故事,令人有些情不自禁。但這種感覺很奇怪,我覺得是小蒼蘭在借用她這具軀殼,來試圖接近我。而她又是我哥們的女友,總之我煩惱的就是這個。”


    “我能明白你的感受。這種困惑,其實是我帶給你的。每次你都必須按我指定的方式會麵,也不能隨便發短信,哪怕像現在這般彼此說些心裏話,也得挑沒人的野地裏。甚至再過一會兒,我又會以逗留在外時間過久,會引起別人遐想的理由而拖你迴去。我這種沒治又無能的女人,活像條捆繩將你束縛得動彈不得。”她撿起一顆石子打水漂,望著無數漣漪擴散並交融,道:“而她今年才二十,又生得如花似玉,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會被吸引。有時我會懷念在幻日裏的時光,那種無拘無束的感受,就是現在我所缺失的。”


    “別開玩笑了,我說,你總是那麽理性嗎?”見她心情舒暢了不少,我壞笑一聲,爬過去摟著她肩頭,問:“她可一直管我叫禽獸般的人。假設說,哪天我真與她發生了什麽呢?”


    “我會殺了你。”她眨了眨麗眼,做好了迴去的準備,抬腿走下鐵軌。


    “那假設說,小蒼蘭竊據了她的軀殼,例如給我下毒或者其他,也一樣發生那種事呢?”


    “還是殺了你。”她終於臉上有了些笑影,催促道:“這種問題你何不問科西塔那個男中音?是不是與我像小孩般說這些。會讓你感覺好上許多?行了,別再囉嗦,快要午夜了。”


    就這般說著笑著,她不時俯身撿起碎石子丟我,我也用泥巴還擊,逐漸迴到隧眼前。恰在那時,地麵劇烈晃動了幾下,我與她全無防備,被顛翻在地。人未及爬起,晃動越發加劇。


    “這是地震!”迪姐驚得麵色煞白,忙拽住我的手,高喊起來:“趕緊將車開出來,器材全在上麵,萬一黑楓口塌方,再想補救便來不及了!餘震很快就會來臨!我們得快。”


    隨著一陣鼓點般的慌亂腳步,我們迴到了隧道120米的中段,她像隻猴子般飛快跳入駕駛座發動引擎,兩道雪白燈柱鋪麵射來,頓時將我刺激得睜不開眼。我剛想喊她熄了燈或將車引出來,別再繼續停在原地,就感覺自己後腦像被人甩了記悶棍,人一下子癱倒在地。跟著,各種黑色石塊砸落在我四周。餘震到來了。洞壁上方的防震燈過於老舊,導致當初架設時的螺帽脫落,直直砸在我腦袋上,瞬間將人打暈。


    眼前是個顛倒過來的視野,一雙腳快速爬出座艙,伸出手來拖我,她在喊什麽聽不清,隻能見到紅唇在一張一合,車燈光柱裏滿是落埃,還有車尾氣的白霧。我動不得半寸,隻能任由擺布。隨著身子被拖行,我仿佛瞧見一道閃光,隧道的另一端,同樣坍塌了大片山石,某些能映照光亮的細小之物在熠熠生輝。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瞧清,就感覺身旁除了dixie外,又多出個人來,我被她們架起,然後像丟行李般扔進後車座,風馳電掣地衝出了洞窟。


    直至見到河灘上的歡迎光臨黑楓鎮豎牌,我才辯清邊上的人,那是krys,她不知為何出現在此,正在埋怨我倆遲遲不歸,國民偵探們擔心會撞上所謂的挖器官犯罪分子,才特地迴來尋人,結果卻遭上地震,險些出大事。好在地震來得疾如狂風,去也迅如閃電,我被她倆帶去鎮上醫務所頭皮縫了三針,然後頭重腳輕地迴到住所,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那黑暗盡頭閃著寒光之物究竟是什麽?滿目漆黑中,我始終在迴憶著這個枯燥問題,猛地抬起頭,便見到燃燒的煙蒂正在半明半昧,正有個女人好奇地看著我,並問適才神遊去了哪裏?怎麽心不在焉的?隨著重影收攏,她的麵容開始清晰,那竟然是leeann!


    “你何時開始學會抽煙的?”盡管我心頭在大叫不可思議,但耳旁傳來個冷冰冰的嗓音,那是瑪德蘭。右手在眼前抬起,從女人嘴上奪走煙蒂,拋出了窗外。這時我才發現,那依舊是個黑夜,自己與她正擠在某輛破車的後車座上,四周飄飛著白雪,那是個山穀。


    “我見你每天抽煙,也想拿來嚐試下。”女人慌忙垂下眼瞼,從口袋中取出藍高盧遞給我,說:“那一晚的氣味,我記憶猶新,怎麽都忘不了,也想讓它們浸透自己,就是這樣。”


    “你沒必要變得和我一樣,抽煙是個很不好的習慣,中學時我也因為好奇,在地下室美滋滋拆開一包後,就再也戒不掉了,一晃過去了二十多年。”我帶著憂慮之情掃了眼駕駛座,歎道:“不知暖氣片能支撐多久,希望能捱過今晚。沒想到剛進入十月居然下起這麽大的雪,前方的路肯定是行不得了,天明後我們往迴走,看看能否找到人家,向他們求助。”


    “還有一小時天就要亮了,我們會熬過去的。”女人解開羽絨服,將身與我緊緊貼在一塊取暖,忽而笑了,說:“很奇怪,你好像每到這種黎明時分才願意與我談談。這事都怨我,忘了替車加油,這條路又走過多次,誰知下了雪地形大變,竟然會迷路。你別因為困就睡過去,與我多說說話,保持清醒的頭腦。如果實在覺得乏味,就翻看雜誌。”


    “我不懂德文,奧地利雜誌哪看得懂?還是說說話好了。我說,你是不是故意將車繞到這種山穀裏來?麗恩,你究竟想幹什麽?”聞言我有些生氣,將書籍丟出窗外。


    “誰是麗恩?”她驚跳起來,叫道:“你快醒醒,是不是又凍迷糊了?將我與哪個賤人搞錯了?好吧,我知道你很生氣,也許你就是故意的。我總在想,冥冥中老天總不留給我時間,每次想要找你傾談,你往往人都出差在外。這趟旅行也是如此,才僅有兩天。”


    “我隻是覺得你這種臉型,更適合叫麗恩,嘿嘿,我素來就有給人取名字的癖好。好了,克萊曼斯,你不會計劃好將你我凍死在這荒郊野地裏吧?”我這才向她招招手,找來一條毯子覆蓋身子,道:“是非常冷,但我頭腦很清醒,隻是嘴唇凍得發紫罷了。”


    “小貓走後,我覺得什麽都失去了,在那真空的一刻,你填補了進來。我無法想像,倘若哪天你也不在了,我該怎麽辦?現在,他們拿捏住你的把柄,要你幹這幹那,這樣遲早會喪命的。”女人顯得無比傷感,隨著抽泣肩頭不住顫動,道:“你一定要明確告訴金光黨,這是最後一次,幹完咱們就遠走高飛,去任何一個地方隱姓埋名。我不想見你出事!”


    “傻姑娘,僅有你我倆人,如何來對抗那麽龐大的組織,不過是白白送死罷了。少去想這些沒用的,”我伸手摟住她,點起兩支煙,遞給她一支,苦笑道:“如果我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呢?你根本不知我是什麽人,何談高飛?還是先艱難活過這一年再談其他的好了。”


    遠遠的山澗中射來兩道刺目燈柱,伴隨著轟鳴,似乎是救援的人到了。隨著卡車越駛越近,強光令我睜不開眼,我慌忙支起手臂去擋,眼睛適應迴來後,再定睛細看,便見得自己正躺在客房內,身子兩側各臥著一個合衣睡下的女人,她們是krys和dixie。而在床腳下,有個碩大的水盆,滴滴答答滿是粘稠的嘔吐物。因爬身起來的顫動,驚醒了倆人,她們讓我今兒就別隨隊去忙活,好好躺下休息。並說我可能是腦震蕩,夜間吐了好幾次,她們忙了大半夜,最後累了,就索性留宿在我客房內。


    見krys揉著胸迴自己客房去洗漱,迪姐也打算離開,我撐起身,一把握住她指尖。


    “怎麽了?是不是餓了?我見國民偵探都在吃一種鵝蛋餅,隻是想去給你買早點來。”


    “不,dixie,這真是太神奇了,原來,所謂的阿遼硫指的就是你啊!這與去不去派恩維爾絲毫沒有關係。”我請她略等片刻,道:“昨晚,我又迴到了過去,重新見到麗恩了。”


    通過這場魔魘,我獲悉leeann這個名字,並不是我在奇美拉號上的原創,而是更早之前瑪德蘭對她的稱謂,但她與我見麵時,為何會記不起來?我可以肯定,早在被困雪夜當晚,她已經向瑪德蘭傾述了愛意,並且,這個女人為取悅他,也學著抽藍高盧,因此當我與她坐在庫室裏商量韜略時,她的手勢很嫻熟,並能像瑪德蘭那樣吐出串在一起的煙圈。而且,不論是瑪德蘭還是麗恩,這兩人都在與列支丹以外的組織保持著聯係,金光黨正是其中之一。


    尤比西奧說對了,那就是意識類的思想,或者是沉澱的記憶,是leeann所獨有的,而她慘死前千叮萬囑我要保護好dixie,可能真正的心竅,是她在淤泥池那時偷偷種下的,總而言之,迪姐成了我與麗恩間的紐帶,隻要共眠在一起,我就有幾率能進入浩瀚的阿遼硫。


    “dixie,這件事你知我知,別告訴任何人,甚至包括krys,切記切記。”就在迪姐踏出屋門那一刻,我再三告誡,說:“別看我與他們其樂融融,其實公羊們正在挖掘這些失落的內容,讓他們獲悉,會對瑪德蘭十分不利,我雖恨他,但不想因此給他帶來麻煩。”


    這份深沉且灰暗的迴憶,真正想告訴我的,又是什麽?也許仍不到我了解它全部的時候。


    中午時分,鎖匣打附近城鎮搞來破土工具,四眼女人也問地方上要來開掘許可,二十餘人整裝待發,開車在鎮外繞了個圈,出現在油氣站背後。我覺得身體無礙,一下床又能扭呀蹦呀活動自如,便隨著眾人迴到那片高坡的芳草地上。尤金也跟著他老爸來上班,見附近人頭簇擁,旋風般跑來,將手一攤先問軍醫要錢,說自己可以帶他們去真正堆油印紙的地方。


    環顧四周,無論九頻道攝製組還是原班人馬,全部都在,唯獨缺了教練和拉多克剃刀。老戴要我幫手,打旅行車後廂搬啤酒下來。並說他們今早收到大西洋城那邊國民偵探的來報,有一位參與當年塌方救援工作的老漢,就住在桃樹角市,彼此通過電話後,兩人出發去接人了,一來能更詳細了解整件事經過;二來也可靠他找尋下鏟的位置,應該很快就能迴來。


    忙碌了一上午的迪姐,明顯氣色好了許多,攝製組再度同頂頭上司阿加通了電話。原來光頭老漢做出那樣的安排,是因德罕的國民偵探家人,想見到自己的親友出現在電視屏幕上,他們出資提供了這次專訪的活動經費,群體裏不乏許多有錢人,也都比較關注這件事,紛紛表示如若幹得好,往後可以成為讚助商。故而九頻道拿了別人的錢,就得為他們打工,與是不是要替換dixie這個當家花旦毫無關係,因此整支團隊才安下心來。


    黑小孩吃著我們的蛋筒冰淇淋,得意洋洋來到那個刺蝟洞前,用腳踢了幾下泥巴,聲稱過去說的都是假話,這就是個普通的土坑。當接過五十塊錢,這才嬉皮笑臉地帶眾人爬土坡下去,七繞八拐地來到某片廢墟地間,指著暴露在外的幾段朽木說,底下就是了。


    “沒想到這小孩那麽頑劣,不會是他老爸嗅出商機,特地支他前來騙錢吧?”krys手搭涼棚,向遠處的油氣站掃視,見那漢子正團著手斜依在鐵絲網上,滿麵含笑神情猥瑣,不由穿起行頭,打算頭一個下去。若尤金再敢欺騙我們,準給他一頓胖揍。


    “等等,先別忙,一人下去有些危險,而且得先戴上這個。”阿蓋見狀慌忙上前製止,取出外掛式攝像頭教krys該怎麽擺弄,說明完畢後拍了拍她的肩頭,道:“你很勇敢,但還是得小心謹慎,底下什麽情形咱們全都沒底,須多下去幾個才行。”


    因此,我、dixie、以及老戴魂鐮等人,也開始換裝防刺衣和拿取裝備,並做起熱身運動。帕科守在土坑前,預防國民偵探因好奇擅自進去。我們的攝像頭被連接在胡子叔的幾台電腦上,他以及工作組能全程監視人們容易忽略過去的角落,及時向我等預警。


    正午時分,人們清理出一個直徑八十厘米的缺口,我等在腰間拴上登山索,以皮卡牽引軸帶動,緩緩探入地底。當雙腳踏到實地,眾人打開射放頭燈,目測下來是三米上下的深度,這可能是某間破屋的中段,一切正如尤金所說,是老時年間的辦公室,有書桌有椅子,正南方向牆角下,堆著幾包牛皮紙封口的東西,扯開一看,正是賭場往外散發的油印紙。上麵全都標著有效日期,為1953年4月到6月,乃貨真價實的招待券。


    “看來是礦山出事前還沒來得及散發的宣傳資料。”魂鐮取過破紙在鏡頭前晃了晃,讓攝製組的人能拍到圖樣以及代用金,紙片有五塊,二十塊不等的麵額。他就這般照了一會兒,忽然濃眉蹙緊,掏出對講機讓上麵的人將那沾滿小孩糞便的搽屁股紙擲下來,反複對照後,又說:“這是完全不同的東西,我本就在懷疑,50年代哪有百元代金券?那時一百塊等於現在的六百塊,再慷慨的賭場也不敢那麽印。而你們再來看小姑娘打隧道撿來的殘紙,也是印著二十塊的,所以它們才是真的。因此,所謂老錢被犯罪團夥誘騙之事,純屬誤判。”


    老戴聞訊也撿起一張,反複對照後說了同樣的觀點。這是截然不同的油印紙,四眼女人從警務機構拍迴的照片,犯罪團夥的是粗製濫造,僅有三組顏色,而真正的賭場招待券,卻是全彩油印,紙張品質也更好。那麽一來,瞧見古典冰淇淩車沒準就是當真撞鬼了,殘紙為何出現在隧道裏?出了車禍後神誌不清的老錢又到過哪裏?看來得全部推翻起先判斷才行。


    跟著,我們開始探向四麵八方,各自負責麵前的幾堵牆,那都是混凝土毛胚,表皮紮手且不平,有個輪廓分明的外形。除了桌椅外就是裝飲料的木箱,用手去推各處,全都嚴絲合縫。總之,哪怕尤金爬入坑內,至多也隻下到這間破屋裏。偵探戴起老花鏡逐寸逐寸檢索,結論也差不多,頑童在這裏繞了一圈,打開幾隻抽屜查看一番就重新上去了。


    見查無結果,我們將所有抽屜裏擱著的紙片文件夾卷走,順著登山索重新迴到地麵,將東西丟給國民偵探去整理,然後坐成一圈說著這些斷頭訊息。正在激烈討論時,krys的手機響了,她抓起電話,遠遠走到一邊,邊通話邊扭過臉來看我,時隔不久又走了迴來。


    krys獨自跑去旅行車後廂找來一瓶龍舌蘭,擰開瓶蓋狂飲起來。我見她麵色驟變,雙頰緋紅似有不快,便走到一邊問她是怎麽了?剛才又是誰打來的電話。


    “哦,沒什麽,酒店前台打來的,說孩子有些發燒,昨天去打了針今天好多了。”她向我擺擺手,道:“你去幫手他們破土啊,都圍著我幹嘛?我隻是有些口渴而已。”


    “可是,他們也全都坐著,我怎知道該往哪裏下鏟?好吧,如果你想談談,再來找我好了。”見她愛搭不理想要獨處,我隻得迴到人堆前,繼續去聽他們閑扯。


    約莫過了十多分鍾,隧道那頭開來輛車,見到我們正在山坡前眺望,便露出兩顆黑頭揮手。那是教練和公羊,帶著桃樹角的知情人迴來了。車在道口停下,一個白發蒼蒼的鷹鉤鼻老漢被倆人扶著出來,他戴起棒球帽和墨鏡,腳步穩健地爬上山坡,朝不遠處的破坑掃了一眼,對我們搖搖頭,表示那地點不過是地鳴車站的邊緣位置,娛樂場所群居之地。


    通過彼此介紹,老漢名喚wim.campell(威廉.坎貝爾),時年73歲,50年代出礦難時,正值年富力強,主要負責前中期的援救工作,在這附近一帶住了半個多月。


    “你們來看,原本這道路兩端,都是各種臨時搭建的窩棚,旅館、餐廳、夜總會,賣什麽的都有。而靠我們這頭的,就是家簡陋賭場,是專門供礦工和來這裏取樂的人們消費的。這個地鳴車站,一度差點變為鎮子,但出事後,整塊地全荒了。這周邊幾座鎮子的人,都是後來陸續搬來的,老土地早就搬遷走了。”老漢拒絕我提來的三五,自己掏出萬寶路點燃,砸吧著嘴問:“你們為啥要調查這裏?那兩個黑鬼是連哄帶騙將我帶來的。”


    於是我們將老錢攤上事的前因後果大致向他描述一遍,聽完這些,老漢很是不屑,他說人要倒黴必有天數,這家夥是不是個億萬富翁?怎麽有財力請那麽多人來替自己幹活。不過,當其聽聞這裏的大部分都是國民偵探,漸漸來了興致,開始向我們介紹起礦難的經過。


    地鳴車站的重大災難,發生在1953年的5月3號,如果起因全推在未往空穴及時注水這點上,顯得十分蒼白且站不住腳。真正引發大坍塌的原因,是混亂中發生火災,輸氣管道燃爆點燃底下的集煤場,造成地下大火足足燒了半個多月。正因為此,援救人員采用各種辦法都難以撲滅,人更靠不上去,故而進度被一拖再拖。待到打通缺口,下麵被困的礦工早已死絕。事後,這附近一帶的住民擔心還會坍塌,或者地火燒向自己,因此紛紛搬遷離去,隻留下黑楓鎮一座空城,至於現在的住戶,大多是五零年代後搬來的,大致經過就是這樣。


    “抽完這支煙,我帶你們去看看天坑吧,就是當年我們鑽孔下去的地方。”老頭掃了一眼山坡,搖頭歎道:“慘是慘了點,不過大部分遺骸還是撈了上來,集體安葬在休園陵墓。”


    “聽你言下之意,難道還有沒刨挖出來的骸骨?”老戴打了個激靈,問:“為什麽不呢?”


    “我看你這家夥眉清目秀的,一臉聰明相,難道不知道塌方所為何意麽?整座礦山塌了,底下全都亂了套,自然有些區域就被百萬噸的土方和石塊堵塞,你哪怕現在喊人來刨,也去不到某些角落,搞不好這地方仍舊得塌。我聽這大漢說,昨晚又震了,對不對?”老漢指了指拉多克,道:“那不是地震,而是地底結構全被破壞了,原先的鎮民就是害怕這個,才集體搬走的。遺骸當然沒能全部搜找到,按他們的排班表,至少仍有十來人被埋在底下。”


    老漢雖說得風輕雲淡,但潛台詞就是讓一切都過去吧,既然已是無奈的事實,為何還要去打擾地底的亡魂安息?不過,你們既然要看,我就帶你們看個夠。幾支煙抽完,他爬起身預備帶路,這時,黑楓口又開來一列車隊,上麵印著的圖標,是亞特蘭大的有線台。


    一群身著灰衣的男女虎著臉跳下車,扛著器材爬坡上來,擁簇著一位與過去迪姐穿戴差不多婊氣的大妞,走到人堆前。她略顯吃驚,上上下下打量我們一番,笑道:


    “dixie,你什麽意思?好端端的夏洛特正經播報撂下,跑咱們這裏找素材來了?那怎麽不到台裏找我喝杯茶敘敘舊?一聲招唿也不打就直接開工了?真的是夠了。”


    “roza(羅莎),這是誤會,我們也是正巧帶薪休假跑來附近,湊巧遇上了這群北卡人。”


    n有線新聞網的女主播roza.grace(羅莎.格蕾絲)正式登場,隸屬工作幫。』


    “是嗎?旅遊還帶著全套設備,dixie,你當我們眼瞎啊?你自己相信這些話嗎?”這個叫羅莎的女人反唇相譏,朝著胡子叔等人指指點點。一幹工作組都低頭不語。這件事不論怎麽說,做得相當不地道,對方不論如何挑釁,都是有理可據。


    krys聞聽喧鬧,神色才略略活躍起來,她最愛圍觀吵架,現在穿著婊氣十足正裝的佐治亞妞pk穿休閑裝的夏洛特白領婊這種超級撕逼,可謂是千載難逢,不容錯過。我實在不願見迪姐太過受辱,便有心出頭去挑戰下那個神氣活現的大妞。


    不過,真要說我是在幫腔,也是十分禮貌的。隻因我是禽獸般的人,此女也生得十分美貌,而且有幾分神似老情人彌利耶。麵對這樣的人,我很難做到唾沫四濺,滿嘴噴糞。來到羅莎麵前,我朝身後一指,說這些人全是我帶來的,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婊氣十足的女流方才丟開迪姐,向我打聽起整件事的緣由。作為交換,我也要她報出為何會跑來這裏的原因。


    通過對答,有線台的人出現在此的緣故慢慢浮出水麵。原來威廉老漢在出門前,曾給自己的一個親戚去了電話,當談及此事,這個家夥嗅到了商機,轉過頭去便通知了亞特蘭大的有線台。與此同時,dixie自以為無人相識的黑楓鎮,流連在河畔的小子裏,偏偏就有人曾在電視上見過她,故而也給有線台打去電話。因此台裏連續接到多個來電,覺得事有蹊蹺,便派出羅莎這支團隊進行追蹤,想看看跑來的這一大群北卡人,究竟想要幹什麽。


    因此,這件事哪怕做得密不透風,仍引發了人們的討論,在亞特蘭大造成不小轟動。隨後,其他有線台n,都相繼而來。羅莎這批先到的獲取獨家報道,迪姐等人被排出圈外,隻得在山上支起棚帳當辦公地點。不過胡子叔並不氣餒,哪怕被踢出局,他們還有最大的法寶在,那就是dixie本身,她是作為深入地底的探險主力隊員之一,依舊可全程報道。


    在正式出發去尋找當年救援人員鑽出深孔前,老戴掏出一男一女的素描像給坎貝爾老漢辨別,問他有沒有可能記得倆人是誰?接過複印件後,老漢仔細看過一遍後丟還給他,說當年這片礦山有上千人,如果焚天重工都無人能識,他一個桃樹角人,又怎會知道?


    羅莎聽見我們正在辯論,一把推開迪姐上前圍觀,並說找人這等小事,為何不早先對她講?她可以直接插播到新聞裏廣而告之,有線台麵向整個亞特蘭大,瞬間能讓千家萬戶看到,自然畫片上兩張陰森恐怖的臉,就容易被人認出。不過,老戴卻沒那麽樂觀,美國流動人口基數大,我們費盡周折都無法查清此事,別人也不會那麽容易。


    最終,因一個簡單委托,從夏洛特到德罕,再跨越南卡抵達佐治亞,再度像當初破0514倉庫般鬧得沸沸揚揚。亞特蘭大電視台甚至播出了災難迴顧的影像,一下子喚醒了人們對四十年前的礦難沉痛記憶,不久後出現了各種采訪者,專欄節目,評論家等等,這都是後話。


    不論他們想怎麽拍,我們這群原班人馬僅有一個要求,迪姐可以例外,其餘人臉部必須打上馬賽克,在獲得羅莎拍胸脯保證後,浩浩蕩蕩的人馬開始隨著坎貝爾老漢爬向更深的丘陵,在繞過起伏不平的兩座小山後,來到了一片長滿低矮灌木的樹林。在那裏有個破牆圍起來的八邊形建築,整片空地長草有半人多高,包裹住數個噴井般的大坑,並覆著一道接一道厚重鐵欄,嚴絲合縫地堵住缺口,最小縫隙處隻容得下一個拳頭,這便是鑽孔之地。


    神通廣大n與有線台忙得不亦樂乎,他們不久後便喊來了消防局和國土辦事處幫忙,調來幾輛開掘重型機車,理由是為紀念礦難死難者四十周年,仍有部分當年未被打撈的骸骨,或許會被再度發現。總之,搞得現場氣氛極為悲慟,有人組團跑來獻花,有人策劃想開紀念晚會,什麽都有。四點半,臨時雇來的焊工、切割工開始在大坑前忙碌起來。


    一幹國民偵探自是大喜,平日裏沒機會出現在屏幕上,現在正可勁地介紹自己打哪來,來幹什麽,順便向著鏡頭揮手致意,並喊出你們能看見我嗎?亢奮之情油然而生。而我們幾個,此刻正待在帳篷裏,聽著坎貝爾老漢介紹底下的情形,以及注意事項。正因為輿論像滾雪球般飛速膨脹,越來越多的人被卷入進來,不久後,當年地鳴車站礦山的平麵圖,也被人從廢棄的圖書資料庫扒來,有了這些直觀的東西,對礦井結構的說明,變得容易起來。


    作為當年曾參與救援的坎貝爾老漢,儼然成了現場總指揮,也許這是他人生中經曆過的一件大事,當迴憶起往昔,依舊很是感慨。為確保安全,他也找來幾名專業救援人員壓陣。


    整座地底礦井大致分為五層,實際出事當天,作業人員活動範圍都在上三層,因此底下兩層至今沒人去過,並且也去不了。因為那是大爆炸的觸點,正是因燃料管道泄漏,才引發火災,那頭早已被嚴重填堵。即便有屍骨在底下,在那麽高的溫度下,也業已化為灰燼。


    當年的救援人員,在完成鑽孔後,分別加固了每一層作為搜索支點。下探十三米之後,我們會看見一架舊式電梯,它靠柴油驅動,在那時就是壞的。正因有它,所以想往下,得在混鋼骨架上用鋼索,一點點吊人下去,那麽就將抵達第二階。那裏有許多斷層,地基十分不穩,再繼續往前不久,我們會見到鋪陳的鐵板,踩踏時要千萬小心,它們已有四十年曆史,被高度氧化變得極為脆弱,不做好安全措施會跌入深淵。


    而第三層,是山下岩層撕裂最嚴重的區域,過去困死的礦工,大多在那裏被發現,這一層除了作業區還有其他的設施間,如泵房,蒸汽壓力房,雜物堆積處什麽的。如果我們真能下到那裏,基本也就到頭了,哪怕經驗再足設備再精良的隊伍,也難以跨出下一步。那裏全是斷層和沙土帶還有亂石區。坎貝爾老漢甚至懷疑,地底的陰火沒準還未燒完,否則很難解釋昨晚的地震是如何來的。


    作為毫無經驗的我們,必須在專業救援人員的陪同下,才準許下地坑,我等正在開會,羅莎闖了進來,她笑吟吟地扶著dixie的肩頭,說她英姿颯爽,不愧是她們這個行業的翹楚,再危險再髒的活都敢幹,實在是佩服至極。現在深坑的鋼條全已鋸斷,行動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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