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不了尤比西奧臉上惶恐和若有所失的神情,盡管隻是瞬間劃過,還有他那句:“長此下去將自鍛成魔,或許體內已被寄了蛇胚。”我有躲避麵前這個瘋女人的意識,但頭腦很懵,總之有種噩夢初醒不久後,身軀暫未收到大腦指令的遲鈍。眨眼間,dixie揮舞的刀鋒已抵近脖頸,一條壯如灰熊般的黑影斜刺裏躥出,將之死命撞飛出去。


    “她是嗑了藥還是亂吃了什麽?怎突然變得暴虐起來?”偵探正手忙腳亂翻他的包,衝著眾人發問:“可咱們也沒碰她什麽,怎就無緣無故地發起酒瘋來?”


    一旁的我卻聽得好生奇怪,奪了她誌在必得的老錢這件事,他豈能不知?很快背後又是唿唿風起,迪姐一個漂亮的帶球過人假動作,將範胖耍得原地轉了三圈,再度衝到麵前。我剛想釋出體內那種蛛絲般的垂涎,再配合天鵝絨黑霧將其擊退,猛然感覺腦袋被人重重踹了一腳,頓時半邊身子麻木,整個人隨即癱了下去。盡管昏暈,但依舊擰著dixie的手,與她滾翻在泥漿之間,直至被她徹底壓在身下為止。


    “禮貌者退下,好事者上前幫手,別讓她傷人先治住再說。”魂鐮與此同時也在掏包,正對著三名手下發號施令。這裏不得不重提一下鐵布利希兄弟會的架構了,盡管在前作中已詳細說明過,但對於看本書的人而言,多少仍會有些理不清原委。


    鐵布利希兄弟會的徒眾人稱“善良公羊”,主力叫做好事者,形容事不關己也愛多管閑事之人,精熟近身格鬥與槍技,拉多克剃刀和稻草男孩就屬於這個階層;善於讀心的獄卒叫做“禮貌者”,形容他們是不采取暴力也能套取口供之人;而統轄好事者與禮貌者的便是魂鐮,也就是善良公羊們的頭。這樣的人應該是個位數,除了尤比西奧外另有幾名。而支配所有人的組織者,被尊稱為大團長。總人數不詳,活動範圍在南歐和北非,分為伊比利亞部分和突尼西亞部分,除了為暗世界提供監獄和審訊犯人外,其餘業務也不詳。


    兩名好事者聞訊撲將過去,拎住迪姐後衣領往外倒拖,我扶著腦袋掙紮著起來,見半邊臉已被染紅,耳膜似乎又被她的大長腿橫掃踢破了。怎麽會是“又”?難道之前已破過一次?正待思揣忽聽得幾聲慘叫,隻見一名好事者抱著眼窩蹲倒在地,而另一名掌心已被利刃割破。行兇者迪姐遠遠跳開,站在泥地中央又擺出了前一晚盥洗室內的怪異姿態。


    “這老娘們怎這般厲害?比起獍行還難纏,索性弄死算了,打又不能打,提防又不及她靈活,處處受限簡直是生不如死!”眉角受傷的公羊掄著胳臂開始前突,打算將dixie擰斷脖子。


    “慢!殺了她你就得吃官司,這裏不是北非!”老戴急出一頭熱汗,慌忙將他攔下,迴頭細細詳端,自言自語起來:“這個姿態,我好像曾在哪見過?”


    “昨晚她在衛生間就曾擺過這個姿態,雖然很性感,但我覺得特別邪性!”範胖走上前,扶著偵探的肩叫道:“跟著,她還會唱一種莫名其妙的民謠,聽得叫人毛骨悚然。”


    “別去理這些沒用的,老戴,你不是早就辨明對手底細了嗎?哇嘔。。。”我望著呆若木雞的他們,剛想說明,隻感覺喉頭陣陣惡心,有什麽東西唿之欲出,張開嘴如泉湧般,噴出無計其數的爛泥和蠕蟲,頓覺身子被掏空,整個人無力地癱了下來。那個僵木的迪姐陰笑一聲,如旋風般撲到麵前,兩條長腿上下翻飛,運動褲上的反光帶旋出漂亮弧線,將我一下蹬出八丈遠。隨後立即趴倒在地,在嘔吐物中撥弄,很快摸到那半扇老錢,一仰脖就打算往肚裏吞。


    “不論那是什麽,決不能讓她奪下,否則就查不出背後黑手是誰了!”魂鐮話音未落,已將手中之物擲出,狠狠砸中迪姐腦門,炸起一團亮如原子彈爆炸般的炫目白光,我等都知那是什麽,忙背過身去躲避,唯有偵探和帕科不識,被盯了個正著,震惶在當場。


    “我這是瞎了還是死了?眼前滿是飛舞的蛾子。”墨西哥人揮舞雙手亂掏,身子還未站穩,便被衝上前來的公羊們撞開,兩個好事者一把擰住呆若木雞的dixie,連番組合拳將她打得滿口鮮血,順勢拖翻。誰知人一沾地,她又像獲取了無窮活力,瞬間恢複神智。公羊們本以為治住了她,哪知鬆手又遭到她連番痛毆,雙雙滾倒在地。


    “這哪是被汙鬼占據的魂器,分明成了個人具!她就是隻地母,體內鐵定被種下了蛇胚!”矮男人慌忙招唿眾人向前,邊跑邊說:“別讓她與地麵接觸,她會獲取源源不斷的補充,必須架高才可拿下,不如此我們都將在此被她活活耗死。”


    不論迪姐到底是什麽,哪怕再英勇善戰,也鬥不過七個大男人,一番扭打後被高高架在人堆上。她見事情急了,不願再與我等糾纏,慌忙將老錢往嘴裏一塞吞了下去。偵探幾乎是前後腳趕上,手指緊追那團銀光,竟探入她口腔之中,直搗咽喉。我是看得目瞪口呆,人被這麽折騰哪還有活命的可能?想我可憐的dixie,前一晚還是座上賓,下一秒就被這群人如此殘暴對待,想必是斷無生路。迴過神時老戴已將半條胳臂擠了進去,他似乎感悟到什麽,眼睛瞪得像核桃,隨後怪叫一聲迅即將手抽出,早已是血流如注。


    “吞下的東西還是遲了一步被她化沒了,但卻逮到了這玩意,小妞沒事!手形探進去我知分寸,就權當做次洗胃療程,不久就會蘇醒。”老戴示意將她放下,隨後張開手掌給眾人過目,道:“有人在她腹腔裏種下這個東西,興許是誰的眼球。”


    出現在偵探掌心的,是顆浸透在血汙中的駭人眼珠,黑色瞳孔上有兩道光輪,一經接觸外界空氣後,便逐漸喪失光芒黯弱了下來。魂鐮分開人堆躋身上前查看,不由失聲叫道:


    “隔世之眼?咱們的對手,果然是聖維塔萊!”


    曾幾何時,來自北歐的暗世界勁旅,聖維塔萊給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這些身強力壯的特殊傭兵,每個人的瞳孔都很巨大,並有著一道像隱形鏡片般的光膜。據說這種眼叫做前世寶珠,普通的聖維塔萊能窺透對方前生三世,而老成者擁有兩道光膜,可以隔看五世。


    但為何自詡為暗世界正義憲兵和公共警察的聖維塔萊,會對一名無辜女性施下這種手段?這夥人是不參雜各個勢力間的角逐,隻充當調解人。除了拿錢出工外,也會嚴格審查所托之事的正當理由性,若不合理念自當嚴詞拒絕,特別重視自己的名譽。並且多年來,也未曾聽說組織嚴密的他們中,出現過什麽叛徒或被人挖走那種事。


    但這顆染血眼珠就是鐵證,不論事情的原委究竟怎樣,聖維塔萊都難逃被徹查。不過說開又說,對於各種邪陣妖法的研究,他們卻是權威。譬如修羅之鬆一戰,“泅水之星”瓦萊鬆就精熟破陣。正因如此他才是最初的領導者,喪命後不久戰旗又交到了魂鐮手中。


    “好了,別再繼續圍著看,我問你,最後見她闖進金庫後,到底在翻找什麽?”見我正查看迪姐傷勢,尤比西奧快步上前,一把拽起我查看耳道,譏諷道:“哈哈,連個女流都能將你揍得頭破血流,耳膜沒破上點藥就行了。趕緊說清楚,也好將這件破事結了。”


    “我不是全告訴過你們了嗎?”聞訊我如墜五裏霧中,不由掃了旁人一眼,見他們不像是在開玩笑,答道:“這處鬼地方其實是個鐵婆祭台,偵探說供奉的邪神像叫拉瑪什圖。迪姐所在找的是一種生鏽發黑的古錢幣,名喚泰爾三足鼎,最後一枚幣王,也就是適才她吞下肚去的老錢,已被人隔空取物奪了。總之你們答我時說得七零八落,我大概隻記得這些。”


    “誒?我們有說過嗎?這是何時發生的事?”偵探也是一臉迷糊,撓了撓頭跳將起來,懊惱道:“是了,是了,剛才我也覺得小妞的姿態很眼熟,那就是骨鉤婦的骨海踏步!”


    “你怎會知道那些?”魂鐮將臉一沉,忙將好事者從我身旁拉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出玻璃泡朝我當頭砸來,高叫道:“難道是地母趁漏轉移上了這小滑頭的身?快退!”


    一團亮度接近核彈爆炸的白光自我麵門炸開,玻璃碎刃紛飛外加壓縮的迷幻氣息,將我蒙暈在當場。自迪姐後,我成了第二個被當成妖怪甩泡的人,其情其景已無法用混亂來概括。我被刺到眼角淌血,才剛爬起又被撂倒。當好事者也想過來將我擰死,被老戴和帕科攔下。


    “還記得他之前說好似到過一個什麽地方,發生了許多事,但全記不得了嗎?”偵探瞥了我一眼,說:“他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完整的驍鷙本身,然而這種人咱們又未曾遇見過。”


    幾人正在相互核對,忽見我高舉右臂,手指扭曲從指端破開,飛出兩片甲蓋,頓時整條胳臂變得既紅又青,活像有個隱形之人正在偷襲。墨西哥人拔出兩把手槍,開始戒備四周,同時衝著公羊們喊,快快擲毗盧丸,將對方找出來。


    “停,停,都省省吧,我自己可能已搞明白了。”見他們又要大動幹戈,雖然胳臂痛得要命,但我仍禁不住笑了起來,支起身子後歎道:“導致這一切的原因,便是彼此之間,相差了幾分鍾。也許你們難以理解,但目前正在發生的事,對我而言早已經曆過了。”


    恰在此時,四周開始傳來嘁嘁嗦嗦的怪音,距離十分近,卻又找不到在哪。我知事將不妙,不及細說便讓範胖將我架起,往來路疾速逃竄。狂奔中我為節省時間,隻能將鐵婆祭台的事情經過,挑幾個關鍵點說明。當眾人聽聞“伏陰者”,以及共有四頭,被驚得魂飛魄散!


    “如果真那樣,咱們這迴很可能將折在此地,難怪要將銀行改造成陰蝕道場!大意了,別人招牌寫得分明不帶半點虛頭,明明白白告訴你這裏叫泰爾沙洲,那就是給懂行之人照麵的,而我們卻稀裏糊塗擅闖進來。這可真是無知豬羊入屠場,一步步偏往死裏來!”老戴照例是將廢話重新吐了一遍,側過臉問:“你覺得還剩下多久?夠不夠咱們離開此地?”


    “記不得了,這之後我就被迪姐攆得團團轉,又是大背包又是抽耳光,過程都是稀裏糊塗的,反正沒剩下幾分鍾了。”我竭力去迴憶,忽而說道:“但我可預測出還剩多久。”


    話音未落,我就感覺腦袋被無形之力揪住,一下拍在石壁上摩擦,跟著被拖出長長一道血痕,身子再不受控製,在泥地上連番滾爬,眼前滿是刀光劍影,將泥地和磚牆劃出無數刀痕。就這般折騰了幾十秒,又重歸平靜!


    “這叮叮咣咣的,到底是誰在偷襲咱們?”死胖子睜開惶恐的雙目,高聲喝道。


    “她!”我氣若遊絲地指著帕科背上的dixie,道:“由頭至尾我就在不停被她追殺。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更大的磨難很快就要到來,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再挨上一輪。”


    通過與記憶中發生的次序比對,很快就會轉到爭奪老錢的廝打中,如果前幾輪都算試手,這最後的死鬥可真會要了小命。我究竟是怎麽撐過來的?那就是隻得將銀幣一分為二。


    “老戴,我似乎有些明白過來了。”魂鐮一麵飛奔,一麵遞過去支煙,道:“驍鷙這種東西,簡直就像修羅之鬆那麽神秘,隻因誰都沒見過,大家隻好靠猜。可我聽滑頭描述下來,感覺他是被動的,隻要受到襲擊便會被對方拖入魔魘,或成了破法的後門。其自身就是個凡胎,甚至堪稱脆弱,不具任何反擊之力,卻能從根本上動搖修改結果,真是十分有趣。這小子如果練熟手了,沒準能大放異彩,難怪會有那麽多人想追捕他,或想要了他的狗命!”


    “可他媽知道了又能如何?我不吸煙,謝謝。”偵探苦著臉,指了指身後,歎道:“在78年的秘魯礦井事件中,隻為鬥殺一隻‘伏陰者’,就伏屍了十多人,這迴人家有四隻,而且還是在拉瑪什圖的主廟裏,反正我左思右想都難覓活路,沒你那麽樂觀。”


    至於這個“伏陰者”又是什麽來頭呢?在範胖的追問下,老戴陸陸續續道出些模糊概念,總之那是邪神鐵婆的衛軍,神話傳說中這種東西不知疲倦,不管你身處何方,它們都會借著夜色不停追擊,直到取你小命方休。更多的訊息,因這是奔逃之際,顯然也沒精力去整理。直到幾天後,我們與眼鏡、林銳等人在佐治亞順利會師後,借由替我等洗塵的餐桌上,才再次提到它們。哪知,具有東方身份背景的林銳卻知道來由,並給出了一個較為明晰的說明。


    在遠東地區,自古以來有句成語叫“為虎作倀”,這裏頭的倀指代的就是“伏陰者”。相傳是一種被猛獸,例如虎、豹、獅子等襲擊並吃掉的人,死後幻化出的厲鬼形象。但這種妖邪卻著實令人費解,並且具有當代學術上性格扭曲的概念。按理說你為猛獸所戕害,那麽本應仇恨荼毒自己的它們才是,但事實恰恰相反。喪命於獠牙舌尖血肉被吞咽下肚的殘穢們,集結並成型後,反成了獅虎們最忠誠的爪牙和擁躉。


    倀會幻化出各種形態,例如受傷的老人,溺水的孩童,引誘走山路的行者誤入歧途,隨後騙到獸類前被吞吃。人說虎毒不食子,而倀卻不然,最擅勾引自己的家人為猛獸填腹。曾經有這麽一則故事記載著倀。說是有一老漢,其妻孥皆為虎所害,某晚發夢,死去的老伴叩開房門進來,對他說山澗中某棵樹下埋有黃白之物,取之可吃用不盡。其實這家人最早遇害的是兒子,這個兒子死後就化成了倀托夢老母,老母被撕碎又托夢給老漢,想盡辦法要將這家人剩餘的活口往虎穴中引。最後嘛,當然是個皆大歡喜的結果,老漢識破,將計就計帶人捕殺猛虎,那些倀覺得無地自容,也快速消失,從此再也未出現過。


    猛獸隻是形容,並不是說非得喪命虎口才會形成倀這種東西,它也泛指不明善惡,幫著賊人為非作歹的爪牙。既然東方有之,自然西方也有同樣記載,隻不過叫法不同,它們才成了老戴口中所說的“伏陰者”,或別名猖鬼,出現在兩河流域和西班牙。


    猖鬼是遠古時期興建陵墓或神廟祭祀時被斬殺的奴隸,兩河流域是最早出現係統性社會結構的國家雛形之地,因此在阿卡德人時期便有過記載。在蜂巢性社會管理模式下,子民生存的意義,就是打出生起便是無盡的勞役耕作,但他們是自由民,也可選擇逃亡外邦。而奴隸就毫無生路了,隻能被榨幹成為白骨。到了蘇美爾文明的中期,這類事少了許多,可奴隸依舊會成為一些其他宗教祭祀中的犧牲品。


    拉瑪什圖是蘇美爾人文明裏的邪神,所有女性惡魔中的首惡,天神安努之女,鐵婆殺害孩童,敲骨吸髓,致使莊稼枯萎,與其胞兄旱神帕祖祖為害人間。人們懼怕它們,便要時常獻祭,但不願犧牲自己的鄰裏,所以要埋伏野地去捕捉外鄉人,押解到邪神廟中割喉或剁成碎肉。遇孩童便用長竿刺殺挑在肩上,看其手腳亂顫如飛而死,引為樂事,實在是殘酷之極。


    而獻祭給了骨鉤婦的亡者們自然就成了布道猖鬼,並參雜進鄉民中繼續為惡,禍害地方。因此我在祭台前所見的四個裹屍布中的死人,便是別人精心布置守護邪神像的猖鬼。這些東西你不惹還好,隻需速速逃離尚可保全性命;而若是動了它們的主母,則勢必會緊追不舍,直到將我等全部殺光為止,這就是老戴為何會嚇得麵如土色的緣故。


    “將前世寶輪扔了,總之已判明幕後黑手是聖維塔萊,或者是與聖維塔萊有關之人。”魂鐮麵色冷峻地掃了眼裝在塑料袋中的眼珠,一腳將其踏得稀爛,然後扭住範胖領子,說:“至此,它再也不能吸引素魂,那麽之後是逃出神廟還是全軍覆沒,你便起到了一個開路先鋒的責任!我們需要你,將沿途擋道的妖魂全部蕩除幹淨,為大家爭奪生存空間。你無需嚐試,我會善用你這架人臼。”


    “看樣子,你似乎成竹在胸,不妨說說籌謀。”偵探幹笑幾聲,道:“這種事你可別指望我,掃蕩些邪魅我卻是有些手段,但實打實肉搏,我就不如你們這些莽夫了。”


    “時間以及機緣,還有這個滑頭始終估算不出的間隙差!”尤比西奧抬起手腕給他看,道:“現在是四點五十分,很快將會迎來日出,猖鬼這種東西在白天難以存活,自然就被抵消了殺不死這一神賦。而且,我等隻需逃出銀行,就是勝利就是大功告成。脫離那個邪神祭壇越遠猖鬼的刀槍不入就越弱。我鄭重說明:我不希望我們中任何一人倒在這裏,倘若死在此地自然也會化作猖鬼,鐵布利希有明文規定,除刑徒外,不能劍指同僚,那樣便無法收拾。”


    聽完這些我很是感慨。這個男人已成功領導過一次反敗為勝的大戰,將所有喪失信念的雜魚們重新凝聚起來,與這種人並肩作戰,心頭便有了底氣。正當眾人攀爬著地窖走廊,我旋即被股怪力暴揍了一頓老拳,整個人從範胖背上脫手甩出,直直砸在背後的偵探身上,跟著又被揪住頭發,像條棉花毯被反複抽打在兩端破牆上。這時,我方才記起,大事不妙!


    在最後那場與迪姐的鬥殺前,四具僵屍正分列在拉瑪什圖祭台兩側,活像聽命的侍衛。我本擔心會前後遇襲,一腳踹飛dixie後,奪了短劍預備斬殺它們。但一迴頭猖鬼早已不知去向。因此此番重複挨揍過程,是不能當坐還有剩餘時間的,襲殺早已經開始。


    果不其然,背後沙地深處,傳來一聲悶音,似乎是厚牆塌了。幾隻公羊雖故作鎮定,但同時加快腳步,冷汗淋漓直下。尤比西奧忙將神誌不清的我拽起,照準範胖腰間就是死命一踢,狂叫道:“給我擴出去,隊形不要亂,將沿途所有能拉倒的都傾覆下去阻擋猖鬼!”


    人們絕對有自由選擇作死的時間與方式,但是怎麽個死法在廣度與深度上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了,這在廣義相對論上是合理並成立的,自己非要挑選最差的陰蝕之夜跑來這個鬼地方,哪怕折戟沉沙也是咎由自取。聽得背後如雨點般飛速躥響的腳步,我哪怕心懷希望,但疲軟無力的身軀在告訴我,自己很可能會是拖後腿的那個。


    範胖毫無提防,人踉蹌跌出後,便開始不斷打著旋子向前猛衝,隻見得這家夥兩側皮囊爆開,雨幕般的油膩狂潑出去,僅僅隻是滾爬了十來米,廊道兩側便聚起十餘團粘稠物,個中沾著如肚腸般穢物,可見此刻整座陰蝕道場的素魂們,都收到指令趕來前堵後封。


    矮男人不再去顧他,忙招唿手下將隨身帶著的尖椒玻璃泡往背後擲出,耀目白光下我再度見到了那四具僵屍,它們早已是脫胎換骨,變得尤為猙獰可怖!起先在火光閃爍之下,我大概隻能見到個輪廓,感覺是黑漆麻烏一團,身軀被充了氣膨脹起來。實則是大錯特錯,那不是骨質增生或肌肉飽滿,而是覆蓋上一層接一層漆黑肌腱,每段卻又是幹癟的。


    這究竟是怎樣的身軀呢?與其說護甲,不如說是交叉的肌肉纖維,當被強光灼燒,便又立即生出無數的細小獠牙,活像披著件人肉鎖子甲。這種特殊的肌肉構造,比較像坦克的複合裝甲,能抵消許多外力的破壞,其原理就像你扭斷一條樹杈很容易,但若是別人編成柳框你想空手拆爛會很難。肌腱的相互交叉能抗住一切的刀刺與槍彈,唯有小“老漢”抄襲別人配方搞出的這種低配版甩泡,能令它們稍作遲疑,被阻慢些腳步。


    轉眼間,我們已繞出所謂的辦公區域,即將轉入前廳。這些猖鬼見狀開始發狠,居然不再顧及自己會被玻璃泡燒化,如狼似虎般撲來。老戴傾空兩把手槍所有鐵蓮子,也像打在銅像上毫無效果。他正忙著填彈,腳步稍有放緩,立即被兩隻衝在最前的猖鬼追上。利刃般的陰爪劈來,偵探隻是抬腿格擋,小腿肚上早已血流如注。帕科遠遠瞧見,大吼一聲轉身迴去撈人,被魂鐮一把拖住,他喝令所有好事者別再藏著掖著,將布袋內所有能使用的都拋擲出去。頓時,毗盧丸撒了出來。


    這些細小之物如玻璃珠,猖鬼大腳一經踐踏,不由紛紛打滑,控製不住平衡滑翻出去,很快撞到背後幾隻,滾作一團。另一隻猖鬼見狀,隨即竄上屋櫞,攀著吊扇跳飛而來。尤比西奧快步迴去架起老戴開始狂奔,當黑煞躍下,當頭便是一槍,炸得那東西頓時削去半顆腦袋,惡臭的髓液便噴濺開來。一名好事者立即補位,又是兩顆玻璃泡照麵,將這鬼東西炸得千瘡百孔,指著前方讓魂鐮注意局勢,因為開道的範胖差不多折騰盡了,兩眼已經翻白。


    恰在此時,帕科背上的迪姐迷迷糊糊醒來,當她見到自己被背在別人身上,四下喊殺聲震天,還有四頭兇神惡煞緊追不舍,被驚到差點又要暈過去。尤比西奧將我拽來喝道:


    “傷員太多了,你將那些中招的,遲疑不決的,和隻會大喊大叫的人先帶出去,有你們這些拖累在此隻會礙手礙腳。立即發動汽車,我們來爭取逃生時間!”


    “可人多才能凝聚戰力,隻剩下你們三個,又有什麽作為?你萬一掛了怎麽辦?”


    “屁話,人多隻要有一人陣腳大亂,就會引起連鎖反應造成大潰退,失敗的戰例你小子又不是沒見過?聽著,美國我隻到過一次,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就當是鋪好退路,也方便我們能及時脫出!我要是掛了,你這個滑頭心裏豈不樂開花?就當從沒見過好了。”


    不論我願不願意,在魂鐮的推搡下,隻得追著瘸腿的老戴他們連滾帶爬亂竄。很快越過了長櫃台,接著是斜倒的破桌椅,最後是門板。當推開厚重鐵門,一股潮濕的新鮮空氣迎麵撲來,西頭毛月亮即將落下,東方太陽快要升起。


    偵探跳上自己的大車,手忙腳亂地發動起來。而帕科見範胖不省人事倒在銀行門前,忙與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搬上車,自己掀開行李箱,翻出各種槍支背一身迴去援手善良公羊。迪姐戰戰兢兢地打著火花,發動引擎,見我象個血人般歪在副駕駛,問:


    “我怎麽會跑來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明明記得是爬床躺下了,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besson,我被你們搞糊塗了。你傷得怎樣?要不要緊,這是誰幹的?”


    “你幹的,其他也都還好,就是右手指頭骨折了,那是我揍你時受的傷。你趕緊發動汽車,他們拖延不了多久,這是怎麽迴事,早咖啡時你便會知道,但前提是我倆必須還活著。”


    “傻瓜,你可真是個全天下最弱的男人。”她淚眼朦朧地笑道,在我額頭親吻一下,開始發動汽車,同時東張西望,時隔不久問:“瞧見山上的藍色棚子了嗎?那是大煙山周遭的一個景點,我怎麽跑綠城來了?那地方幾個月前我曾到過。”


    厚實鐵門被推開,在帕科和禮貌者的接應下,三隻鮮血淋漓的公羊耗光全部家當,又爭取到寶貴的半分鍾,再也支撐不下去,氣喘籲籲地滾下台階,一頭躥進車內,高喝開車!


    幾乎是前後腳,四隻被嚴重削弱的猖鬼緊追而出,迪姐瞧見嚇得魂飛魄散,忙一滋油門駛出草堆。黑煞們豈肯就這麽白白放過我等,自是撩開大步緊跟不舍。迪姐追上偵探的車,讓他趕緊搖下車窗對話,並說幸虧這附近一帶人煙稀少,建議立即報警了事。


    “你是不是磕破頭了?這種事能喊警察來嗎?我們扛不住難道他們就扛得住?來得越多傷亡就越慘重,”老戴迴想起八年前陰宅悲慘的一幕,向她決然擺手道:“事由我們引起,就由我們收尾,幸虧昨晚出來前我加過油了,還能開一段路,咱們隻能拖垮它們!”


    “這些健步如飛的究竟是什麽人?咱們是不是亂拿別人東西了?誒?我記得你,你是昨晚上坐在彩蝶家園大堂的那個人。”通過後視鏡,迪姐瞧見了魂鐮,開始翻找全身掏手機。


    “你不會是想停車與它們解釋吧?身重八十多槍腦袋被燒化還能跑的人,你見過嗎?那些是猖鬼!”魂鐮擎著手帕擦拭著血汙,掃了一眼天際,說:“天就要亮了,但也將糟透了。”


    他所說的糟透了,其實是擔心動靜鬧得太大,容易被人發現,隨後必然會警車蜂擁而至,哪怕抗死四隻猖鬼,自己也會被拘留,沒準還會被遣送迴去。要是再遇上些調查尖兵,自然就將危害到兄弟會。那個年代的手機還不具有gps定位功能,就連網絡也都是收費的。我接過迪姐的手機開始沿途拍照,想用圖片找出具體方位。


    隻聽得轟隆聲響,兩車之間竄進來一隻猖鬼,黑煞喜得連聲怪叫,一下擊破車窗玻璃就打算撈人。隻聽得對車出來聲爆喝,偵探引車快速撞將過來,猖鬼被夾在中央強行拖拽,反複幾次身軀斷開,被遠遠甩在路旁。另一隻繞開同類,將身猛竄躍上他們車頂,被墨西哥人五發噴子打成個篩鬥,也滾翻下車,成了堆肉泥。


    一抹橙黃的陽光自天邊射來,打在前窗玻璃上耀人眼睛,也同時將路旁的綠色鐵牌照了個通透,paris mountant(帕裏斯山州立公園)。此刻我等正在山間小道上疲於奔命。剩餘兩隻猖鬼依舊緊追不舍,但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很快兩輛車來到個盤旋倒車的空地。老戴探出腦袋,說決戰地就放在此處。


    一名好事者報給迪姐電話號碼,讓她立即撥打,打算找附近的自由憲兵窩點喊些人來處理殘骸,爭取在清晨別人出行前抹掉痕跡。手機撥通後,對方接電後開口要了三千,當然這筆錢隻能找財神迪姐報銷,隨後說大概半小時後能派人來出事地點。


    “不能順道來公園路嗎?也就費點油錢,我和你們的小櫻桃是朋友。”我抱著電話吼道。


    “不認識,那是兩個方向,而且太遠了,你們自己解決。”話音未落,對方立即掐了線。


    “時間上肯定是無法避免被人發現了,到六點就會有晨跑者經過。”迪姐哀歎一聲,眨巴著麗眼,忽然迴頭問魂鐮,說:“隻要將老妖弄到無法出來的地方,死不死無關緊要對嗎?”


    尤比西奧漠然地點點頭,為自己點燃一支煙。


    “那就好辦了,聽著,不久前我曾來過,兩英裏外有個施工現場,他們要填掉一個鹽堿潭,會用到大量混凝土和石灰,剛才途中我還見到拋錨的攪拌機。”一個人長時間浸淫在恐怖威脅下,容易變得從容,迪姐顯然不怎麽怕了。眼角露出一絲兇光,說:“隻需將它們引到山澗推下去,就可完美解決沉屍問題。”


    不待迴答,她將油門一滋,招唿偵探跟她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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