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當時的我仍與林銳在納什維爾劇場打工,某一晚忽然聊起了我那失蹤多年的老頭—瑪德蘭,由此才開始了驚心之旅。當時我所能想到的,就是豚鼠伯伯德納迪,在瑪德蘭失蹤後,他曾到過殘鴉,並向院方提出要領養我。


    在此之前,他曾多次來裏昂家中做客,我和蘇菲與他十分熟悉。因此當他站在t字形破樓前,意味深長地抽煙時,我衝著他大唿:


    “豚鼠伯伯,帶我走,這個鬼地方我一分鍾也待不下去,我要迴家,我要找我爸!”


    可惜的是,他因不符合收養條件外加手續不全,最終也未嚐如願,在離開前給了我聯係方式,並說往後若是生活上遇到困難,可以向他尋求幫助。就這樣我踏上了尋覓真相之路,可現今他住在加勒比的海螺共和國,並說瑪德蘭留給我一座克羅地亞的宅子,具體地址和代理律師電話在他的背包內,位於維克斯堡一處寄存倉庫,編號為0254的單元裏。


    迴田納西的歸途中,我掏出筆記再度翻看,上麵記載著他隊伍裏全部人的姓名。同車的女孩譏笑說那全是小說裏人物的名字,我方才知曉,瑪德蘭子虛烏有,不過是個假名。


    (從此章節起,因豚鼠伯伯和瑪德蘭年紀相仿,故而簡稱豚鼠。)


    1972年,如果我老爸的出生日期沒有造假的話,時年才33歲,而神情肅穆的豚鼠略大,也不過35歲,倆人都十分年輕並充滿活力,一切如影似幻。這不啻在說明,他與瑪德蘭在當時就已是朋友,兩人間關係非比尋常,而從他嘴裏喊出的這句話,瞬間令我迷失了方向!


    與我在奇美拉號上意外重逢的leeann,真實身份是西蘭花女士,實際是翡翠之華環伺在霧龍牙島的四名扈從騎士之一!她所給出的情報,全部都是假消息。


    女人一聽也是急了,自不肯相讓,忙鼓圓腮幫衝我高喊,豚鼠這夥人,是敵對組織跑來偷桃的,他們就是我過去嘴裏常提起的梯子黨賊眾!


    聽著這些搞不清理還亂的爭吵,我陷入五裏霧中,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本就對70年代毫無概念,更不曉得它們之間的關係,又要如何做到甄別敵我?然而,眼下不是討論這些的恰當時機,因為有隻獨具黑曼巴特征的巨型骷髏,正死死追咬著我的屁股。


    恰在此時,身後一片耀目的慘綠光團炸起,整片樹林火光衝天,連帶著會場前的水泥地,全被某種陰火所吞噬!我見過它們,那是在呂庫古陰宅的底庭大戰中,按說是往水銀河拋入黑鐵屑粉才可造成,可它在普通路基上也能燒成這樣,實在叫人歎為觀止。大火帶起的熱浪風渦,將焚燒的枝葉席卷到半空盤旋,早已入夢的海鳥撲騰翅膀紛紛逃離,這座廣袤海域中夜幕下的獨島,猶如一團鬼火在勃勃燃燒,顯得萬分刺目、妖嬈。


    很顯然,衝擊霧龍牙島的入侵者,完美利用了這裏是金倫加一期的發掘地,搞出了一連串嚴重破壞,將骨櫛驍靈和扈從騎士隔絕在火線之外,隨後紛紛跑來羅密歐點匯合。


    十餘顆腦袋從建築工地背後探將出來,正向我頻頻招手,示意快向他們靠攏,速走為妙。因為找我單練的那黑人,根本不是扈從,而是名灰霧,不論如何也勝它不了。可黑曼巴即便在步行,速度也是奇快,不論我往哪頭去,都隻會禍及他人,撼動不了局麵。


    “既然金倫加已被點燃,那麽在大火熄滅前,金色階梯的人到不了這裏。”豚鼠目露兇光,止住四周人聲鼎沸,說:“咱們沒把握能幹掉這名灰霧,但困住他未免可以一試。被這種東西纏住,誰都到不了羅密歐點,更別奢望能活著離開霧龍牙。”


    在軍事部署上,人們習慣將地圖中的突出部或重要隘口用字母編號。好比a就叫alpha,b就是betta,以此類推。所謂的羅密歐點也是編號,並不意味著那裏會站著朱麗葉與我們熱情擁抱,它的實際名稱便是“r”高地。它位於島礁的峭壁之上,並擁有天然東南風優勢。人隻需抵達這個位置,穿上滑翔服躍下,便可瞬間離開陸地翱翔天際。


    這些衝著我高喝的話,自然被黑曼巴無一遺漏聽在耳中,不論它在想些什麽,總之停下了腳步,獨自站在飄揚著毛毛細雨的空地中央。人群距離撤離的羅密歐點大約一英裏,散步般過去十分鍾不到,用兩條腿狂奔兩分鍾,不論怎麽看,這條滿是泥坑的上山之路,必將被無盡的血泥碎肉闐滿,毫無懸念。


    可這隻東西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誰都不知底細。女人見它在空地間停下,便徐徐向我走來,邊走邊高唿,莫要中了離間之計,這些人是奉命前來奪燭台的。豚鼠見狀立即開槍,將其重新逼了迴去,並向我不斷揮手,問我是不是腦瓜摔傻了?怎麽連自己人也辨不清。


    被陣陣聲浪攪得暈頭轉向,我決定誰的話也不聽,主意由自己定。忙側身一躥,朝邊上破樓而去。隻見徘徊在四周的人群,紛紛打懷中掏出種搪瓷杯般的金屬皿,在胸前掛好,開始向著它胡亂射擊。那東西卻也不急著來攆我,而是決定將眾人當開胃菜剪除,最後再吃我這道正餐。於是,黑曼巴踮起細長雙腿,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態朝著他們撲去!


    當它衝進巷子,我耳旁響起連串轟鳴,隻見黑色身軀在衝天烈焰中被崩飛,一連滾出去十多米才在泥漿間收住腳步。那是有人在放冷槍,射爆了暗藏的煤氣罐,不期待消滅他,隻圖謀削弱它。豚鼠這批人怎肯白白束手,他們趁著黑曼巴與我在樓頂交手,早已在工地四周布下了殺陣,為撤離做好了準備,隻等它來硬闖。


    這東西還未站穩身子,工程拆遷車發出隆隆怪叫,一柄大鐵球借助離心力甩將過來。以黑曼巴那驚人的神經反射,想要躲過它輕而易舉,然而,四下裏傳來一陣排山倒海的細碎金屬撞擊聲,頓時令這隻東西掉了魂,它猶如眼睛被蒙住,一下子分不清東南西北,待到迴過神來,已連同撞擊錘一起被砸進鋼筋水泥裏。


    見它被困住,人群打各個犄角旮旯裏鑽出,紛紛舉槍向它緩步而去。成噸的槍彈將整堵牆打得像個馬蜂窩,蓬起的白灰遮蔽住一切,讓可視度化為零。我正想衝他們高喊莫要中計,這夥人卻經驗十足,見嚐到甜頭,又立即縮了迴去。


    這種打法,便是難纏的群狼戰術,或叫黃蜂騷擾。目的就是為了激怒你,你追他們退,你退他們追,叫人一刻不得安寧。最終你失去冷靜,變得錯判連連,就隻剩下挨宰的份了。


    伴隨長長戈音,鐵索開始牽引,撞擊錘從混凝土深坑緩緩滑出,連帶著粘在牆頭的一大團血泥。黑曼巴果然沒那麽短命,它借著塵霧飛揚遁走,隻是受了些傷罷了。


    “既然戰略達成,那個鑽工程車的哥們,你也快退出來。”我朝歇在邊角的棚車招唿,正想告知此人黑曼巴的厲害,再定睛一瞧,那小子也是個人精,早走得不知去向。而就在我轉身想要繼續往破樓深處去,一件東西自半空晃蕩在二樓窗框前。它被吊車鐵鉤掛著,胸膛像埋了手雷被炸出個大洞,早已是氣絕身亡。


    這個年輕人,就是幾秒前還生龍活虎地,躲在車內趁亂偷襲那鬼東西的駕駛員。眨眼之間竟成了具血肉模糊的死屍,甚至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依舊還是兩分鍾,在這段時間內,若有人能跑出這片工地,就算你們贏。”一個幽靈般的冷血奸笑迴蕩在四周,我跟隨底下不停扭動的腦袋到處尋找,方才見得黑曼巴正篤悠悠地站在對麵樓頂上,陰爪間的煙還未熄滅。它背後映著那輪銀月,口吻如穿梭樓層的寒風般刺骨,說:“這便是我最大的善意了。”


    “媽的,我不玩了,這哪是在掙外快,連腦袋啥時搬家自己都不知道。”左廂巷尾走出個神經崩潰的小子,他像隻瘟雞般戰栗,將手中步槍丟在腳下,衝著那東西叫道:“現在退出行不行?看,對你而言我連個屁都算不上,而且手上也沒你要的東西。”


    黑曼巴探出長頸鹿腦袋掃視片刻,依舊沉默地僵站。那人見它沒有撲將下來的意思,便撒開丫子狂奔。我的耳邊響起一句話,那是彌利耶的名言:年輕人就是用來消耗的,看來此言不假。多麽傻缺的青年哪,老妖豈會這麽輕易被說動?這表明了是要立威,將此人狠狠宰殺,先擊潰眾人的心理防線,隨後徐徐圖之。當我探出腦袋朝他高喊著迴來,黑曼巴向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長釘上的幾對罩子凝視著我,似乎很好奇我在著急什麽。


    我能不急嗎?這些人往次裏說,也比我更精通歪門邪道,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當然了,這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說辭,我哪有這麽博愛?如果他們四散奔逃,就沒活口替我當肉盾了。不過,我有種直覺,老妖必然會將我排在最後一位,它想要我親眼見證一切希望都破滅。


    果不出我所料,年輕人在即將衝破建築群巨大黑影的一霎那,無聲地翻倒在地,腦袋竟憑空沒了,汙血從腔子內噴薄而出,很快染紅了一大片泥漿。在此期間,老妖至始至終都沒移動過半寸,始終與我情意綿綿地含笑對視。


    散在四周的看客不僅毛骨悚然,誰都看不破這家夥深藏不露的秘密是什麽。但見黑曼巴始終緊盯我而不殺,便紛紛跑來撞運氣,很快人群匯集到了左右兩棟單元樓內。隻聽得底下有個聲音在喊,那是豚鼠,他也同樣驚魂未定,正探出半顆腦袋問我樓梯在哪。


    “撞壞腦殼了?我喊了那麽多遍你遲遲疑疑地在想什麽?它為何屢屢放過你?”


    “因為這隻黑曼巴,將我誤解成狄奧多雷,許是它老板關照,要特別禮讓與我吧。”我抓了抓腦袋,對此也十分迷茫,迴應道:“它們是兩個人,另有一個看不見的同夥。”


    “那人是你哥們?這會兒他在哪?怎麽不來救場?”豚鼠急急追問。很顯然,他不知道那是頭同樣嗜血的老妖,沒準在72年時,他們才剛開始偷雞摸狗,不知呂庫古一族。


    對答間,對麵樓頂猛然變得空空蕩蕩,那鬼東西悄無聲息出現在隔壁單元的底層。幾名亂撞的槍手見老妖奔自己來了,驚得魂飛魄散,慌忙向三樓逃去,打算爬走板往我這頭過來。豚鼠也是陣腳大亂,慌忙舉槍衝著黑曼巴扣動扳機,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早已心怯,竟沒有一發擊中目標,任由對方步伐穩健地直追那些倒黴蛋。


    很快,幾名槍手就像適才的我,正在踏腳板上奔命,老妖上前一腳踩下,這條空中走道頓時成了塊蹺蹺板,把持不住平衡的他們,向著黑曼巴倒去,立即痛得眼珠都突兀出來。


    “哪怕是跳樓,也別被它擒下啊,那種疼痛級數,比被硫酸熔死都慘!”眼見三人即將化為陰蜮之鬼,我忙抬起mac 10朝老妖一梭子打出去。聞聽槍響,底下的人也開始管不住手指,統統向著目標射擊。這東西有些架不住,將樹樁般的怪腿一旋,三人隨同走板跌了下去。我探頭想看看他們的下場,正巧一顆大肉腦袋撲麵而來,穩穩落在我的褲襠之間。


    起先還在邊上放槍的幾個小子,頭顱被一股怪力齊刷刷剁去,在兩人應聲倒下的同時,隔壁三人摔到樓底,倆人插在鋼筋條上當場死亡,另一個滾在碎磚間,不知死活。


    見眨眼間,死了六個身強力壯的同伴,豚鼠驚恐地大叫一聲,便想往外逃竄。我匆忙向他揮手,從二樓高高躍下,一把擰住他後衣領子,朝掘開的汙水排放孔衝去。不知是人在將死之際,感覺短短幾秒變得十分漫長;還是意識超越了反應,我忽然想起過去林銳在描述雷音甕大戰時的其中片段,不由計上心來。


    “因為不知那個女魔,也就是你另一條時空線的妻子小蒼蘭,是如何辦到轟碎老範腦袋這件事,當時的我們隻能選擇逃跑,以此吸引她來追擊,再利用甕門將之鎖起來。雖然布置得很巧妙,但最後仍沒用上。”


    我緊拽著豚鼠,一言不發地狂奔。其餘五人雖不明所以,也翻出窗子趨步尾隨,很快來到排汙孔前。雖然名義上叫孔,但它其實是個大型排汙管道,完全就是座下水道。


    “進到這麽狹窄的地底,連個騰挪躲閃的餘地也沒有,萬一你的謀略不成,咱們可都將死無葬身之地!”豚鼠惱怒地揪住我衣領,當瞧見黑曼巴從高空躍下,嚇得一頭鑽了下去。


    我的計策其實與雷音甕的堵人戰術類似。排汙孔下由複雜管道構成,為了方便逐段清理,它間隔十多米就會設下一個密閉空間,猶如房屋那般。每個區域都有特別設計的鐵門,堅固且不易滲水,一旦兩頭兩腦被鎖合,人就被困死在其中。而我此前一直在計算黑曼巴的有效範圍,產生劇痛在五米內,每向它靠近一米就呈指數等級加劇。


    我可以探明的是,這家夥不知采用了何種妖法,幻化出兩個自我。一個是可見的黑曼巴,本身攻擊性較弱,除了抗打外就隻有造成人比死還煎熬的劇痛。而後者,是個看不見摸不著形體如同空氣般的東西,這才是具有超強殺傷力的。之前幾位仁兄,至少四名為他所殺。而且,兩個自我無法合二為一,總保持一定距離,遠到幾十米近到八米之間。


    那麽我們假設此刻它已在管道內,當鎖住前方的鐵門,人可以跑向下一段,那麽埋伏在背後的人就能迅速鎖了另一扇門,如此便能將黑曼巴和另一隻東西隔開,分段關進包廂;要是失敗了該怎辦?卻也不怕,因為汙水孔是個角度多變的循環管道,持續嚐試總會尋到機會;再退一萬步講,若既找不到契機也困不住它該如何?也沒關係,因為足以耗盡約定時間。


    在此人堅毅的目光中,我感悟到他充滿了極端榮譽感,論本質與狄奧多雷是同類人,斷不肯自食其言。哪怕這場豪賭違背了他老板的意思,這家夥也會貫徹到底。


    “還剩下五十秒,都聽好了。”我一把扭住豚鼠的領子,對幾人叫道:“在這段最艱苦的時間裏,不論你作何打算,都要聽憑意識的擺布,放空頭腦,由身體來決定你的走向。”


    決定最終命運的生死輪盤,從黑曼巴衝進排汙孔的那一刻,正式進入倒計時!


    我不知除了豚鼠外另五人分別是誰,他們既可能是往後瑪德蘭的同事,也可能不是。但在這堆人裏,我與豚鼠鐵定能活下來,否則跨越悠長的二十六年後,這兩者都無法存世,我也將隨之消失,隻是將要領略何種地獄般的過程?我不敢想象。


    話音一落,我等七人分別往各條管道內躥去,老妖隻能追擊兩個方向,剩餘五人便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跑著跑著,我忽然想起,leeann上哪去了?好像自打玩大鐵錘的小夥被掛在吊車上後,她便失了蹤影。這一路女人總陪在身邊,我瞬間心頭布滿失落。


    這件破事還是等結束後再好好計較吧,我抽了自己幾個帶血耳光,揮除所有雜念,開始全力以赴,跑向大型鐵門。隻聽得隔壁導管內傳來連串慘叫,死亡輪盤第一個淘汰者產生,追著他的明顯就是黑曼巴,小夥痛不欲生,隨著一個槍機脆音,沉悶槍聲響起,轟鳴在排汙孔內久久迴蕩,幾乎震聾耳道!


    怎叫個慘字了得,我連連搖頭,想你老子我吃這種苦頭兩次,也沒毅然決然掏槍把自己斃了,現代人怎麽意誌那麽薄弱。正有些沾沾自喜,便聞聽背後傳來鼓點般的腳步聲。


    不好!我沒那麽背運吧,理論上我是死不去的,怎麽老妖每次都能像作弊般投擲出點數六,穩準狠找到我的蹤跡呢?我不由白毛汗都起來了,慌忙拿手去撥氣閥轉輪,隻聽得對頭也在呐喊,同樣有人在轉門輪。


    我慌忙擲出手中的天鵝絨,金屬球像道閃電般撲騰出去,將沿途鐵牆砸得咣當作響,打了個漂亮的弧線再度迴到我手中。然而,那追擊的腳步聲卻一陣緊過一陣,瞬間衝到了跟前!


    怎麽可能?難道他真是團空氣?這種對手要怎麽應付?我隻感到呂庫古陰宅臧品室血戰重現,空氣被撕破,正有件細長鋒銳的玩意照準我脖頸剁來,我本能地朝前蹬腿,身子後仰,抬起左手用天鵝絨去格,果然擦出無盡的火花。被金屬球攔下,對方劍走偏鋒,狠狠抽在鐵門上。恰在此時,門對麵的倒黴蛋正巧旋開,又一聲銳音響起,此人瞬間被破成兩截,睜著一雙不甘的牛眼,轟然倒下。


    衝天血幕中,離這家夥八米之外,正站著黑曼巴。原來他是被追趕至此,急著想脫出,結果遭到前後夾擊,真是黴運走到極限了。誰知在這霎那之間,黑曼巴的視線不知是被血霧遮蔽,還是本就急著抽身迴去,竟沒發現另一側的我,這個奇怪現象,不由發人深思。


    原來老妖彼此間無法像心靈感應般分享共同視野,一隻不知另一隻在做什麽。卻也難怪,人家起初就自報家門了,這可不是超能力。灰霧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


    無形的家夥見砍錯了對象,自不肯罷休。耳邊又是一聲銳音,隻追我脖頸而來,使過一迴的天鵝絨不可能再奏效,劍風蹭過它光潔表麵,我急出滿頭冷汗想要高唿,哪知嘴一張打舌尖湧出大團黑霧,使它再度偏走,像蠍子般抽中了我左頰。老妖再接再厲,更多的劍氣鋪麵襲來,我悲歎一聲:大限將至,黑哥們,你贏了。


    恰在此時,整段管道內的空氣被攪得天昏地暗,又有無形的東西發了瘋般衝上前來,劍風在距我喉結半寸之處歇止住。放眼去看,是久不見蹤影的leeann,正抱著殘破的胳臂斜倚在管腔口,渾身黑霧縈繞。她祭出那風扇般的玩意,半側身子熊熊灼燒起來!


    這兩股無形之物正在死鬥,相互糾纏下,就像漏電開關不停迸出火花,刀劈斧斫的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由著我口中噴出的黑霧,逐漸暴露真身!


    隻見一隻是與黑曼巴長相類似的瘦長猿猴,正被另一條塞滿整段洞腔的超級銀蛇緊緊挾裹。女人咬緊牙關,早已是不支,忽然桃花眼圓睜,手忙腳亂在地上亂滾,隻聽得側角處傳來轟隆一聲,黑曼巴打她背後猛地躥出。這一前一後兩隻殺神將她困在垓心,絕無生路!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扛起背後血淋淋的殘軀,將它架在麵前,開始朝前瘋狂衝擊,無數銳音響起,滾燙的空氣在兩頰燃燒,這扇肉盾先被切成塊,漸漸成條,最後化為肉末。當我將爛肉甩在腳下,已然衝到那無形之物跟前,隨即張開血盆大口!


    盡管看不見,但可以肯定,那對骷髏眼睛掃過鐵板上打開的天鵝絨,已明白了我的意圖,衝天黑霧從我裂開的蛇信舌尖噴出,狠狠給了那玩意一記帶血耳光,與氣霧沾染之處暴露出的漆黑軀幹,是此物的腦袋!它發出一聲淒厲嗥叫,似旋風般急速倒退,與此同時,黑曼巴那長頸鹿腦袋猛烈一震,青青黃黃的膿液噴薄而出,像段樹幹般轟然栽倒!


    我來不及細究,忙用腳踝鉤住女人脖頸拖拽過來,顧不得陰火灼燒,一把托住她腰肢開始奔逃,迅速躥進下一段圓腔之內。你問我究竟做了什麽?空空如也的金屬球就是答案!


    不論它是不是翡翠之華親手打造,真正的主人是閃靈。狄奧多雷將貓血枷鎖當成鎖定器留給林銳,為的就是要親手將之碎屍萬段。因此它不容別人替自己代勞,視一切靠近的人與物為威脅。倘若它在72年就遺失在排汙孔下,自然就失了仇人的蹤跡。我作為天鵝絨的寄存者,便利用了這個漏洞,將細末般的黑色流質全部吞入體內,使自身化為了若文望之魂!


    在先前的魔魘中,僅僅隻是誤食微末,便輕易收拾了禍害殘鴉二百年的血腥修女,而今我吞了全部,天鵝絨便要忠實維護主子的利益,斷不肯將我交代在此,因此這就象個詛咒,它開始發揮起保護自己不被消滅的使命,從而一拳定乾坤!


    在遭受連番暴打期間,我逐漸摸出了灰霧的老底,看不見的那隻才是肉身,而黑曼巴是具傀儡,隻是兩者各司其職,配合得天衣無縫,令人堅信它是兩個人。這種強悍對手,實在是遠超想象,不能說它可以勝過閃靈,但絕對在半神、橫皇之上!


    我拽著冰冷的leeann在圓腔內疾走,沿途瞧見好幾段導管內堆積著碎肉斷腸,不知適才下口子的哪幾位,已被橫刀奪命。遠處的大鐵門前,豚鼠小腿血流如注,正半跪在鐵板上瘋狂射擊,將兩側圓腔打成了篩子。而在他麵前徘徊著的是黑曼巴,已逐漸逼到五米之內!


    真身哪?看不見的玩意兒藏哪去了?我隻得將女人擱下,衝著那東西高喝,想轉移它的視線。然而,黑曼巴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連頭都不扭一下,隻顧踉踉蹌蹌前移。我隻得咬咬牙朝它衝去,當下到中段,耳旁又是銳音頻響,我全沒防著,整條大腿鮮血淋漓,再也支不住身軀,仰天倒下!


    在腦勺砸在鋼板上的極瞬之際,一股強橫怪力撐開破牙,黑霧打口中滾湧而出,一下子裹住某物,將之拖到了跟前,如此近的距離,終於讓我看清了灰霧的真麵目。


    老妖與黑曼巴長得一模一樣,也是骷髏頭骨,隻是顏色有異,不是黑頭,而是血光四射的醬紅色。此刻正被黑霧掐住七寸。肉身被擒,傀儡自是失了主心骨,開始無端撞向兩側鐵管,將自己砸得慘不忍睹。隻聽得豚鼠那端傳來陣陣蜂鳴,他長籲數聲,腦袋一歪昏死過去。


    這場生死輪盤,沒有最終勝者,因為還剩一口氣的人全都失去了意識。當我緩緩醒來,見自己已被移出了排汙孔,與幾個血肉模糊的人列成一排,像待埋的屍體平躺在泥濘濕地上。那名灰霧已恢複人形,正光著膀子坐在吊車履帶上沉思,見人群逐漸蘇醒便扭頭走了。


    闖進金倫加一期的這組人,總計十二名,在短短兩分鍾之內重傷兩名,死亡十人。我扶著氣若遊絲的女人,豚鼠背著斷了胳臂的夥伴,步履艱辛地向山脊進發,十多分鍾後抵達了羅密歐點。


    “聽我說,她就是那個神秘的西蘭花女士!”豚鼠無力地坐倒在地,叫道。


    通過那名斷了胳臂的青年描述,我大致厘清了這個新名詞。西蘭花女士是極暗世界秘密團體內部長期流傳的間諜,從沒人見過真身,它隻為自己利益謀事。在過去的幾年,一些被特別指派的幹部外出辦事,最後都慘死在旅館裏,手中的文件被人竊走。由於被害者生前在密室與人吃過飯,碟子中留下一株西蘭花,外加屍體都是在床上被發現,所以人們覺得殺手是名女性,故而叫做西蘭花女士。


    “瞧見她脖子上的項鏈了嗎?那裏頭是高濃度的鉈,她原本早就跑了,走到一半想起要檢驗下手提箱,見手絹包著的是你的領帶,才假裝擔心你輾轉迴來。一旦到了安全之處,就騙你喝下事先投毒的水,然後奪走人油燭台逃之夭夭,這是她最後一單!”


    “leeann,你看著我的眼睛迴答,是不是那樣?”我將女人放下,凝視著她,問:“這究竟怎麽迴事?如果真像他倆說的,你擁有扈從之便,為何還要如此曲折地去盜竊秘寶?”


    “你先給我定個罪名,再反問我原因,這叫我如何迴答?”女人從脖子上摘下項鏈,使勁扭開後給我過目,道:“這確實是毒藥,但那是給我自己備的,這兩人身上也同樣帶著。”


    豚鼠和青年尷尬對視,同時將領子往上提了提。這些動作說明,身上帶著同樣的毒餅。


    “其實早在夜宴開始後,我就覺出你很熟悉這裏。如果是偷混進來的竊賊,不可能會知道埃歐雷祭壇的水底走道。所以當時在想,你也許有個其他的身份,常來島礁遊玩。但這件事真要細究,卻也說不通。”我斜眼看著她,問:“你怎麽隻盯著羽衣卻不知道燭台,還要通過爭奪迴意識的我來提醒你?因而我覺得你們所有人都各懷鬼胎,包括這具肉身。”


    豚鼠聽後,頗為吃驚地望著我,問:“你真的摔破腦袋了?那麽我是誰你認不認識?”


    “我當然認得你的臉,聽適才閑聊時,我發現一個特征,那就是從不說主語,彼此間不提名字,這很不正常。或許你聽得很迷糊,因為我即將要說的,會發生在二十多年後。控製這具男人肉身的,實際是名來自未來的驍鷙,僅僅隻是與你通了個電話,就被暗世界的人掌握行蹤,差點被拿到葡萄牙交差。所以我誰都不信任。”我長歎一聲,俯下身問:“你們究竟都是些什麽鳥人?”


    leeann聽我說不信任豚鼠,神情活躍起來,要他們解開衣扣。這兩人的左胸,繡著一座奇形怪狀的建築,他們所服務的組織,便是那神秘的梯子黨,真實名稱叫通天塔。


    而女人所隸屬的組織,名喚列支丹,這兩支人馬全都屬於最見不得光的極暗世界。它們之間真要說是宿敵卻也不對,合理地說應該是競爭對手,但在利益麵前,就絲毫不講情麵了。私底下全是血腥暗殺,僅僅表麵維持著正常關係。


    女人所提到的“自己人”,已在公海上被他們殺光,所以我們等不來接應。通天塔這次派進來三十餘名悍匪,豚鼠是背襲的一支,死傷最慘重,其餘隊伍大部已脫離接觸,會在海上再次集結。我倆若想活命,隻能乖乖跟他們迴躉船。


    “他們正是抓住我曾是扈從這個把柄,想騙你交出燭台。而今隻剩半條命,無力再來爭搶,所以隻能用語言先唬住你再說。”女人艱難地站起身,道:“讓我將一切告訴你。”


    這個我替她取名叫麗恩的女人,真實名字叫ashley.cleymans(艾什莉。克萊曼斯),也就是瑪德蘭所寫下的a.c.她早年間曾是翡翠之華的打手,後趁著公務逃脫監控,改頭換麵隱藏了下來。當列支丹獲悉這點,便重金加以籠絡,所以她又獲得了黑水仙這個身份。


    這次入侵霧龍牙島的原委,是極暗世界幾大組織獲悉,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的白銀之風,曾在五零年代現世,控製它的是隻叫謝菲爾娜的山狩。金色階梯前一次圍捕她,還是讓她溜了。這次翡翠之華打算親自出馬,借由這場夜宴與幾個重要頭目商定策略。而金箔羽衣便是山狩的遺蛻,是必須爭奪的瑰寶。然而,在她登上奇美拉號後,有匿名人向列支丹和通天塔同時打去神秘電話,並告知伏琳沙隻是煙幕彈,真正能打通泉眼的質揆鑰匙另有他物。


    而這件東西,恰恰是守護金倫加的翡翠之華一族無法觸碰的,而它會在十五個月後出世,並重新迴到泉眼成為山狩的肋骨。到那時,人們將再也找不到白銀之風的下落。


    “我最初確實是帶著目的地接近你,但漸漸愛上了你,並變得難以自拔,而每當想起這背後滔天的罪惡,就感到痛不欲生。後來你出了事,我把能賣的全都賣了,但依舊改變不了什麽,隻有成為不漏香,才能換取你被撤銷獵頭,我早已沒了退路。”女人仰麵望著我,說:“最後的選擇,由你自己做出決定。”


    “你別聽她瞎扯,原本與她同行的牛虻,就是讓她親手幹掉的。列支丹驅逐你是為了保護你,我和極少數人至始至終都明確知道這一點。”豚鼠抱著鮮血淋漓的雙膝,叫道。


    “我已經決定好了。”我沉重地點點頭,轉過身,直視著他們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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