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迎兩眼一抹黑地跑著。


    她很清楚,唯有聖湖能救她,湖下是祭壇,附近還有赤星旗,家人為她拖延時間才讓她逃出來,絕對、絕對要活下去。


    幹枯的樹幹搖晃間相互摩擦的悚人嚓嚓聲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木迎更加賣力地奔跑,沿著記憶中前往聖湖的道路奔跑。


    鬼影是在戲弄她嗎?


    木迎唿吸急促,雙腿逐漸麻木,她跑了很遠的路了,為什麽還沒有到聖湖呢?


    她不敢想,怕一旦分神去思考就會被絕望壓倒。


    ……好累


    ……逃不掉了


    ……一定逃不掉


    ……這裏根本就不是村子


    樹人的體力比起人類來說要差一些,植物能夠自由行動已經是天大的進步。


    木迎努力不去想,但是慢下來的步伐和一直保持距離的聲音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


    枯瘦樹枝的鬼影在戲弄它的獵物。


    這隻是一場貓捉老鼠的戲弄。


    沒有希望的。


    終於在一個記憶中前往聖湖的轉彎,木迎腿一軟,傾倒的重心讓她重重跌倒在地。


    我還能怎麽辦?


    半邊身體貼著冰冷粗糙的地麵,鬼影陰冷的氣息已然接近,她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到底還是落了下來。


    貓戲老鼠結束,她也要死了。


    在十七歲的成人禮這一天。


    她耳邊隻有自己丟人的哭泣聲,從骨縫中擠出的求生欲讓她爬起來,拖著疲憊的身體繼續跑。


    她不知道要跑去哪裏,隻是因為不想死罷了。


    誰能來救救我?


    青春期的少女總是對未來抱著最美好的期待,想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想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他,不甘平凡想有著轟轟烈烈的一生……


    木迎絕望中想要拚命找尋能拯救她的光芒。


    也許,也許再堅持一會,再等一會兒,


    就會有人發現異常,族人就會發現,或者是哪個路過的英雄呢?


    奇跡似乎不想眷顧她。


    不論是傳說中舊世的神靈,還是高揚如烈火赤星旗,邪神也好,妖物也罷……


    枯木的枝條纏繞在脖間,隻是一瞬的緊縮就讓她窒息,生命就如指間流沙般逝去。


    無論是誰——


    請救救我。


    一抹瑩瑩微光,悄無聲息地從黑暗的地下滲出。


    木迎在缺氧昏迷的前一刻看到了奇跡降臨。


    溫暖的、宛如太陽般得光芒穿過這片無窮無盡的黑暗,一切鬼怪在這光芒下無所遁形。


    得救了。


    全身的力氣在那束光照在身上的一刻消失,雙手重獲控製鬆開來,木迎倒在地上,身體的麻木、冰冷、痛楚都比不上這一刻的喜極而泣。


    意識模糊,眼前也迷迷茫茫看不真切。


    她隱約看到兩個身披金色的身影,好似由內而外發散著光芒。


    這是聽到請求救了我的神明吧,她想。


    ————


    怪談在顧明義麵前毫無反抗之力,確切來說,是舊世神。


    本就是生於舊世神的怪物,生死存亡都在祂的掌握之間。


    枯木一般的鬼影在兩個照明球光芒下如沾染髒汙的雪,在光芒和溫暖下靜默地融化。


    顧明義將一顆光球握在手裏,這隻是個普通的照明球,在他對怪談有殺意之後就是對付它的最佳武器。


    木迎半昏厥地摔倒在地,她的雙手還維持著要掐死自己的姿勢,顧明義半蹲下用那份成年禮物撥開她的手,隻見白皙的脖頸上是兩個手掌形的於痕。


    身體虛弱,不過性命無憂。


    將金線捆綁的籍木皮卷放到木迎手中,他問新神:“就這樣?”


    “現在可以返迴。”新神看到些什麽,“你也可以再留一陣。”


    再留一陣這種話的意思就是,還有事沒完成,顧明義很識趣地發揮身為人類的主觀能動性。


    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隻是救了木迎還不足以立刻引起這個時間舊世力量的“青睞”,木迎被舊世關注已經注定,隻是還需要時間。


    ———顧明義能感應到這個時間的舊世力量,祂和新神一樣,應該是可以借助生靈思維來思考的。


    但與木迎有關的事情上,多半沒這麽簡單,按照之前王二說過的,舊世神對木迎應該是純粹的一股力量狀態。


    想把覆蓋全球的舊世力量吸引過來,還需要他推波助瀾才是。


    想了想,顧明義重新拿起那卷籍木書皮冊。


    書卷展開,他捏起書卷的一角,金線懸浮其上,沒什麽可說的,就給父親留個暗號好了。


    金線在無形之針的引導下在書卷的一角穿行遊動,很快一個簡易的墨鴉logo成形。


    叫它金鴉也許更貼切一點。


    編織完那個logo,顧明義看看那個神形具備的金線墨鴉,一些他知道但時時被忽略的知識揭去麵紗。


    在木迎成為古木氏族的聖者以後,古木氏族在迎接舊世神降臨活動的符號就變成了鳥形。


    沒人知道那是什麽鳥,也有人猜測可能舊世神的本體是一隻鳥呢?遮天蔽日的、傳說神話中的金烏也是有可能的。


    這算是什麽?


    顧明義將書卷卷好放迴木迎手中,未來的事物來到過去,他還刻意在logo上施了點詛咒,這點時間長河上的浪花足夠吸引到舊世的注意。


    轉身前最後一秒的視線留給那個金線墨鴉。


    那個符號,不就是墨鴉研究所的logo?父親說過,這個圖案還是他剛開始學著畫畫時照著家裏的墨鴉一筆畫出來的。


    算是在合適的時間知道該明白的事。他眼中流露幾分無奈,這件事就記載在秩安司的檔案上,在這之前他反反複複看過那麽多次檔案,就硬是沒有注意到。


    ——就像那個他死活想不起來的八重聚環布置方法一樣,估計等他真正依靠“現在”的自我創造出八重聚環,估計就能記起在導素窪那段記憶。


    “帶我迴去吧。”


    顧明義微歎,他想迴紫京都了。


    ————


    講個常識,植物在沒有光照的時候不能進行光合作用,隻進行唿吸作用(吸收氧氣,釋放二氧化碳)。


    和人一樣。


    所以木迎雖然是樹人,但在黑暗中掐住脖子無法唿吸,還跑了那麽久,被憋死也很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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