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義意外地瞅了王頁一眼,“呦,有膽子說了?”


    “別廢話。”王頁糊了把臉上的淚水,“反正等你見過木迎之後也就明白了,早死早超生。”


    “嘁。”顧明義搖搖頭,“鑒於之前崖道的事,我懷疑你這是在算計我。”


    他用衛生紙吸走些濕透黑布上的淚水,小聲嘟囔,“古木族地裏肯定還有一堆糟心事。”


    後邊王頁走路邊像是被戳了一劍,他苦笑兩聲,確實是糟心事。


    ————


    屋裏人倒的倒,躺的躺,地上、椅子上癱了一堆。


    “你對他們做了什麽?”


    顧明義到地上那個壯漢身前,他扒開黑布一條縫隙,“族長”帶著一絲笑意陷入幻夢,看起來還做了美夢。


    王頁搬了個凳子,“沒做什麽,浮世一夢。”


    “年前維力斯在北巴羅搞出點事,我幫了個忙,這是他給的報酬,一般用來治療精神衰弱和安定心神。”


    顧明義搭著脈搏簡單給他們檢查一下身體,除了些暗傷和隱疾,身體都挺好。


    “浮世一夢?”


    “技能名,我翻譯的。”王頁說起這個還有些嘲弄維力斯的翻譯水平,“他們那邊的話直譯過來叫,在半夜做的關於人一生的美夢。”


    “維力斯翻譯的是夜晚美夢。”


    顧明義對翻譯的信達雅倒是沒有太多要求,簡潔明了就行。


    “你們高興就好。”


    強化側的起名風格隨方年,叫什麽“轟”式、性靈掌控一類的,與其說是技能,不如說是技巧,命名直觀且形象。


    靈能側起名一般都是xx術、xx法、xx決,但不會占用四字的“xx之術”,用這個命名是要水平的。


    唯獨精神側那邊,都是腦子不是很正常的講究人,起名更是天馬行空語焉不詳飄忽不定,他們還經常因為這些吵起來。


    明明有著最多的安撫技能,但仍舊是精神狀況最堪憂的群體。


    顧明義想著,這應該叫“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他們的計劃是什麽?”


    顧明義從一個角落抱出蜷縮著身子的巳骨。


    這個小孩的意誌倒是堅定,整張臉皺在一起,看著像是倆個意識在夢裏掐架。


    王頁低頭轉著魔方,墨鏡滑到鼻尖的位置,“先殺了長川,然後再把這小孩虐待一遍讓他跑出去找我們。”


    “怎麽慘怎麽來,到黑石穀之前再讓這小孩刷刷存在感,等我們跑到黑石穀就扔氣味彈吸引所有蠍子包圍咱,最後這小孩的映像再針對戴兒他們倆來個背刺。”


    “哦,中途還要演一演兩個意識掐架的樣子,防止我們起疑心。”


    “這小孩是個精神側,意誌也確實堅定,他們花了不少力氣才徹底打壓下去。”


    王頁手裏的魔方哢啦哢啦作響,他不是很想玩,隻是想找個東西擺弄。


    “長川的屍體沒有其他作用?”顧明義聽著奇怪問。


    這次輪到王頁迷惑,“就戳到旗杆上掛著,你還想要什麽作用?”


    “‘族長’的信息有限,沒辦法多操作。”


    顧明義想了想,“直接殺了太浪費了,如果是我,我會找長川熟識的人先打斷他的腿,然後作為未知情人士叫走那個人。”


    “那個人不能是‘巳相’。”


    “那個人一定會告訴我關於長川的事情,所以長川必須要逃走,刻意放走長川,讓他淒淒慘慘去找僅剩能求助的盟友,也就是你們。”


    “實際找人遠遠跟在長川後麵,等長川差不多交代完事情後再派‘巳骨’和‘巳相’來找你們。”


    “‘巳骨’的角色是能勉強壓製映像的小朋友,‘巳相’的角色是已經被映像取代的臥底。”


    “進去後‘巳相’要麽找時機當著所有人的麵砍了長川,要麽剛開門就挾持‘巳骨’然後槍殺長川。”


    “最好是能把頭砍下來,滾地上撞到某個人的鞋跟,血撒一地更有衝擊力。”


    顧明義說著撩開“族長”的衣擺,在他腰間別著一把手槍,是真家夥。


    拿出來看了看,彈夾是滿的。


    在王頁逐漸變化的眼神中,顧明義侃侃而談:“這麽做,‘巳骨’可以借題發揮,長川死了可以增加憤怒,沒死你們跑路如果帶上他就是累贅,沒帶也會有心理負擔。”


    “‘巳相’也不會有事,頂多是殘了或者及時撤退。”


    “這之後‘巳骨’再背刺殺傷力會更強一些。”


    王頁:……


    以他對戴連河的了解,那個單純的鄉間少年心中飽含善意,這一套絲滑的連招如果能成功用出來,戴連河估計已經繃不住了。


    阿彌珈如果還隻是以前的少祭司,也得栽個跟鬥。


    “你是真的……”王頁用複雜的目光看著顧明義,半晌沒說出個形容詞來。


    顧明義聽出後麵的形容,禮貌迴答:“謝謝誇獎。”


    “這個計劃沒有可行性,太過不尊重現實,我的建議是應該從最早開始蟄伏,擴大勢力苟著才是最佳做法。”


    王頁:啊這。


    “……我很好奇你以前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顧明義睨了眼王頁,嘴角的弧度意味不明:“想聽嗎?”


    即使直覺在瘋狂預警“不要迴答!不要迴答!”,王頁的好奇心還是拿出了害死貓的殺招。


    心中有個聲音在說【你必須要知道】。


    “……要不,你講講?”他試探著小心問。


    顧明義溫和的笑令人心中汗毛戰栗,“出於你的心理狀況考慮,我就不講金陵火厄的事了。”


    王頁雙手捏著魔方停住。


    就這樣呆坐了好久,一動不動,讓人懷疑是不是一座塑像。


    “啊……那件事,你居然也在……”


    他不知用從哪找到的聲音低喃,“不……你在那裏才是正常的……”


    “畢竟我可是災厄之子,不是嗎?”


    顧明義很少擺出這種尖銳的姿態,他懷著惡意道:“我生來就會是招致災厄的,我所過之處皆是不幸。”


    “……不……”


    王頁痛苦地從胸腔裏擠出這句話,“……這是代價。”


    ?


    顧明義挑挑眉,還真出乎意料地戳著肺管子了?


    怎麽說呢,隔著黑布他都能“看到”那股金色在迅速消去,失去一切色彩的退場。


    在記憶裏翻了個遍,顧明義發現他找不出一段比較看得過去的經曆講給王頁聽,反正沒個好結果就是了。


    鬧鬼鬧怪談鬧妖怪,除了被罵和戳脊梁骨就是看著好人去死然後被救。


    整天泡在研究所裏也沒什麽可講的。


    說出來總有種賣慘的嫌疑。


    最後他把和某個倒黴中裕人的經曆從精神網絡私發過去,那個中裕人天生命薄,倒黴的原因和他沒太大關係。


    不過王頁看完好像更emo了。


    顧明義這次是真不知道怎麽迴事了,讓王二先emo著,他看看巳骨這個小孩。


    唿吸平穩下來,浮生一夢的安眠作用倒是挺不錯的。


    “還不走?”


    顧明義背起小孩問。


    王頁垂頭喪氣,“好嘞好嘞。”


    ————


    升旗廣場。


    顧明義和王頁到時,這裏已經被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占據了,飄來飄去的紙人就像獄卒一樣。


    顧明義:……


    王頁:……


    戴連河的效率,高。


    “你們來啦。”


    戴連河迴來還推著個小推車,又一把拎起三四人往車上放。


    那些人的眼神像死了一般。


    滿麵灰敗。


    這二十幾分鍾,戴連河一氣化四五六七個紙人,把所有村民都抓到了升旗廣場。


    那些人的眼神也從刀子一樣的鋒利,變成了生無可戀的哀求。


    人擠人,真能擠死人。


    身體一出問題,那個紅毛就跟開了天眼一樣閃現出現,手一拍,滿血複活。


    連一些老年人的疾病都幫忙治好了。


    這個廣場就像沙丁魚罐頭,那些人就是一條一條要擠死的沙丁魚。


    很快戴連河就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


    廣場塞不下了。


    “所以你這是在轉移他們?”顧明義問。


    戴連河將小推車交給某個紙人說:“晚上天氣涼,一些老人和小孩子也受不了,我就找個車把人們送到周圍的家中。”


    “屋主沒有表示反對。”


    顧明義看了一圈被綁死還堵著嘴的人們,讚同點頭:“確實,沒人反對,鄰裏村民之間的關愛值得讚賞。”


    聽著的映像們:……


    怒火又一次燃燒。


    你們是真好意思說啊!!!


    顧明義瞥著他們道:“你們這些搶占身體的映像也沒資格說是屋主。”


    人們:!!


    依舊瞪著眼,憤怒尤甚。


    “還剩五分鍾,阿彌珈和王蛇離這裏還有段距離呢。”戴連河看向遠方,那個方向是阿彌珈的方向。


    顧明義將巳骨放在旗杆下麵,“放心,連通之後驅逐儀式隨時可以啟動。”


    “那就好。”


    戴連河點點頭,“我繼續了。”


    他又開始來迴抗人的大業,顯而易見的非常之閑。


    *


    顧明義等了一會,阿彌珈和王蛇踩著時間在最後一分鍾到了。


    還差一分鍾守衛儀式因為能源耗盡而停擺。


    【王蛇的體型太大,我們就在外圍等著。】


    阿彌珈發來消息。


    【隨意。】顧明義站在旗杆前,連接了赤星旗的群體意識。


    【守衛儀式已停止。】


    他站在高處,將周圍人們的麵容變化盡收眼底。


    先是憤怒未消恐懼未去,短暫的茫然後是狂喜。


    因為那個一直阻擋它們徹底吞噬實體意識的屏障終於消失了。


    那些被綁著的人們的身體顫抖起來。


    兩方意識的交戰、毫無退路的交戰開始了。


    他們一個個抽搐著倒了下去,眼睛使勁向上翻著。


    王頁看著那些人,無悲無喜,隻是輕歎一聲,“你們……不要太拉胯。”


    顧明義接受著群體意誌的狂轟濫炸。


    因為那些正在交戰互相吞噬的意識,有人類的,有映像的。


    這讓以保護人類為最高要務的群體意誌瘋狂彈劾顧明義,畢竟延後一分鍾啟動端塔儀式的指令是顧明義使用權限直接通過的。


    【建議:立即啟動端塔儀式!】


    【建議:立即啟動端塔儀式!】


    【建議:立即啟動端塔儀式!】


    【啟動端塔儀式!!!!】


    人性化的感歎號占據了全部視野。


    顧明義多災多難的眼睛又被紅色所占據。


    【他們寧願祈禱一個獸類,都不願來看你的升旗。】


    【你這麵旗子已經兩年多沒有換過了。】


    顧明義打發時間一樣詢問:


    【群體意誌,他們就是你要保護的人類?】


    思維的交流隻在一瞬間。


    馬上群體意誌就迴複:


    【我為人類而誕生。】


    【建議:立即啟動端塔儀式!】


    【建議:立即啟動端塔儀式!】


    【建議:立即啟動端塔儀式!】


    顧明義捂著眼睛,開始痛了,他的眼睛可太痛了。


    【還有十秒鍾,你自己倒數吧,我已經授權啟動驅逐儀式了。】


    【你看著來。】


    顧明義幹脆地斷開鏈接。


    扭頭就是王頁那“悲天憫人”“居於雲端之上”的一片金色。


    顧明義:……


    你又開始了是吧。


    這些人……家夥,能不能顧及一下他這個可憐人的感受?


    來迴閃著會瞎的,真的。


    廣場裏可見的那些人已經開始口吐白沫。


    戴連河蹲在一旁,見了根木棍戳戳他們的臉,“真理,他們怎麽這樣了?”


    顧明義淡定道:“可能是打起來了吧。馬上儀式就啟動了,不用擔心。”


    “哦。”戴連河點點頭,繼續拿著木棍戳臉,這樣子,他也不敢用愈生之術了,就怕幫錯了人。


    倒計時很快結束。


    旗杆上赤紅的紋路亮了起來,場內外的四人皆是有感,仰頭看著那麵鮮豔的隨風獵獵招展的赤星旗。


    緊接著,周圍房屋屋頂的五麵旗幟同樣如同燃起了烈火。


    紅色照亮天空,映出紅豔的霞。


    金色的星在火中沉沉浮浮。


    【驅逐儀式已啟動。】


    一道道絲線連接在每一個人身上,白色淺金的流火從天而降。


    “喔——”


    戴連河伸出手,接住了一朵火焰。


    火真是一個神奇的意象啊。


    那朵火親昵地蹭蹭戴連河的手心,然後朝著地上癱倒的人眉心落去。


    王頁身邊圍繞的火焰尤為活躍,宛如跳動的精靈。


    顧明義摸了摸眼上的黑布,雙手收在白大褂的兜裏,毫不留戀地朝著村外走去。


    該去黑石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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