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邊燒紙禁忌和說書先生的故事裏,我提到了一個道行高深的人物“何三姑”。到這裏,我要講的係列故事的主角都出現了,先後說了殺伐果斷的大頭和尚費大頭、油嘴滑舌的說書先生陳一嘴、玩世不恭的賴皮道人賴海瓊,今天就來講講膽大包天的陰陽神婆何三姑。


    那人就說了,你這故事講得不行啊,天天挖坑,一個都不填,賴皮道人毛還沒長全,講到了大頭和尚,大頭和尚生死未卜,講到了說書先生,說書先生還沒上道,又說起這神婆子,天天吊人胃口,吊著吊著前邊的故事都忘記了。


    誒,甭急,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前邊的故事都是些開胃小菜,忘了沒關係,等開胃菜過了才是正菜主食。


    書裏暗表,這四個人雖然相差了六七十歲,但命運交互參差,互為因果,就如桌子的四條腿,單立一條不成乾坤,得四條腿都撐起來才能穩拿,這何三姑恰巧就是這桌子的第四條腿,等乾坤穩了,該出現的折子自然就出現了。


    閑言少敘,說迴何三姑,這何三姑是我在陝西那邊活動的時候認識的。當時有一個朋友的母親生了病,急需一種特殊的藥品,這種藥品隻有三百裏外一個隱世的道醫在生產。朋友知道我在附近,讓我幫忙去求點藥。


    求藥的過程很順利,隱士高人嘛,施法結緣、慈悲為懷,他聽說我拿藥是為救人,當場也沒有要錢,直接從冰箱裏拿了一小瓶藥粉。可是在遞給我藥的時候卻蹙眉了,他說這種藥藥性很特殊,需要在零度以下才能保持藥效,說完趕緊放迴了冰箱。


    我當時也犯了難,想著拿到藥就用快遞給朋友郵寄過去。可是想著國內快遞的狀況,又退縮了,這可是救命的藥,萬一在途中出了一小點問題,害了朋友的母親不說,我自己也會愧疚一生。


    為防止耽誤朋友母親,我決定親自給他送過去。道醫見我要親自送,也沒有多說,當場找了一個水桶,桶裏裝滿了冰晶,然後把藥瓶塞到了冰晶裏,叮囑了幾個要點,叫我趕緊走,不要耽誤事情。


    接下來的路途不太順利,朋友的家在秦嶺腳下的一個村子,非常偏僻,喚作大慶坪。我當時坐了巴士,到了兩百多裏外的縣城,然後又提了桶,打了一個三蹦子,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顛簸了二十裏,到了一個山坳處,司機死活不向前走了,說車子快沒油了,再向前走沒法返迴,一路上也沒有見著加油站。


    我當時非常惱怒,沒油你提前加啊,這荒山野嶺的,把人甩半道上是怎麽迴事。可仔細一想不太對勁,我當時給了他說了去大慶坪,他一口包準能到的。這樣常年拉客的三蹦子,都是老司機了,怎麽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當時想著他可能是想多要點錢,就告訴他錢不是問題,我可以給他雙倍的車費。可有錢能使磨推鬼,卻沒辦法讓這司機載我一程。僵到最後,司機調轉車頭,準備把我往迴拉,我想了想,人在屋簷下,還是低頭吧,隻得提了桶,讓他離開。


    一瞬間,我也沒了辦法,合計了一下,距離朋友的家還有十多公裏。再看看桶裏的冰,已經融化得差不多了。左右無計,我隻好振奮精神,提了桶,沿著山路一路小跑。


    也是我平時鍛煉得好,身體底子還行。跑出去五公裏的時候,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山路兩側的山裏間傳出了陣陣瘮人的鳥叫聲。再向前走,是一片溝壑,成片的杉樹鬱鬱蔥蔥,有一股腐爛的氣味的傳來。


    我想起了朋友過去給我講的故事,說他家十裏外有一處亂墳崗,過去無主的屍首都直接丟到那裏,任鷹叼鼠啃,屍體的殘渣也化作了植物的肥料,所以那裏的植物長得特別茂盛。想著想著,我好奇心起來了,盯著溝壑的土層看,果然,一道道無形的黑霾在土層上漂浮,這裏的磁場異常。


    我有心做場法事化解下這裏的磁場,也算給當地的百姓做點事,可想著朋友的母親還等著良藥救命,於是忍住了,繼續向前走。


    又走了不到一公裏,忽聽身後有驢叫聲傳來。我迴頭一看,卻見一個婆子,身形健朗,趕著一輛驢車奔馳過來。路過我的時候,她停了下來,問年輕人要去哪裏,我據實相告了,她笑著說原來是去吳老黑家,叫我上車載我一程。


    這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我當時也沒有客氣,跟著就上了驢車。一路上,她問了我很多問題,當聽到我說被三蹦子司機扔在半路的時候,她告訴我不要介意,這種情況在這地方是常事,那個司機看出了問題,不敢向前走了。


    我又問是啥問題,她說司機肯定看到了“走魂”,再向前走,跨過陰山埡的時候很容易出事,我這才知道那片亂葬崗原來叫陰山埡,這陰山埡非常邪異,路過的機動車司機隻要感覺會出事就一定會出事,尤其是到了下午六點鍾以後,再大膽的司機都不敢過,居住在這附近的村民隻有以驢車進出,因為驢子能辟邪。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聊,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到了吳老黑家,老黑一陣感激,就趕緊把藥接到冰箱裏,我看了看冰桶,冰已經完全融化成水了,也不知道藥效會不會出問題。老黑又給那婆子打招唿,口稱“三姑”,我這才想起以前在雲南的時候陳一嘴給我講的何三姑,真是聞名不如見麵,這一見,果然是神人啊,趕緊重新給她行了禮。


    何三姑也沒有跟我客氣,她原來就是老黑請來的神醫。卻見她拿出了藥包,藥舂、藥杵、藥罐,各種工具一應俱全,將各種草藥中藥搗碎了,又加了些西藥,在藥罐中細細熬製。熬好後,又將我帶來的藥粉撒了進去,搖勻了,吩咐老黑給母親喂藥。


    喂完藥後,一行人唯有吃飯喝水等待。歇息了一會兒,老黑知道我比較疲倦,就安排我在客房住下了。睡到半晚上的時候,忽聽一陣慘嚎,我心想壞了,多半是老黑的母親過去了,趕緊穿好了衣服,趕往後邊的臥房。


    這時候大約是淩晨四點多,老黑母親的臥房裏擠滿了人,幾個子女哭天搶地,有幾個正在勸解,何三姑坐在床頭,半閉著眼睛,似乎在思考什麽問題。


    過了能有半刻鍾,何三姑睜開了眼睛,揮手叫老黑過去,“事有蹊蹺,你母親積有大德,不應在此期。你去準備香案,備幾隻燒雞,一壇好酒,我去問問情況。”


    我當時愣了一下,忽然就反應過來。以前聽陳一嘴說過何三姑道通陰陽,能走陰,這多半是要去陰間走一趟了。隻是生死有命,她還能真能去陰間搶人不成?


    不說我在那推算老黑的命數,單說老黑這一家人,一聽三姑要設壇,立馬止住了哭聲,趕緊遣人去準備,溫酒燒雞,忙個不亦樂乎,閑下來的人直把三姑當了神仙祭拜,陪三姑嘮嘮嗑,瓜子水果,遞個不停。


    三姑倒真會享受,找了把太師椅,躺那裏半閉著雙眼,一邊飲茶一邊嗑瓜子。待準備完備,三姑卻叫我幫手。那時候我初入道門不久,心裏直打鼓,想著這又沒有法器,到了陰間遇到危險該怎麽應對?可想著是老黑的母親,又不好拒絕。


    很快,香案法壇就設置好了,三隻香噴噴的大燒雞擺在香案上,案左還放了一壇酒,杯盤碗碟裏各色香料一應俱全。卻見三姑打一聲號令,我趕緊走上前,配合她焚了香,念了一段往生咒,接著又念迴魂咒……


    一套程序走完,白光一閃,眼前的世界立馬就變了,原本黑暗的天空清明如鏡,四周的房子山水倒是沒有太大變化,隻是多了很多來去匆匆的行人。三姑叫我帶了燒雞,自己拿著酒,沿著大路一路朝遠處走去。


    走了一程,三姑卻喝起酒來。我當時有些吃驚,“這些酒肉不是打點門房的麽?”


    三姑卻不屑一顧,抓了一隻燒雞就開始啃,邊啃邊迴應,“那些小崽子哪有那個口福,你也吃點,吃飽了好辦事。”


    我當時也沒有多想,也拿起燒雞開始啃。還別說,大黑家手藝不錯,啃起來很有味道。啃著啃著,到了一地,溝壑萬道,綠樹蔥蔥,樹下坐著、躺著各種人群,呆呆地看著我們啃剩下的燒雞。我當時心裏一愣,這不就是陰山埡?


    三姑倒是挺大方,就把剩下的酒肉分給了他們。這些人得了好,就問三姑要做什麽,好像跟三姑很熟的樣子。三姑當時說也不叫你們為難,一會兒幫著撐撐場子,吆喝幾句就好。


    話音未落,卻見兩個公人打扮的大漢,押著一個老婦人,麵帶病容,一看就是老黑的母親,飛速到了近前。卻見三姑劍指一點,喝一聲“住”,兩個公人立馬停了腳步,趕忙給三姑行禮,好像跟她很熟的樣子。


    三姑上前就給那婦人鬆綁。兩個公人趕忙阻止,卻聽三姑笑道:“抓錯了,抓錯了!”


    兩個公人忙說這婦人到點了,是主動來的,他們隻負責護送。三姑卻從兜裏掏出一遝票子,塞給了兩個公人。果然是錢財能使磨推鬼,兩個公人得了錢,裝樣子說這樣不好交差,三姑冷笑,交什麽差,這年頭,別的不多,人頭可多了,就這陰山埡子出個名額。


    原來這陰山埡中的人都是橫死的,且屍首暴露,沒有房子,在那邊就沒有府籍,相當於黑戶。當然這有好有壞,壞處是分不到年俸月均,好處是無拘無束。但總體上,有府籍總比沒有好,有些為了多領年俸月均,還會特意多買幾個府籍。


    凡人不管到哪兒,最怕的還是沒錢花,這陰山埡中的“人”窮怕了,聽到三姑說可以有個名額,立馬前來爭搶。兩個公人一合計,指著一個老婦人,就你了,身材合適,年齡也相當。


    指派完畢,為防生變,兩個公人打聲號令,人群趕忙分開了一條道路。兩個公人押著那婦人,飛也似地去到了天邊。三姑見公人走了,與這陰山埡的人道聲告辭,吩咐我背著老黑的母親,沿著香味一路迴了老黑家。


    很快,香案上的香火就燒到了頭,此時我們剛好迴到老黑家。隻聽一聲驚喜的喊叫,幾個兒童奔出了臥房,口中喊著“奶奶活了!”


    再看三姑,一臉淡然的樣子,吩咐我趕緊走趕緊走,不走又是一番繁瑣的禮節。我當時就在想,這品性,咋和我那師伯恁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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