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的一個晚上,晴朗無雲的付家村忽然風雨大作,電閃雷鳴。次日,有人發現村東大槐樹下像是被什麽東西犁過一般,還帶著一股腥臭味。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大家好,我是梁興揚,今天我給大家講一個賴皮道人的故事。


    說起來,這個道人與我還有些師門淵源,論輩分,我得叫他師伯。不過師門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和法名,他也經常自稱“賴皮道人”,時間長了,無論長幼,也都叫他“賴皮道人”。


    這位師伯可真是人如其名的賴皮,我剛開始修行的時候與他接觸過一次。當時是在一個農家菜館,他穿一身邋裏邋遢的道袍,頭發也不洗,胡子也不整,就在我剛上完菜準備開吃的時候闖進來,跟菜館的夥計頌一聲“慈悲”就走了過來,夥計還以為是跟我一起的,也沒有阻攔。


    當時桌上還有其他客人,是我修行前交的朋友,居住在這個村子附近。見他過來,都一臉詫異。出於道家禮節,我趕緊站起來見禮,叫他師伯,沒想到他禮也不迴,直接就坐到我旁邊,叫嚷著道家修心就行,無需多禮。


    我正準備說些啥,沒想到他直接開吃了,拿起筷子夾起一個大肉丸子就往嘴裏送,整得我們一臉尷尬,隻好彼此打個手勢,也開始吃起來。


    這頓飯吃得很有氛圍,大家都不說話,原本準備了一籮筐的心得也都在沉默中消化了。很明顯,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夾起一棵菜,放口裏慢慢地嚼,主要是看他吃。隻見他一雙筷子龍飛鳳舞,時不時還拿起湯勺,直接舀了湯朝嘴裏灌,好一個狼吞虎咽,隻吃得是“哪吒下海,羅刹翻天”。


    一頓飯就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中結束了,吃完飯,朋友們也不好多說啥,打個招唿就都走了。我也準備離開,卻被他叫住了,說看我根骨不淺,要指點一二。


    我當時心裏就有點發虛,看他這個樣子,完全就是個市井無賴,除了一身髒兮兮的道袍,哪裏有半點道家人的影子?


    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當時我們是在秦嶺腳下的一個山村裏,這個村叫付家村,村裏人都姓付,村子不大,風水卻很好,山勢平緩,溪水環繞,十幾棵上了年紀的大榆樹點綴在恰當在位置上,形成了一個“麒麟拜鬥”的局。一打聽,果然,這個村子出過大人物,隻是比較低調,大多數人不知道。


    這樣一個風水上佳的好地方,村民又有德行,正常來說,富貴個上百年是沒有問題的。可師伯當時偏要說來這裏“捉妖”。我當時就說這樣的好地方,度假勝地,怎麽會有妖,我看你才像妖。


    他也沒說啥,讓我在村東旅館定了兩個房間(還好不是一間),這個旅館剛好就在麒麟頜下,風水裏的說法,麒麟吐瑞,凝結的瑞氣會有部分滴在這裏,是很好的位置。但是這裏也是麒麟照看不到的地方(麒麟看不到這裏的頜),容易產生一些邪物。但麒麟畢竟是聖獸,多數邪物也不敢靠近。我仔細看了這裏的氣場,氣流穩定,溫濕合宜,的確不是有邪物的地方。


    本以為就要在這個旅館住下了,沒想到到了晚上十點多的時候,他又把我叫出去,叫我跟他一起去旅館附近的大榆樹下打坐。我說道家修行不論地方,我在旅館也能打坐,他卻說修行需要天時地利,那顆大榆樹幾百年了,吸收了足夠的天精地氣,又供養過成千上萬人的口糧(過去大饑荒的時候,人們會吃榆樹嫩葉充饑),有了道行,在樹下修行能更快悟道。


    橫豎是他有理,沒辦法我隻能跟他去大榆樹下。去就去吧,他還讓我帶著法器,說時候到了自有妙用。反正也不多這一點折騰,當時一心想著過了今晚,明天一定要找個幌子撇開他,要不然別說悟道,原本平靜的道心都要被他掀翻了。


    當天剛好是農曆三月十五,此時明月高懸,皎潔的月光照在地上,亮如白晝。可大榆樹葉子濃密,樹下昏昏沉沉,好在各種光線反射進來,勉強能看清一些東西。


    這裏以前是村裏的一個休息場,夏天晚上會有一些村民到樹下乘涼。不過此時還不是乘涼的時候,而且對農村來說天色已晚,很多村民都睡下了,沿路一個人都沒有碰到,這裏也比較空曠,幹淨整潔的泥土地麵,西北角擺了一副大石磨,那幅石磨也是有年紀了,磨把光滑透亮,顯然經過了好多驢子的手。


    我們就背靠大榆樹,選了個空場開始打坐。當時夜色已深,一陣陣涼風吹來,冷颼颼的,想著趕緊做完晚課迴去歇息吧,於是就有些煩躁。誦經的間隙裏,我偷瞄了一眼坐在旁邊的他,神色坦然,微閉雙目,這時候看,還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樣子。


    就在我偷瞄他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沙沙”聲,就像有什麽東西在啃樹皮。我當時想著也許是田鼠,榆樹根是甜的。可仔細一想也不對,現在連人都不吃榆樹了,田鼠怎麽會吃,再說這個聲音沒有骨感,像是那種無齒類動物咀嚼的聲音。


    就在我走神的時候,他一個眼神甩了過來,我當場一震,馬上清醒了,那種“沙沙”聲自然也消失了。沒辦法,又從頭開始做晚課,念著念著,忽然又聽到了那種“沙沙”聲,這次我敢肯定不是我聽錯了,確實是有動物在吃東西。


    就在又要走神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以往打坐的時候,也會有各種聲音幹擾,比如汽車聲、鳥鳴聲,各種小販的叫賣聲,可無論哪種聲音幹擾,我都能很快入定,排除那些聲音的幹擾,現在不過是一個小動物吃東西的聲音,怎麽反而幹擾了我的修行?


    這樣想著,就再也難以靜下心來了,當然,那種“沙沙”聲也消失了。我當時想著也許是我道心不穩,也許是祖師爺給的幹擾考驗,又或許是我想多了。看來這個地方並不利於修行,可是我看了坐在旁邊的師伯,身形縹緲,微雲籠罩,明顯已經進入了悟道的狀態。


    就在我要感歎差距的時候,忽聽“吒”一聲,就見他彈射而起,腰間桃木劍化作一道流光,“唰”一下就飛射出去,紮向了西北方的空地,電射而下,紮進了那裏的土層。


    隻聽“唿隆”一聲,土層下有什麽東西被紮中了。又見他大手一翻,五枚真寶(五帝錢)散射而出,圍繞桃木劍落在了五行方位。我還在吃驚,就見他長臂一展,一把抓起了我包裏的七星盤,拋向高空。原本黃褐相間的七星盤,此時竟通體發光,懸浮在半空中,散發出驚人的氣勢。


    這一連串的動作都是在一氣間嗬成,似乎早有準備。師伯這套也有個說道,喚作陰陽五行陣,正統的道術裏沒有這套陣法,倒是茅山有一個類似的陣法,不過所用的法器不同,威力也遠不如這個。


    本以為陣法大成,土裏的那個東西應該被降服了,可我發現師伯一點都沒有放鬆,隻見他手掐法訣,口念太上無量真經,雙目如電,死死盯著桃木劍的方位。不幾時,隻聽一陣轟鳴,桃木劍左右晃動,陣法搖搖晃晃,不到一刻鍾時間,隻聽“砰”的一聲,七星羅盤居然炸開,一道亮光從土層裏竄出來。


    我定睛一看,當場就驚住了,原來是一條丈餘長的大肉蟲,白白胖胖,人立而起,一雙眼睛紅褐相間,咕嚕嚕亂轉。通常,這樣的蟲子都是看眼珠轉動來判斷情緒。如果蟲子眼睛不動,或者有規律的轉動,那就是心情和緩。如果是無規律的轉動,那蟲子就發怒了。現在咕嚕嚕亂轉,明顯是異常憤怒。


    我當時有點害怕,這麽大的精怪,怕是難以降服。正準備打退堂鼓,隻見師伯抓起一條捆仙索,閃電般衝殺過去。月光下,黑影閃動,師伯與大肉蟲鬥了起來,隻鬥得塵土飛揚,鳥雀翻飛,原本平整的地麵也被他們打出了幾個大坑。這一刻,原本邋遢的道人,竟變成了降妖伏魔的真人。


    一時間,狂風大起,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然起了烏雲,昏暗的天色黑了下來。又鬥了幾時,隻聽劈啪一聲,雷光閃動,那肉蟲明顯慌亂,想要逃進土層。師伯哪容他逃離,雙腳一震,咬破舌尖,一口血噴過去,將肉蟲打個翻滾。師伯大喜,甩動繩索就要伏魔,可惜下盤不穩,剛一走動,卻被石塊摔了一跌,繩索險險飛過,貼著蟲子的後背飛向遠處。


    蟲子見師伯摔倒,張口就撲了過來。我心中大駭,當時也沒有多想,抓起背包裏的法器,五行鈴、金剛鑽、混天錘,一股腦砸了過去。蟲子吃這一砸,慢了半拍。就這半拍的當頭,師伯又重新站了起來,抓起一把渾天錘保護自己。


    就在這時候,天上一道閃電蓋下,正中大榆樹樹頂。師伯見有天雷相助,奮精神,掄起錘子砸下,正中蟲子腦袋,蟲子吃痛,“哧溜”一下轉身就逃。借著稀稀啦啦的電光,天幕下,一條水桶粗丈餘長的白色肉蟲飛速爬動,一溜煙溜下了小溪。


    接下來的過程我沒有看到,因為那時候我剛修道不久,師伯嫌我累贅,沒讓我跟去,叫我迴旅館等他。當天晚上,風雨大作,天雷滾滾,折騰了一晚上。


    發生了這樣的事,我當然也不能入睡,就在旅館的門口等他。大約三四點的時候,隻見一個渾身泥土的邋遢道人走了過來,正是師伯,此時他原本髒兮兮的道袍又破了幾個大洞。剛一進來,“噗通”兩個大屁,臭得服務員直皺眉。當時我也覺得很尷尬,不過事後曉得,他隻是用這種形勢掩蓋身上沾染的蟲子臭味。


    次日一大早,我就去找他,準備送他一身新道袍。可惜服務員告訴我,他很早就走了,說這輩子有緣,還會再見的。


    很多年後,我才想明白當晚的經曆。為什麽麒麟頜下會出現邪物,而我感受不到,因為那條蟲子一直啃食大榆樹的根部,早用榆樹的氣味掩蓋了自身的氣味。那為什麽好好的大榆樹會長出這樣的蟲子呢?我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那事過了不久,付家村大人物的對頭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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