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不好了。”


    趙嬤嬤腳步急促的奔到大夫人的房外,焦急的敲了敲門。


    房內隻點著一根紅燭,漆黑一片的青砂帳中傳來一陣旎旎的喘息聲。片刻之後,大夫人慵懶又有些惱怒的聲音響起:“怎麽了,深更半夜的。”


    趙嬤嬤在房外輕聲說道:“小姐,成衣鋪的宋掌櫃的,晌午被送進了京兆府衙門,到現在還沒出來。”


    屋內帳子突然掀開,大夫人一張陰晦不明的老臉出現在燭光中。


    “可知道是什麽事?”


    “聽說是大小姐在店裏白拿衣服,被三小姐當場撞見了。兩人吵了起來。後來,後來燕王殿下來了,說掌櫃的又瞎又心黑,欺上瞞下做假賬,給送官查辦了。”


    大夫人赤裸的手臂在床上重重的砸了一拳。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都叫她最近安分一點了,還天天給我惹事生非!”


    趙嬤嬤說道:“小姐,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既落入李閻王手中,宋掌櫃的是保不了了。好在也才一個月的帳,往他家裏丟些銀子,就說他中飽私囊了。萬不可牽扯到侯府和宋府。另外,叫其他的鋪子和莊子也都提高警惕。”


    “知道了。那賴嬤嬤那邊?”


    “哼!怎麽?她男人辦事不利,還要我給她交代?”


    “是。”


    門外腳步聲漸遠,帳子中一個男人的手臂一拉大夫人,大夫人嬌喘一聲倒進帳內。


    “這點小事也值得深更半夜的來打擾你。”男人聲音有些不耐煩。


    大夫人道:“這於你是小事,於我卻是關係著身家性命的大事。”


    “何必這麽操心呢?”


    “哼,我要是不操心,難道你替我操心?”


    “哎,不就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嘛。對付她還不容易?”


    “當真?”


    “當真!現在可以安心的陪我了嘛?”


    “死相!”


    帳子裏一陣嬉笑聲傳出,淹沒在月光如練的庭院中。外頭是一層層厚厚的林子,再加一圈開闊的湖麵,任何聲音都不會傳出去,這裏儼然就是一個獨立的王國。


    厲侯的蘭園地處東南麵,後院臨湖,本享有著最佳的湖光山色。


    但十年前,自大夫人遷至湖心島,厲侯下令在後院豎起了一堵高牆,生生將湖和蘭園阻隔開來。


    隻要和大夫人有一點關係的,他都不想看到。


    此刻,厲侯正在二樓書房煮茶。


    書房內,布置典雅簡約。書籍、圖紙、模型將書房堆得滿滿當當,但卻並不紊亂。一看主人就是非常的忙碌但卻是心細之人。


    書房中,靠西的一麵窗前,滿滿的放著一架子的蘭花。若是再細心一點,透過窗戶外麵瞧,會看到樓下滿園的蘭花遍地,隻怕這大庸的各色品種都已經在這院中,被收集齊全了罷。


    蘭花前,一個背影長身而立。


    厲侯煮好茶,恭敬的將對麵的茶杯滿上,然後轉身衝向那背影道:


    “殿下,茶好了。”


    那背影轉過身,金黃的麵具在燭光中一閃,正是李辰業。


    “想不到厲侯還是愛花之人。”李辰業閑庭信步,走到案前坐下。


    厲侯嗬嗬笑道:“閑暇時的一點小癖好而已,讓殿下見笑了。”


    李辰業坐在窗前,他的這個角度通過窗外的大樹,能隱約看到湖對岸一座庭院,隱隱亮著燈火。


    他一指那座庭院道:“侯爺,不知那裏是何處?”


    厲侯也沒抬頭,溫聲道:“那是西園,原是我二弟的院子。荒廢了十年了,如今是二房三小姐的住處。”


    李辰業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心頭一暖。望著那抹燈火有些出神。


    這麽晚了,還不睡覺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厲侯兄弟之間感情甚篤啊!”


    “是啊!”厲侯長歎一聲,“幼年時,父親隨祖父常年在外征戰,府中就剩母親和我們兄弟三人。


    我既為長兄,又身兼父職。同母親一起照顧家中,撫育兩位弟弟成人。如今……哎!”


    “二爺在天有靈,若知道厲侯如此掛念他,也會感到欣慰的。”


    “二弟……他不怪我我就心滿意足了……”厲侯抬起頭,望著桌案上的蘭花出神,手中的茶水溢出了杯子,流了一桌子,也沒察覺。


    窗外一陣秋風吹過,吹進了幾片落葉,飄蕩著落在了桌案的蘭花上。


    厲侯迴過神來,慌忙放下手中茶壺,顧不上擦溢出的茶水,倒忙著起身去撿蘭花上的落葉,直至清理幹淨了,方才迴落到座位上。


    “侯爺如此寶貝這盆花,想必此花很是名貴吧。”


    李辰業端起杯子,淺淺抿了一口。眼神低垂,避開了厲侯的慌亂。


    厲侯擦幹桌案,笑道:“就是普通的一盆蘭花而已。”


    兩人寒暄了片刻,厲侯見李辰業一直不提正事,隻顧和他談天說地。


    今夜燕王殿下深夜來訪,避開了所有人,從後門悄悄進府,難道隻是來找他喝茶聊天的?


    厲侯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沒忍住,率先開了口。


    “不知殿下今日來訪,所為何事?”


    李辰業的白玉扳指在桌案上敲了兩下,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份案卷,推了過去。


    “這是?”


    厲侯遲疑著,沒有立刻拿起。


    “這是我送給侯爺的一份禮物。”


    李辰業見厲侯不接,繼續說道:“我在涼州有幸與二爺共事一月有餘,對二爺敬佩有加。可惜二爺卻英年早逝。想來侯爺也是心痛不已。”


    “二爺為我大庸鎮守涼州十年,勞苦功高,可惜卻死的冤枉。”


    李辰業說到這裏,突然停住。


    厲侯拿著杯子的手猛烈一震,眼中流過不可思議,看著對麵的李辰業堅定的目光,心中猛的一沉。


    “殿下?您這話什麽意思?”


    李辰業點了點桌案上的那份案卷,“侯爺,您想要知道的,都在這裏。”說著,拂袖起身,往窗邊站去。


    湖的對岸,西園的燈光仍舊亮著,李辰業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看著,想象著青陽此刻在幹什麽。全然沒有理會身後翻看案卷的厲侯。


    厲侯越看那案卷就越心驚,秋夜更深露重,他的後背卻出了一身薄汗,竟浸透了他的衣衫。


    良久,他一合那案卷,顫聲問道:“殿下,這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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