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青陽一把捏住趙嬤嬤的手臂,她手上用力,隻見趙嬤嬤麵色青紫,吃痛的放開了抓住嚴嬤嬤的手。


    小七小八拉開另外一位嬤嬤,幾人將嚴嬤嬤拉起,護在身後。


    青陽指著小翠道:“你說嚴嬤嬤同你抱怨,又偷拿東西。可還有其他人瞧見聽見?”


    小翠嚇得縮了縮,聲音細若蚊蠅:“沒有了。”


    “那就是你一麵之詞。大伯母,嚴嬤嬤忠心耿耿,我相信她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嚴嬤嬤抓住青陽的雙臂,哭訴道:


    “三小姐,您相信我。我沒說過不敬老太太的話,我也沒偷拿過侯府一針一線,這些東西都是老太太給我的。”


    “老奴雖一生未嫁,但老奴陪在老太太身邊是心甘情願的。從來沒有過任何怨懟啊。”


    青陽拍拍嚴嬤嬤的手背,輕聲說道:“嬤嬤,我信你。別怕,萬事有我。”


    吩咐紅筱照顧好嚴嬤嬤,青陽轉身對上大夫人。


    大夫人道:“三小姐,你這是要打定主意要包庇這個刁奴了?”


    “大伯母,嚴嬤嬤是否有罪還另說。既然大家各執一詞,事情僵持不下,不妨報官吧。讓京兆府衙門來查一查,到底是怎麽迴事。”


    大夫人哼哼冷笑,“三小姐這個主意甚好,如此刁奴就該送進衙門,刑訊逼供才行。不然她不見棺材不落淚。”


    “那若是查出,是大伯母肆意誣告,又栽贓陷害,就勞煩大伯母也去大牢裏嚐嚐滋味。”


    兩人針尖對麥芒,僵持不下。


    隻聽厲青嵐咦的一聲驚唿,眾人望向她處。厲青嵐指著地上包袱中一樣東西道:“這不是伯父書房的那尊玉佛麽?”


    眾人看去,隻見一尊溫潤的小小玉佛,夾雜在一堆金銀器中,不甚紮眼。若不仔細看,還真沒注意到。


    她這一指,厲侯也站起身子看,他拿起那隻巴掌大的玉佛,上下端詳了一番,終究目光冰冷的對上了嚴嬤嬤。


    “嚴嬤嬤,這是怎麽迴事?”


    此前,大夫人說嚴嬤嬤偷盜壽寧堂財物,他還存了一絲疑心。可這件玉佛卻是他書房中物,多日前不翼而飛。


    嚴嬤嬤麵色煞白,嘴唇青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厲青嵐道:“嚴嬤嬤,你說你那些東西是祖母給你的,難不成,這玉佛也是大伯父給你的?”


    “侯爺!”嚴嬤嬤聲音沙啞,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老奴不知道這玉佛是怎麽到的包袱之中。老奴隻一句話,我從沒偷過府中任何東西。”


    “好啊,事到如今還不認!來人啊,報官!”大夫人衝著門外一聲大喊。


    厲侯隻覺腦袋突突得疼,衝著門口兩個張望他的小廝點了點頭。


    “大伯父!”青陽大喊一聲,衝著厲侯拚命的搖頭,“大伯父,這件事情還沒弄清楚,嚴嬤嬤不能去衙門!”


    “這還是三小姐提出的好主意,怎麽,又反悔了?”


    青陽看著地上倒地不起的嚴嬤嬤,她白發蒼蒼已是半截黃土埋身之人,若是進了京兆府衙門,一通逼問下來,哪裏還有命活。


    “三小姐。”嚴嬤嬤拉著青陽的手道,“老太太一直擔心三小姐,她說三小姐性情過於剛直,不懂內宅婦人的彎彎繞繞,他日必要吃虧的。”


    “三小姐,如今老太太昏迷不醒,這個府裏這些跳梁小醜就一個一個等不及的出來蹦躂。如今是我,他日也不知會先輪到誰。”


    嚴嬤嬤說著,擦幹了眼角的眼淚。握住青陽的手,繼續說道:“老奴伺候老太太一生,無怨無悔。如今落在小人手上,隻恨自己識人不清,到老了還瞎了眼睛,將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認作自己人。”


    “嚴嬤嬤,你要幹什麽?”青陽聽著老人的言語,心中不安的情緒驟升。


    “侯爺,老奴願去京兆府衙門,老奴是清白的。”


    說著,嚴嬤嬤在地上鄭重地向著青陽磕了一個頭,站起身就跟在兩個小廝身後出去了。


    “刁奴害主,真是沒想到竟是嚴嬤嬤害了老太太,還暗中偷竊了這麽多財物。”柳氏拍拍胸口唏噓不已。


    “嚴嬤嬤平日裏很是平易近人,沒想到卻是這樣的人。”厲青嵐道。


    青陽望著背影蹣跚的嚴嬤嬤,眼中怒火燃燒,衝著柳氏和厲青嵐大喊一聲“閉嘴!”說著起身就要出門去攔。


    嚴嬤嬤老邁,今日就算自己拚著殺出一條血路來,也不能讓她去受那樣的侮辱。


    “三妹妹,你這是要幹嘛?你一個閨閣女子,可不能去衙門拋頭露麵 啊!”厲青嵐眼疾手快,一把拉扯住青陽。


    青陽被她攔著,眼中殺意彌漫,就要抬手砍去。


    隻聽一小廝突然跌跌撞撞地衝進來,跪在地上大叫:“侯爺,不好了。嚴嬤嬤,嚴嬤嬤撞牆了!”


    青陽隻覺腦中轟的一聲,猛的推開厲青嵐就往屋外跑去。


    跑出連廊,才出了二門子,隻見眾人正圍在一處牆角指指點點。


    撥開人群,一灘猩紅映入眼簾。嚴嬤嬤已經氣絕身亡倒在血泊之中,額頭一個森森的大洞,正不斷的往外淌血。


    “啊!”身後的厲青嵐發出一聲慘叫。


    青陽腿腳僵硬,連日來的疲憊此刻湧上心頭,連著此刻的傷心和絕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心硬如鐵,再也不會對死亡有什麽悲痛之情。末世戰場上見到的那些鮮血比眼前這個更多也更殘酷。


    但此刻,早上還對自己噓寒問暖的一位老人家,就這樣在自己眼前死去。


    嚴嬤嬤、奶奶,她們和戰場上那些人不同。


    上了戰場,就是戰士。不管是她自己還是敵人,都已經將命交給了未知,生死相搏誰也別說誰無辜。


    可嚴嬤嬤,她和奶奶一樣,是她的家人,是她的親人!


    是她們用溫情融化了她的心,讓她體會到了家的溫暖。


    青陽騰地一下,又從地上站起,指著厲青嵐和大夫人,一步一步地挪過去。


    “你,還有你,你們。是你們逼死了嚴嬤嬤。”


    “你胡說八道什麽!”大夫人一蹙眉,指著那兩個押送嚴嬤嬤的小廝問道,“說,怎麽迴事?”


    那兩小廝撲通跪倒在地,顫抖著聲音:“迴稟夫人,嚴嬤嬤說她生不入衙門,死也要死在侯府。推開小的,一頭就撞了上去!”


    大夫人麵上透出惋惜和悲痛,對著青陽道:“何必呢!就算去了衙門,左右不過趕了出去,怎麽就想不開尋死了呢?


    三小姐,這個老奴隻怕是畏懼到京兆府衙門受刑,才畏罪自殺的。你可要想開些啊!”大夫人被青陽指得全身發毛,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不是你們步步緊逼,嚴嬤嬤怎會死?”


    “哎呀,三小姐,你可不能胡亂攀咬啊!”


    “三妹妹,你冷靜些!”


    景睿衝上前,一把抱住了青陽。今日他一直沒有說話,因為一邊是他的母親,一邊是他的妹妹。


    此刻,他見青陽滿身戾氣,對著自己的母親咄咄相逼。青陽的功夫他是知道的,在馬場上可是徒手宰了一匹瘋馬的,母親一介婦人哪裏是她的對手。


    當下抽身攔住她。


    “景睿,你放開我!”


    “三妹妹,不過一個老仆而已,別傷了一家子和氣。”


    青陽滯住了掙紮的身體,不可置信地看著景睿。嚴嬤嬤一條人命,在景睿看來,不過一個老仆而已!


    連景睿都這樣想,那侯府中其他人呢?


    青陽環視一圈,厲侯、大夫人、趙姨娘、青蔥、柳氏、厲青嵐,還有院中烏央央的幾十個仆從。


    他們或麵帶震驚、不解、恐懼,卻沒有一個悲痛、傷心的。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侯府?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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