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門,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策馬上前見禮 。


    前頭馬車上舅母越氏半個身子彈探出,笑得眉眼彎彎。


    “這是我小兒子王澤,咱們一隊的女眷,他不放心,特地跑來護駕的。”


    少年長得手長腳長,高高的騎在一匹棗紅色突厥馬上,劍眉心目眉宇間沒有一絲陰霾。


    “表兄!”


    青陽她掀開車簾子探出頭,大大方方的叫了一聲。


    哪知王澤在馬上被這一聲“表兄”嚇了一跳,俊臉騰的一下紅到了脖子根上,也不答應隻不知所措的點了點頭,一拉馬韁往隊伍最前頭去了。


    紅筱抿著嘴笑,被青陽瞪了一眼。又覺那表兄實在憨得可愛,自己也不禁樂嗬了起來。


    淩雲寺在城外五十裏。


    兩府女眷整車出行,再到城門口同王澤匯合,這一耽擱就已是晚了。又因著老太太的緣故,車馬又行得慢,一行人倒像是出城遊玩一般,悠哉悠哉。


    左右要在寺裏住上一宿,反倒也不急著趕路了。


    行至晌午,眼見著前麵一片小樹林,眾人就打算去那裏簡單用些午飯,再行趕路。


    哪曾想,剛進了林子,竟瞧見一隊人馬已在林中安營紮寨,正埋鍋造飯。


    青陽弗一下馬車,就瞧見對麵登登登的跑來一胖一瘦兩個侍衛裝扮的漢子,衝著老太太恭敬地行禮道:“厲老太君,我家殿下等在林間休憩。邀眾位女眷共進午餐。”


    老太太和王夫人問清緣由,原是那燕王李辰業得了皇上的特許,要上溫泉行宮療傷,今日正好出城。


    趕巧了在這城外林間遇上。


    幾棵大樹之間正好一片開闊的空地,空地之上搭著一個巨大的行軍營帳。


    青陽跟著老太太和舅母進了那營帳,頓時從炎炎夏日之中走入了冰窟一般,暑氣全消。


    原來那營帳中間,竟堆著一塊巨大的冰塊,嫋嫋的正冒著寒氣。周圍一圈案幾,吃喝一應俱全。


    李辰業慵懶地躺在一旁的躺椅上,閉目養神,一看就是趕路累著了。


    “見過燕王殿下。”


    眾人齊齊行禮。


    李辰業在躺椅上揮了揮手,他眯著眼睛瞧見青陽躲在最後。一雙眼睛滴溜地到處亂看。


    多日不見,病了一場臉倒是變得圓了些,也更好看了些。


    隻是……


    李辰業眼神掃到王夫人和身後的王澤身上,目光一收。


    隻是卻不安分的很!


    一個寧彥不夠,如今又招惹一個王澤!


    隨著出城的日子臨近,他想著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迴來。昨夜終於沒忍住,尋了個無人的時候,躲在帳子裏將這些日子厲府的消息從最新的開始,一直往前翻了個遍。


    看到她躲在西廂房搗鼓自己送的藥草時,他內心很是歡喜。再想到還被她隨身攜帶的追星,看來,她對他的禮物很是滿意。


    看到她對著幾隻老鼠發呆時,實在也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麽。唯一想到的是,在邊境山洞裏,她嚼吧嚼吧的腮幫子。


    如今衣食不愁,難道還打老鼠的主意?


    看到她製作了那些不知名的糊狀,貼在臉上,稱之為麵膜之時。他不禁也想試試。


    直到他翻到那一場夜話!


    在感歎厲家大房那個庶女慧眼如炬的同時,他不禁萬分氣悶。


    一方麵氣悶青陽簡直朽木不可雕也,連她的庶姐都已看明白的事情,她竟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一方麵氣悶自己好端端的為何要有那一場婚約。倒叫他畏手畏腳,不能像寧家那般正大光明的求娶。


    可是,若是真如老太太和寧家那般盤算,將青陽嫁入寧國公府,他李辰業第一個不答應。


    思慮了半夜,他下令連夜收拾行裝,出發溫泉行宮。


    因為從都城到溫泉行宮要途徑淩雲寺!


    齊五和齊六守在營帳邊,斜著眼睛瞧見主子一張金燦燦的臉正瞪著某處。


    他倆侍奉殿下多年,本就對他的神情舉止極為熟悉。隻是最近碰到了厲三小姐這個麻煩,主子變得喜怒無常,倒叫他兩人失去判斷的信心。


    此時,主子雖有氣無力地應著眾人的見禮,但語氣冰冷,周身更是如同結了一層寒霜,叫人不寒而栗。


    這是他在竭力壓製內心的怒氣。


    可是,主子分明說了,那都是些細枝末節,隻需記錄下來,無需事事迴稟。


    可昨夜又火急火燎地催促前往行宮,這剛出了城才沒走多遠,又催促著安營紮寨。


    今早上又是沐浴又是焚香的,換了二十八套衣服都不稱心,還換了十幾個麵具。


    天知道那些看起來都一樣金燦燦明晃晃的麵具到底有何不同。


    再瞧那營帳之中,殿下這是恨不得將燕王府都搬來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


    若是此前兩人對殿下的心思還猜測不準的話,那麽此刻他們已經恍然大悟了。


    此刻再瞧那厲三小姐,殿下就差沒在她臉上刻上“燕王妃”三個字。


    也好蓋章認定!


    李辰業一不說話,眾人也尷尬的不說話。滿滿一屋子的人靜得比那寒冰還要冷上幾分。


    老太太幹咳了幾聲,道:“聽聞殿下在馬場身受重傷,不知現下可好些了?”


    外界傳聞,李辰業已經能起身小行幾步了。可今日看他,有氣無力,躺在躺椅上一動不動,分明還是沒有好轉的模樣。


    王夫人也麵露擔憂之色,“是啊,殿下身子不好,這大熱的天趕路,莫要再傷了。”


    青陽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憑著她對李辰業的了解,這人三分的病能給你裝出十分來。


    但見他神色確實不佳,不禁也多看了兩眼。


    “無妨。大夫說了,多出來走動走動是有好處的。不知今日老婦人和王夫人結伴要去哪裏?”


    老太太自然是不能明說此行的目的,揶揄道:“正巧佛誕,兩家相約著一起上淩雲寺進香去。鄙府多有坎坷,正好請佛祖庇佑。”


    “哦,原來如此!”


    李辰業一邊說著,一邊陰沉的目光往青陽身上撇,正巧兩人對上。


    青陽隻覺得一陣發冷,那目光之中有幾分嗔怪,有幾分雷霆之怒,還有幾分數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不禁生生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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