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口中的周大夫是太醫院周院正家的大公子,周斌仁。


    他同李辰業,還有寧彥三人一同長大,感情甚篤。


    但周斌仁卻並不想子承父業進入太醫院。


    用他的話說,他誌在江湖。


    他在坊間開了一家醫館,名為同仁堂。


    李辰業今日迴府,早早就知會了周斌仁。不是他不信任宮中太醫,隻是太醫都是有派係的。雖然,母妃將他護得很好。


    但他還是相信自己人。


    周柄仁多日不見李辰業,雖也從寧彥處聽說了李辰業的傷勢,但如今親眼所見,還是大吃了一驚。


    特別是當他見到李辰業的臉後,更是長長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辰業本就生得極好,修眉俊眼,朱唇皓齒,少一分過於陰柔,而多一分則又失之陽剛。


    也不知是費了多少造化和功夫,才生出這恰如其分的英挺和俊美。


    特別是那雙比常人更加深邃的眼睛,更是迷倒了太安城多少世家姑娘。


    可如今……


    真是一言難盡!


    可見在涼州,他吃了多少苦頭。


    強忍著心痛,周斌仁給李辰業檢查了一遍全身。


    “你身上一共七道傷口,腹部這道最為致命,應是傷及了脾髒。但為你醫治的這位大夫手法巧妙,縫補技術一流,傷口處理的又幹淨。你沒死真是要謝謝人家。”


    是嗎?


    李辰業雖也知道厲青陽醫術高明,但能得到太醫院院正的大公子稱讚的,屈指可數。


    可見厲青陽當日嘴上雖胡咧咧,但確實是很用心在救他的。


    李辰業想起那個女人。


    小小的個子,髒兮兮的臉,青綠的裙衫撕成了兩半,還怪模怪樣的打了結。看著小小隻,下手卻又快又狠,麵對他的傷口,麵不改色心不跳。


    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裏的傷已經愈合了,隻是傷口上卻一道一道的纏繞著隱約的黑發。


    那是她的頭發。


    那日她試了很多東西,衣服上的絲線、草木的纖維,最終還是扯了不少自己的頭發。


    那個女人居然用自己的頭發給他縫補傷口。


    她說過,傷口愈合了,就能拆線了。


    可如今,她卻食言了。


    至於這線,也不用拆了。


    早就已經和傷口長到一起,他想要扣都扣不掉了。


    今日他算準了時機,在甘露殿外見到了她。


    可她卻仿佛不認識自己一般,想起她心不在焉的行禮,又快速退到一邊的模樣,又不禁氣悶。


    “一般縫補傷口用羊腸線,或是用桑皮線。隻是這縫合術一般不大用,因為很容易引發並症。更何況是這麽大這麽深的傷口,也不知這位大夫用的是什麽方法,用的又是什麽線?”


    周斌仁趴在李辰業肚子上,手指腹在那一條條黑黃的線上劃過,他還沒研究明白這是什麽。


    李辰業一拉衣服蓋住,轉身避開,明顯不想讓他再多看一眼。


    “哎,我說,你怎麽這麽小氣呢!讓我再看兩眼學習學習嘛。”


    李辰業已經穿好了衣服。


    周斌仁接著說道:“你這腿傷處理的也很好,碎骨撿的幹淨,接骨的手法嫻熟到位。換做是我,也未必能做到。”


    “原本你這腿恐怕要落下殘疾,如今恢複得卻很好,估計再過幾個月就能健全,真是萬幸。”


    李辰業眼神冷冷的盯著周柄仁,食指在嘴上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不說,不說。”


    周斌仁一捂自己的嘴巴,一幅害怕滅口的模樣。


    這位燕王殿下本就心思深沉,他們這些從小一起長大的,有時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這次見麵他隻覺得殿下的話變得更少了。


    “隻是,我真的很好奇,這位厲三小姐到底何方神聖,醫術如此高超。”


    “不過一個普通的小娘子罷了。”


    “寧彥可不是這麽講的。”


    “哦?”李辰業也很好奇。


    “寧小子說,那厲家小姐不光醫術高超,醫者仁心,關鍵是還長得十分漂亮。”


    周斌仁迴想起寧彥當時那個春風滿麵的樣子,如今又見李辰業竟也和他討論這個話題,不禁對這厲家三小姐更加好奇。


    要知道,燕王殿下對女子可是從來言語吝嗇的。


    “漂亮嗎?不過一個鼻子兩個眼睛。”


    李辰業心中迴想,那一雙明眸青白分明,眼角還有一顆紅色的小痣,不笑時略顯淩厲。


    生起氣來,連他都敢瞪!


    隻是今日卻連瞪都沒瞪他?!


    “哦!”周斌仁意味深長的長哦了一聲。


    “再說你這毒啊。”周斌仁對著李辰業的豬頭,欲言又止。


    “我也無能為力啊。隻是,按理說這毒性這麽強烈,你早就應該魂歸九天了,真是奇怪,這位三小姐用的是什麽手法,竟然保住了你的小命。”


    “但是卻沒驅幹淨,所有的毒素都反應在了臉上,所以你才……如此這般……美豔絕倫!”


    “她既醫術高明,怎麽不發發善心,將這毒給你去了幹淨?你怎麽得罪她了?”


    得罪?


    她父親因他而死,算不算得罪?


    “好吧,好吧,我不問了。幾杆子打不出個悶屁來。跟你說話真是累!”


    “我建議你找一處有溫泉的地方,有助你祛毒。今後每隔十日,我來燕王府替你看病。”


    周斌仁見李辰業把玩著白玉扳指不說話,知道他應是在思考要緊事情。自己收拾收拾走了。


    李辰業輕叩桌案,屋頂的齊六翻窗而入。


    “交代你的東西,有沒有放進封賞的禮單裏?”


    “屬下親自盯著放進去的。”


    李辰業皺了皺頭。既然已經放進去了,今日她見到自己怎麽是那種態度。


    不應該啊!


    那日在山洞之中,明明看她十分鍾愛他的暗月。


    暗月是高祖所賜,自然不能給她。但他卻尋了同暗月一並出爐的追星,忍痛割愛。


    這已是自己的最高誠意了。


    還有那套儒裙。


    李辰業從書案最底層抽出一個白玉匣子,裏麵整整齊齊疊放著一塊破碎的青綠布頭。


    他抽出布頭,儼然正是那日青陽從裙衫內裏撕下的一塊。他手指在青衫上撫過,雖被清洗幹淨,但仍能瞧見侵染已深的一絲一絲暗紅血跡。


    嘶!


    他耳邊突然響起厲青陽撕下青衫的聲音,激得他一陣心慌。


    李辰業手一抖,將那青衫猛的往匣子裏一扔,又將匣子往案底一塞。


    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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