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單貨,第一單貨總算是出去,但我看,把方總都嚇到了。他自己公司裏每天多少事,有多少客戶要迴複,多少電話要打,結果都耽擱下來,自己帶著人,在梅城一待待了那麽好幾天,他自己都在廠裏當小工,給趙廠長義務勞動了,哈哈。”


    於德龍迴憶起當時的情景,就覺得又好笑又好氣。方言聽著,也覺得頭大,對他們外貿公司來說,最頭疼的就是碰到這樣的工廠,管理跟不上,品控也做不好,什麽都要你去幫他把關。你去說多了,他反過來還覺得你的要求苛刻,你們公司很難搞。


    他們不知道,其實對外貿公司來說,最好你工廠什麽都不用我操心,隻要到準備發貨的時候,業務員過去抽查一下,就ok了,這樣的工廠,才是外貿公司最喜歡打交道的,也是最省錢的。業務員跑來跑去,也需要花錢啊,還少做了業務。


    方言記得方國飛不止一次和他們說過,一件產品,不是你工廠生產出來,出廠合格就是合格的,而是最後到了消費者手裏,他認可了才是合格。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的消費者都一樣,老外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他買到次品,一樣會生氣,會投訴,客戶就會索賠。


    我們每一單不合格的貨,被你們僥幸發出去,也收到款了,你們以為是賺到錢了,其實你們是斷了自己的一條路,人家怕你了,下次不和你打交道,你還賺個屁,西北風有的是,你去喝吧!


    “但我們哪裏能夠天天在那裏盯著,到了第二單的時候,工廠不是每一單因為款式的不同,都需要重新定工價嗎,趙廠長他又來了,這次不存在調工價的問題,他直接在定工價的時候,就這裏扣那裏扣的。


    “你一道工序扣五厘一分的,當然看不出來,但工人又不是傻子,他一天總共做了多少錢有總數啊,劃算不劃算門清,好了,活做了沒幾天,那個巧玲的電話都打到方總這裏來了,和他說,這樣下去,工人留不住的。


    “方總打電話給趙廠長,趙廠長反而說,不是你說的嗎,方老板,你說已經定下來的工價不能下調,要調也要等新單子下來。哈哈,方總被他氣得夠嗆,問他,那我們這次單子下給你,有沒有給你少錢?工廠是你的還是我的,工人最後留不住,是你著急還是我著急?


    “反正每次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其實那個時候,對我們來說,服裝這塊的壓力已經很大,新起來很多外資企業合資企業,規模很大,裏麵清一色都是重機的高速車,他們又有自營進出口權,我們的一些訂單,都跑到他們那裏去了。


    “梅城針織廠呢,那時還是一色的國產舊機器,一半是中速車,還有一半,是原來那種家用縫紉機,裝了個電動馬達改造的,做出來的產品,仔細看,線跡都不一樣的,而且做不了厚料,稍厚一點的麵料,機器就不走了。


    “更不用說像雙針機、繃縫機、開袋機、套結機等等這些專用設備,機器老舊,工人做不出活,工價又低,工人的收入自然就少,加上那個時候,杭城三堡七堡四季青這裏,出來了多少服裝廠,做內銷的,縫紉工給的工資高,廠裏連那些梅城本地的,都跑杭城來打工。


    “熟練工人好不容易叫迴去了,結果又留不住,熟練工人少了,更出不來活,我們都替他著急,結果趙廠長倒好,他一點不著急。


    “招了批本地的家庭婦女,早上做完早飯過來幹一下,中午迴去做中飯,下午又來幹一下,傍晚還要迴去做晚飯,趙廠長還很得意,說這些人對工價沒有那麽在意,有家在梅城,也穩定,不會跑來跑去。


    “當然穩定了,人家把你這裏當自留地,主業是家務,上班就當是業餘來賺外快,能不穩定嗎?但活怎麽趕得出來?


    “那個時候我們業務員,都很害怕把單子下到梅城針織廠去,知道隻要單子下過去了,就是自找麻煩,你就要跟著去梅城,天天在那裏盯著,在那裏催,催還沒什麽用,看著幹著急。


    “每次都是方總做了工作,業務員不得已才把訂單下過去的。業務員從方總那裏迴來,哭喪著臉,走迴到部門大家一看就知道了,問,是不是去梅城針織廠了?業務員苦笑著點點頭,其他人幸災樂禍地大笑,就是這樣,那個時候,方言我和你說,公司裏就是這樣。


    “是不是笑死?方言你要是碰到這樣的工廠,你能怎麽辦?稀奇吧?都是工廠巴結我們業務員,還有業務員怕下麵工廠,還怕到這個樣子,是不是少見?但沒辦法,我去和方總說,方總也很無奈,他和我說,老趙是我自己拉出的屎,他媽的隻有我自己擦。


    “活出不來是一方麵,還有質量,你也知道,越是出不來活的工廠,就越混亂,時間就越趕,為了趕著出貨,我們的業務員到了那裏,自己都不得不去工位上幫忙,這樣去盯品質的時間就沒有了,說實話,也盯不住。


    “他那個工廠到處都是漏洞,每道工序活都做得一團糟,都要靠我們業務員去盯著,怎麽盯得過來,他會有那麽多眼睛那麽多手?趙廠長本人呢,又不管的,在服裝廠待了這麽多年,他看上去還像一個生手,東站站西站站,我們都說他是在夢遊。


    “這樣他們廠裏的東西發出去,總是會接到客戶的抱怨和投訴,方總每次打電話給他,他態度很好,都是說,保證保證,方老板,我保證沒有下次了。他保證個屁!下次保證還是一樣!”


    方言聽於德龍說著,他想到了那天自己在醫院裏,和趙廠長聊天的時候,說到他生父是大燙,趙廠長當時就說,大燙很要緊的,一個好的大燙,你車位上做得扭扭歪歪,有點毛病,有經驗的大燙,是可以把這衣服燙迴來的,看上去還像那麽迴事。


    方言當時聽著這話,就覺得有些刺耳,一個廠長和老板,要是有這樣的意識,他廠裏的活,怎麽可能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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