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德龍退休之後去了臨安,他在青山湖邊上有一幢別墅。在杭城市區的兩套房子,他一套給了兒子,還有一套租給了別人。


    去了臨安之後,於德龍就很少到杭城來,方言也沒有時間過去向他請教,兩個人見麵的機會少了,最近的一次,還是春節的時候,方言去他們家裏拜年。


    吃完晚飯,方言就往臨安趕,於德龍發給他的地址,是在他們別墅區的一家賓館的茶館裏。


    方言接到於德龍的微信,就打電話迴去,和他說,不去酒店,我直接去家裏,都到了那裏不見見師母,我怕被她罵。


    於德龍在電話裏笑:“不是說好你請我喝茶的嗎?方言,別拿你師母當擋箭牌,你是不是想省這兩個錢?”


    方言說是是,就是想省錢,順便蹭你茶葉,怎麽,不肯?不肯我茶葉自帶。


    於德龍大笑著把電話掛了。


    送師父的酒,方言辦公室裏就有,做外貿的,大多喜歡喝洋酒,方言是個另類,他不喜歡,但辦公室裏還是有各種酒備著,這是準備有客人的時候用的,方言從櫃子裏拿出一瓶軒尼詩李察帶上。不過要送師母的東西,他這裏沒有。


    他又去了一趟超市,給師母買了青春寶片劑。老杭州的人,特別是老太太們,都相信這個,想靠它來挽留住青春。方言甚至覺得,整個的青春寶公司,大概就靠杭城的中老年婦女撐著。


    真正青春的人,誰吃這個。


    方言到了於德龍家裏,師父師母和他們的狗,都在客廳等他。看到他們的狗,在朝他搖著尾巴,方言想到了,他歉意地和它說:


    “不好意思啊玉米,哥哥忘了給你帶禮物了,下次一定補。”


    師父和師母大笑,師母招手說:“來來,方言,快給師母抱抱。”


    方言走過去,和師母抱抱,抱完,師母就去小區的會所搓麻將了,方言和師父於德龍,在客廳坐了下來,茶水已經準備好。


    “說吧,什麽事,要你跑到這鄉下地方來,找我這個瓜佬兒(鄉巴佬)?”住去了青山湖邊之後,於德龍就總是這樣,稱自己是鄉下的鄉下人。


    方言開門見山:“師父,梅城針織廠的趙廠長,你一定認識吧?”


    於德龍愣了一下,反問:“你怎麽會知道他?你們應該沒打過交道啊。”


    “我下午見到他了。”方言說。


    於德龍奇怪了:“你們怎麽會碰到?”


    “不是碰到,是我特意去找他的,他現在住在梅城醫院,我去醫院找的他。”


    “你去過梅城了?還去找了他?你找他幹嘛,他那個梅城針織廠,倒閉都二十多年了。”於德龍更奇怪了。


    方言看著於德龍說:“我去找他,是想通過他,找到我親生父母。”


    於德龍渾身一震,他看著方言,久久地說不出話,末了,他問:“方言,你什麽意思?”


    方言笑了笑:“沒有什麽意思,我就想找到他們,看看他們長什麽樣。”


    方言就是和師父,也沒有說找到他們,是想問他們“你們為什麽不要我”,而且這個,現在問題現在好像已經有了答案,不需要問了。


    於德龍問:“你去找你親生父母,這事和你爸爸商量過嗎?”


    方言搖了搖頭。


    “你就這樣自己跑去了?你沒想過,要是你爸爸知道這事,會怎麽樣?”於德龍看著方言,繼續問,他說的你爸爸,當然是指方國飛。


    方言抬起頭,看著於德龍:“師父,我父親已經死了。”


    “什麽,你說什麽?”於德龍騰地站了起來,看著方言:“方言,有些話不能亂開玩笑的,你知不知道?”


    “我沒有開玩笑,師父,我父親確實是已經死了。”方言說。


    “什麽時候的事情?”


    “上個星期吧。”


    於德龍臉色鐵青,他居高臨下盯著方言看,盯得方言有些毛骨悚然,問:


    “師父,你怎麽了?”


    於德龍突然吼了起來:“我怎麽了?方言,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麽了?你是不是覺得,既然我不在公司了,公司就要和我一刀兩斷,連這麽大的事情,我都不配知道了?!”


    “師父……”


    “別叫我師父,你才是我的師父!”


    方言知道師父為什麽發怒,這個他下午就想到了,但既然事情做都已經做了,也已經過去了,他除了解釋,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方言說:“師父,你聽我解釋,這個事情,不是我要瞞著你,而是,而是……嗨,父親住院到去世,這事我誰都沒有告訴,連諾伊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我一個人在醫院陪護了兩天,一個人去殯儀館,一個人送他和我媽媽上山的……”


    於德龍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方言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就覺得,這可能也是父親最希望的,就這麽做了,現在想想,確實有些唐突。”


    方言接著把自己怎麽接到方國飛的電話,又怎麽去殯儀館,怎麽把他們送上山的事情,都和師父說了。


    於德龍聽著,不停地搖頭,等方言說完,他問:“你說你連諾伊都沒告訴?”


    方言說沒有。


    於德龍問:“那你知不知道,我和諾伊都是你爸爸手把手帶出來的,我們對他都是有感情的?”


    方言說這個我肯定知道。


    “知道了你還這麽做?你不明白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也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決定的?”於德龍繼續問,方言啞口無言。


    “方言啊方言,你這事做得太糊塗了!”於德龍感歎了一聲。


    方言看著他,於德龍說:“本來別人還不會說什麽,你以為你這樣做,圖了個清淨,不知道這樣,你會被人戳脊梁骨的?人家會說,果然不是親生的!”


    師父這一句話,說得方言脊背發冷,自己從來都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但你想沒想是你自己的事情,別人怎麽看,是別人的事情。就自己的這個做法,別人還真的會這麽想,連那天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不都說了,我真懷疑你是不是親生的?


    “方言,我一直以為你做事穩重,可以讓人放心,沒有想到,到了關鍵的節點,你還會這麽糊塗。”於德龍不停地搖著頭,“這種事情,你哪怕在朋友圈發個消息,或者群發一下短信,你也算是盡到了一點自己的責任。


    “願意去看的,人家自然會願意去,想和你爸爸告個別的,他自己自然會去告別,這樣就沒有人會怪罪你。你現在這樣,這事就要你一人全部擔著了,不過也活該!


    “你是你爸爸的兒子,你怎麽想,怎麽對待你爸爸,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你爸爸還有其他的親戚和朋友,他們有自己和你爸爸相處的方式,你一聲不吭,等於是把他們置於了不義的位置,你知道嗎?這會讓他們心裏不安耽。


    “你爸爸閉門謝客這麽多年,為什麽我明知道去了也是白去,但我隔三差五還要去轉轉,按按門鈴?就是這樣,我去不去是我的為人處世的原則,你爸爸開不開門,是他的事情。


    “這樣做的,我知道不止是我一個人,說不定,就今天,還有人去按你爸爸的門鈴。你這是越俎代庖,說不好聽的,等於是把別人的權利都剝奪了。”


    方言被師父的一頓數落,說得臉都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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