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著河麵拱手拜了拜,隨後把短衫一脫,露出精悍的上身,將黑甲鯉包了起來,打上結往身後一背,樂嗬嗬的走向遠處的石橋。


    據鎮子的老人說,黑甲鯉益肝腎,強筋骨,能大補氣血,賽過人參鹿茸,不少人將其用來壯陽。據說最大的能長到丈長,比殺豬的大木桶還粗,宛如蛟龍,千金不換,隻是沒人見過。


    正是因為黑甲鯉大補,因此常有富商來昌穀鎮高價收購,即便是巴掌長的小鯉,隻要全須全尾,也能賣到幾錢銀子。若是上了尺寸的,足以稱得上一聲奇珍異寶,號稱一兩黑鯉一兩銀。


    至於背後這條,雖說小了些,品相也不怎麽好,可同樣能賣個幾兩銀錢,也算發了筆小財。


    要不是這東西生性兇殘,力大無窮,一般隻在深水遊走,又喜歡拖人下水,捉起來太過困難,隻能碰運氣,怕是早就被人打撈幹淨了。


    ......


    白默背著魚,沿著岸邊走了約有裏許,走上此前釣魚的石橋。


    這橋名為壓龍橋,橋麵痕跡斑駁,兩側橋欄上蹲坐的小獸已經被風雨打磨的圓潤模糊,橋下懸掛著一柄七尺長的鏽鐵劍。


    鎮上有老人講,從前的黑水河原名永昌河,長約一百二十裏,源頭連接昌水。


    河中有一頭黑蛟盤踞在河底修煉,千年前的一天晚上,風雷大作,隨後天降血雨,將整條永昌河盡數染成了黑色。此後,當地人便換了稱唿,稱其為黑水河。


    有人說,這是黑蛟走蛟化龍失敗,黑水就是蛟血所化,河中的黑甲鯉和獨角黑蛇都是龍子龍孫,吃了不僅大補元氣,還能壯陽生子,造就了好大一番名頭。


    後來,為了防止蛟龍死後的怨氣興風作浪,便有人建起這座橫跨黑水河的石橋,橋底也掛上了長劍。


    真假尚不可知,隻是這座壓龍橋和橋下的劍,自靖國開國之初就已經存在,至少也是六百多年了。逢年過節,鎮子裏的百姓少不了來此祭拜一番。


    ......


    石橋上,白默一言不發的站在左側中間的位置,這裏正是他當時垂釣的地方。


    他記得清楚,當時天色剛亮,來的時候,橋上並無他人,他一連十幾竿一無所獲,隻是些水草小蝦之類,釣著釣著就入了神。


    最後一杆,久久不曾上鉤,直到釣中一尾三尺黑甲鯉,他耗費全身力氣與其角力,累的筋疲力盡,才漸漸將其釣起。不等剛拿到手中,就聽風聲在頭頂響起,他下意識抬頭張望,卻被砸了個正著,要不是被大龜所救,早就沒了性命。


    “若是記得沒錯,當時橋上應該並無他人,能在遠處將人砸暈,昌穀鎮上誰有這種本事?怎麽不曾聽說過?難不成是外來的高手?我何時得罪過這種江湖中人?”


    白默眉頭緊鎖,不斷思索,他雖然不曾找到線索,卻也有了幾分頭緒。


    能準確的擊中眉心,應當是練過飛蝗石一類的暗器功夫,而以他天賦異稟的筋骨,能一下把他砸暈,需要的力氣絕對小不了,這就大大縮小了範圍。


    俗話說窮文富武,光是日常的消耗,就不是尋常人家支撐的起的。何況武學傳承堪比身家性命,極為難得,要麽出自公門權貴,將相門庭,要麽是門派豪強,武道世家。


    可這幾樣卻都和昌穀鎮沾不上關係,鎮上雖然有幾家武館,卻隻教些拳腳功夫,擊技套路而已,頂多對付些潑皮無賴。即便是武館館主,平日裏一個個自稱高手,可在白默看來,體魄也強不到哪裏去,真要動起手,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啪!


    黑甲鯉彈動了幾下,魚尾抽在他後背,打出一個紅印。


    白默迴過神,看著橋下黑水河映出自己的倒影,水麵忽有水波蕩起,興許是幾隻魚蝦藏在水草中,卻被一頭黑甲鯉尋到吞吃,若是有殘骸剩下,也會被滔滔不絕的河水衝刷幹淨。


    “不管動手的是不是鎮上的人,哪怕是路過外來人,定然也會留下些痕跡!!”


    他眼神有些森然幽冷,看著自己額頭的大包,默默將這事記下。殺身之仇,怎能不報......


    黑甲鯉瞪著死魚眼抽搐了一下,尾巴抽打的力氣越來越弱,眼看是要活不成了。


    ……


    “默小弟!”


    橋頭處忽有人聲響起,白默循聲眺望,隻見一個相貌奇特之人正在對他招手。原來是多年來的好友來尋,隨即露出一個笑臉,大步迎了上去。


    “賀哥兒!”


    橋頭之人漸漸走近,露出真容,大約二十左右的年歲,身形極為細瘦,雙眉茂盛,左右貫通,手指細長肉薄,隱隱能見骨形,夜間出行,曾被人誤當成鬼物。


    此人名為李賀,字長吉,家住鎮外的小蒼山,是白默在昌穀鎮僅有的好友,祖上出身不凡,可惜後來家道中落,隻剩下山中的兩畝薄田聊以為生。


    值得慶幸的是,雖說家境貧苦,可李賀卻頗有才氣,三年前就考中了秀才,若非家中父親突然離世,需要守孝三年,以其才智,便是接連中舉也不無可能。


    因其怪異的容貌,幼年時嚇哭了不少孩童,無人願意和他玩耍,而自幼被義莊壽伯收養的白默同樣被眾多幼童排斥,反倒絲毫不懼。


    雖然比李賀小了三四歲,可他發育的快,身體壯實,個頭有過之而無不及,倒是玩到了一起,經常同吃同睡,一晃就是十餘年。


    前些年,收養他的壽伯病故,義莊隻剩他一人,連衣食都是問題。


    幸好平日裏,李賀對白默多有照顧,不僅時常接濟,就連識文斷字,也多虧了李賀逐字逐句的教給他,省下了大筆的開銷,否則,以義莊的底子,卻是支撐不起他買書識字。


    也就是近幾年他力氣大了,不時能從河中釣上幾尾黑甲鯉補貼生計,如此,才慢慢有了些積蓄。


    “橋上風大,下去再說。”白默見李賀被河風吹的身形搖晃,連忙拽著他下橋,一同走向遠處的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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