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開口要過龍石島,我根本不想要這鬼地方。


    我拿下此地,是因為勞勃的敵人盤踞在這,而他命令我將之掃平。


    我為他建立艦隊,打敗敵人,完全盡了作弟弟的本分——藍禮也應該這樣對我才對——後來呢,你看勞勃怎麽感謝我?


    他任命我為龍石島公爵,卻把風息堡的領地和稅賦都給了藍禮。


    三百年來,風息堡一直是拜拉席恩家族的世襲領地,照理說,勞勃登上鐵王座,就該換我統治才對。”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


    “史塔克大人,您說,這個位子該由誰來坐?”


    藍禮笑吟吟地對他說。


    艾德走進這會議廳的瞬間,有種仿佛迴到了紅堡的錯覺——這一切都和禦前會議那麽像,牆上畫滿戰爭繪圖,廳中一張圓桌,七把寶冠雄鹿的椅子,分別給國王之手、大學士、禦林鐵衛隊長以及其餘四位大臣。


    可這風息堡的禦前會議顯然稍有不同——首座是亮金色的奢華座椅,七個炭火盆的火光將它照得泛紅,看起來尊貴而冰冷。


    藍禮話中的含義很是明顯,艾德自然是聽了出來。


    “藍禮閣下,風息堡應該不止六把七把椅子吧。天氣漸涼了,我認為這椅子還是空出來較好。”艾德說著,挑了那金椅右邊的位置坐下。


    “史塔克閣下,你要是不坐,可一定會有人坐的,這座次之事,可沒有謙讓之說。”藍禮笑著走到艾德和金椅中間。


    “鐵王座是由征服王伊耿征討天下時收繳來的兵刃,經龍火熔煉而成,藍禮閣下,那椅子可比這把冰冷得多。最後一代坦格利安就是在鐵王座之上死的,藍禮閣下,想坐上去是您自己的事情,可如果真坐上去,指不定會有下一個弑君者來要您的命呢。”


    艾德說。


    火焰搖曳了一下,搖曳停止的時候,藍禮的笑容也隨之停止:“史塔克閣下,這是威脅麽?”


    “藍禮閣下,我今天來這裏是為解決問題而來,不是為產生問題而來。你要想要一個王座,大可在風息堡中修一個王座廳,將金做的金王座放在高台之上。你既要用這圓桌,那請你把這椅子撤去,不然,則請你把這圓桌換成方桌。這樣,我便可以扭頭就走。”


    艾德終於將目光放在了藍禮的身上,他看見對方攥緊了雙拳,胸口的寶冠雄鹿隨粗重的唿吸不斷起伏。


    “換一把。”


    藍禮別開頭去,拍了拍手,下人將那金椅換下。


    ——“你大可表現得強硬一些。藍禮尚不成熟,仍保有少年的浪漫和追求……不幸,這樣的人也更容易對未知的力量保留謹慎——”


    艾德想起紮卡裏送行時說的話。


    “進來。”藍禮又拍拍手,廳門外走進剩下的五人,瑪格麗·提利爾,這位風息堡之王的王後,洛拉斯·提利爾,瑪格麗的哥哥,在喬佛裏的命名日的比武大會上,曾擊敗過詹姆·蘭尼斯特。


    剩餘的三人,艾德並不認得,一人是人高馬大的穿著藍色鎧甲的騎士,一位是身罩長衣低著頭,看不見臉的人,最後一位則是摸著腦袋,打著哈欠的大漢。


    不知名的騎士坐在靠近藍禮的位子,向外是洛拉斯,再向外才是瑪格麗。


    而那隱藏麵容的、心不在焉的大漢則在艾德身邊落座。


    “您有三席,我有四席,我們可以開始了吧。”


    藍禮繼續笑道。


    看了他伸向自己身側的手,艾德才知道這兩人是“自己的信使”。


    藍禮的雙眼直直看向艾德,“首先,我想知道,為什麽你們認為我會輸?”


    提利爾。艾德在看到那倆兄妹的時候,稍稍想起了瑟曦兄妹——過了一小會他才反應過來,這不是一迴事。


    藍禮選這二人出席,似乎是為了炫耀:瑪格麗象征著提利爾家族的支持——財富和軍隊,洛拉斯象征著武力——比禦林鐵衛的詹姆更強的武力部將。至於那個不知名騎士,既然他坐得比洛拉斯更近,他或許還要更強一些。


    超過十萬軍隊,加上富比蘭尼斯特家的提利爾家族的鼎力支持,再加之媲美禦林鐵衛的武將——在藍禮的視角裏,他恐怕想不到會輸的理由。


    可藍禮已經動搖了。艾德不知道紮卡裏他們是怎麽做到的,也不知道寫給藍禮的信中寫了什麽,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談什麽。


    ——“做你自己就好。”


    紮卡裏隻給他說了這麽句話。


    “真冷哪。”洛拉斯笑著插話。


    是有些冷。風息堡頭上許久沒迎來這麽大的烏雲,廳內要點起火盤才不至於看不清彼此。


    在火焰的映照中,艾德從懷中拿出三個沙漏。


    “藍禮閣下見過這東西麽?”艾德說著,將一個沙漏翻轉過來,“裝置中的流沙會從上麵流到下麵,是一種計時裝置。”


    “挺有趣的東西,您該不會想用它換我的大軍吧?”藍禮笑出了聲。


    艾德看向他的眼睛,“每當一個沙漏的沙流完,便會有一個奇觀(wonder)發生。”


    藍禮沉默少許,又笑起來,“史塔克大人,我還以為您不會相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幾乎不信。”


    艾德說,


    可勞勃就死在我劍下,龍就騰飛在君臨的上空。


    這三個沙漏到底會帶來什麽?


    ——“會帶來證明,你們的戰爭不過是一場兒戲的證明。”


    紮卡裏隻是這麽說。


    “如果您想說什麽魔法之類的事情的話,恐怕不能如您所願了。”藍禮笑笑,“且不說魔法已經消失,傳聞風息堡的城牆有古魔法的保護,魔法是無法侵入城牆內部的。”


    異鬼也是如此。


    異鬼無法侵入長城以南。艾德想這麽說,可連紅堡的禦前會議都不信,更別說風息堡的了。


    “反過來說,若是在風息堡看見了魔法,不是更不可思議麽?”


    那位遮掩麵容的密使說了話,竟是女聲。


    壯漢連連點頭。


    “……什麽樣的魔法?”藍禮看向她問。


    她卻沒再迴答。


    “史塔克大人,即使魔法存在,又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這次是藍禮身邊的騎士問。


    居然也是女聲。


    艾德吸了口氣,“……我很抱歉。”


    “為什麽?”那位女騎士的臉露出迷惑。


    那張臉又圓又糙,長滿雀斑,一排牙齒暴突不齊,頭發像雜亂的雜草——艾德未有一瞬間的懷疑,一直默認她為男士。


    “這位是塔斯的布蕾妮,南境比武,她本該是勝者……她的疑問並沒有錯。史塔克大人,如今七國許多人從未見過魔法,要說‘奇跡’,不過是戲子自稱的雜技罷了,可那些表演能左右戰爭的勝利麽?史塔克大人,玻璃棒能打贏真刀劍麽?”


    藍禮連連搖頭,


    艾德答不上來,他不明白紮卡裏到底為何讓自己來談這個事情。


    “讓我告訴你罷,史塔克大人,”藍禮笑道,


    “真正的‘魔法’隻有一個,那就是營火——隻要能燃起滔天的焰火,勝利便會向更亮的一方傾斜。我們如今正是這一方。說實話,艾德閣下,沒有您的幫助,我們也不會輸,而您不一樣,您若站在我們的對立麵,我們的火焰會將你們吞噬殆盡。”


    就在藍禮說這句話的時候,第一個沙漏的沙已經完全落下——


    藍禮看見了這一幕,臉上的笑有些緊繃——


    然而什麽也沒有發生。


    “看來魔法輸給風息堡的城牆咧。”洛拉斯打趣道,藍禮聽了大笑起來,而後瑪格麗也跟著笑起來,接著是布蕾妮。


    “錯啦,是輸給了火焰嘛。”藍禮笑著說。


    “火麽……”艾德有些失落地喃喃。


    ——隨著他輕飄飄地吐出最後的音節,七個火盤中的焰火搖曳了一下——然後整個會議廳陷入黑暗。


    “怎麽迴事!”


    艾德聽見布蕾妮拔出了劍。


    “…………讓您見笑了。史塔克閣下。”過了好一會,藍禮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似乎是火盤熄滅了。我早吩咐他們不要用便宜貨。”


    熄滅麽?


    艾德感覺喉頭有些發緊。不是吧。


    碳和火,在南境夏天,不過是裝飾,可在北境卻是謀生必需。


    碳火可不是能被風吹滅的燭火,火盆呢的熄滅幾乎隻有燃盡和澆滅兩種可能。


    既沒有餘紅,也沒有煙霧,七個火盆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齊齊墜入黑暗。


    “你說點不起來是什麽意思?”藍禮稍稍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從廳門外傳來。


    “就是點不起來了,陛下……我們不知道……我們真不知道……”


    “……”


    藍禮坐了迴來,沒有關上廳門,讓會議廳稍亮一些。


    艾德感覺眼睛稍稍習慣了黑暗,但還是看不清桌上幾人的神情。


    “實在讓您見笑了。我們……繼續?還是擇日再談?”藍禮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


    “繼續吧。我們本就不是來欣賞彼此的容貌的。”艾德說。


    “陛下!陛下!”有騎士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這又是幹什麽?!”藍禮的聲音帶了些惱怒。


    “城牆……城牆燒起來了……”


    來者的聲音有些顫抖,“整個風息堡……城牆外的地麵,整整一圈,燒起來了。”


    ——“火麽……”


    艾德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可怕的,難以置信的念頭。


    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叫我來。


    艾德翻過第二個沙漏,那沙漏,沙漏中的沙,在黑暗中亮起微光。


    “我們繼續吧。”


    他說。


    圓桌對麵傳來一陣喘氣聲,而他身邊的兩人平靜如初。


    “……火?”藍禮忽然問。


    “聽起來是這樣。藍禮大人,火包圍了風息堡。”那位遮住臉的人說。


    “……盛夏天氣幹燥,確實很容易失火。”是那位洛拉斯的聲音,“陛下,我們得好好排查一下失火原因了。”


    “……是……是啊。”


    “我們說到哪了?魔法輸給了火焰,是吧?藍禮大人,您還有什麽補充麽?如果沒有,我們該談談合作的事宜了。”


    艾德說。


    “……沒有了。”


    “七國的國王,全境守護者位子的事,我提議暫時擱置。誰才是拜拉席恩的合法繼承人,尚不明確,而您,藍禮閣下,雖有拜拉席恩之名,卻不是長兄,名義上,史坦尼斯閣下更有繼承的資格。”


    拍桌的聲音響徹會議廳,“你是叫我放棄稱王?絕不可能,史塔克!我不知道你玩的什麽把戲,但你覺得這就能嚇到我,絕不可能!”


    黑暗中藍禮憤怒的聲音響起,而艾德並沒有去看他,隻是看著不斷流下的沙子。


    “我隻是提議擱置。藍禮閣下。不妨我們各退一步,我暫時不擁立喬佛裏陛下,而你也暫時放下南境之王的名號,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拖延時間?史塔克閣下,總有人忘記,北境的領土麵積幾乎和東西南三境加起來的一樣大……可也總有人忘記,北境的人口稀少,無法像這兒一樣募集這麽龐大的軍隊。”


    藍禮對他說,


    “我們即將拉攏到多恩的部隊,在我們戰勝史坦尼斯,戰勝泰溫之後,我們的部隊隻會越來越龐大,到那時,你要如何用六萬人戰勝我們二十萬人?”


    “我們之後也會去和史坦尼斯、泰溫和談。”


    “……荒謬……史塔克,你究竟想做什麽?”


    “想贏。藍禮,你應該聽說了‘弑君之手’的由來——勞勃死於屍鬼,誰能保證我們不是下一個?我們之中,四王之中,不會有勝者——在打倒我們真正的敵人之前。”


    “……我承認屍鬼說是一個很出彩的政治手段,但無非是什麽城牆點火之類的把戲罷了,你是連自己也騙過去了麽。”


    “時間到了。”


    艾德說完,沙漏中的最後一粒沙落下。


    會議廳陷入寂靜。


    “……還是太黑了,據說異鬼喜歡黑暗。”


    艾德不確定地說,“亮一些吧,如何?”


    他不確定。


    那瘋狂的猜想在他腦海裏盤踞著,揮之不去。


    但是風灌進會議廳裏——風息堡的壁壘是七國最堅固的壁壘,據說連風也無法滲透。


    可風就這麽吹開了窗戶,拍在眾人臉上,艾德有些驚恐地朝窗外看去,天上的烏雲卷了起來,爾後舒開,待風止時,陽光重迴了風息堡。


    雲卷雲舒,竟是這麽簡單的事。


    他看見藍禮幾人的臉色有些發白。


    洛拉斯瞪大了眼睛,看著藍禮,布蕾妮緊緊攥著劍,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瑪格麗緊鎖眉頭,眼睛在艾德三人身上來迴變幻,藍禮則是緊緊抿著嘴看著他。


    恐怕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艾德感到脊背有些發寒。


    ——“做你自己就好。”


    竟真是這個意思麽?所謂的奇觀,要由我來指定麽?無論指定什麽,都可以做得到麽?


    一陣鼾聲不合時宜地響起,艾德迴過頭,是那個大漢仰在椅背上睡著了。


    身旁的那位女性仍然端坐著,姿勢和陷入黑暗前一致。


    藍禮看著他,他也看著藍禮,對方嘴唇蠕動了一下,沒有說出話來。


    “藍禮陛下!天亮了!”先前那位騎士又跑進來匯報。


    “我看得見!”藍禮朝他怒吼。


    艾德翻轉了第三個沙漏。


    “為什麽是三個沙漏?”瑪格麗開口問,“看表現,應該可以再將它倒過來才是。一個沙漏不就夠了麽?”


    “那兩個沙漏已經流盡了。而您看見它們,便會想到火,便會想到光。”那個遮著兜帽的女性說道,“剩下的沙漏會是什麽?藍禮閣下,請您看著前兩個沙漏好好思考一下。待這個沙漏流盡,可就不會再有提示了。”


    “……屍鬼是存在的麽?”


    漫長的沉默過後,藍禮開了口。


    “存在的。”艾德迴答他。


    “……但我可有十萬大軍……我是最有可能坐上王座的王,怎麽能……”


    “藍禮閣下,您還是不明白。”


    艾德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您現在還在拘泥於您的軍隊麽?十萬對君臨來說也許是個大數目。”


    此時第三個沙漏的沙也流盡。


    “可您怎麽知道,沒有毀滅您的十萬大軍的手段呢?”


    艾德說。


    第二個太陽出現了——在臨海側,寂靜的亮斑出現,點亮他們的視野,而後瞬間,漫長的瞬間,亮斑變成焰作的蘑菇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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