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珀瑞多之城區如四宮星辰分布,學士宮即在最為光亮的輝光宮處。北半天東晝處為學城主體,高塔林立,學士雲集;北半天西夜處為學城書館,樓閣分列,筆墨匯集;南半天東晝處為學城商區,店鋪密布,富者攢聚;南半天西夜處為學城港灣,碼頭繁多,船舶往來。


    學城西北,書館之內,大學士維賽裏正於書架間穿行。如箴言術法一般,學城書館的藏書也被挑揀過,一切疑似與金枝術法相關的文字被盡數抹去,先裔的遺冊如此,奧克塔維亞先賢的著作亦是。


    「『虛界』、『虛無』與『虛相』……先輩們的用詞含糊不清,給後輩帶來莫大的困難啊……」


    跟在身後的學徒連忙問道:「大學士,您說的這三個詞不是同一個意思嗎?」


    「真知派或許籠統地將三者歸於一物,但嚴格而言三者不盡相同。」維賽裏放緩了腳步,解釋道,「『虛界』的含義最小,特指宙合的最下層,萬物終結之地,真知派說那裏什麽都沒有。『虛無』則是『虛界』之外延,指存在的對立麵,亦即非存在,因為『虛界』中什麽都沒有,所以『虛界』是『虛無』。」


    「然而,真知派認為,什麽都沒有是不好的,是惡與罪,所以『虛相』就來了。所以『虛界』是『虛無』,『虛無』是『虛相』,於是真知派才說這三者統一。作為星空學的學徒,應當擅長寰宇宙合之學問,這點東西還能理解罷?」


    「哦…哦,大學士,我看您在這層徘徊許久,您究竟在找哪本書?這棟樓藏得都是些前人的戲謔之作,甚至還有寫給孩童看的話本。」為了掩飾自己的學藝不精,小學徒趕忙打岔道。


    「老朽被一個命題困惑多日,所以想著另辟蹊徑,利用追憶術尋求過往經曆中被忽視的靈感。結果不曾想,還真給老朽找到了。」


    「理法學的追憶術?我聽說這術的功效純靠運氣,到現在也沒有理法學士弄清其中機理。」小學徒撓撓頭。


    維賽裏笑笑,解釋道:「或許是巧合,或許是神啟,這追憶術令老朽記起了一本年幼時翻看過的童話書,其上的文字含糊不清,教讀者捉摸不透。但現在老朽再來看,卻發現其中真正的奧秘了……」


    維賽裏正欲繼續,卻眸光一閃,樂道:「啊!在這!」


    上層書架落了一層薄灰,盡管學城書館定期會安排學徒打掃,但仍有不少書籍沒於灰中。


    吹開灰塵,書籍的名稱即顯露出來,其名為《繪畫觀光記》。


    「沙漠之中有一位畫家,她筆下的風景真假難辨,她畫下的人物栩栩如生,她的畫為別人帶來許多快樂……」維賽裏不甚流暢地讀起了書中的故事,盡管其由奧克塔維亞語書寫,但語言亦有變遷。


    「沙漠中的王聽聞了她的名聲,將她召至宮廷。『朕坐擁龐大綠洲,朕享有無數金銀,朕無所不見,無所不有,卻再也沒有樂趣。而你,一個繪畫之人,卻能畫出無盡樂趣,朕倒想見見你那藏著樂趣的圖畫。』」


    「畫家應下了王的命令,在王的宮殿中作出王想要的畫。第一幅畫是茂密無比的叢林,有迷霧而無光亮。沙漠的王不曾見過這樣的密林,於是問道:『世間的樹林怎會如此?朕統治的綠洲也不曾這般。』畫家答道:『在下曾於夢中見過這樣的光景,王統治著塵世,卻還未統治夢境。王的子民會因美夢而欣喜,他們樂於擁有超脫現實的夢境。不過,王想要的樂趣仍在上方。』」


    「王令畫家繼續,畫家也便繼續。第二幅畫是純白無瑕的門扉,無數白色的影在門前搖曳,雪花與冰晶點綴於其上。王於是又問:『這是傳聞之中的雪?朕的王國裏看不見如此多的白雪。』畫家答道:『沙中的居民一生或許隻可見白雪一次,卻可至少見白雪的大門兩次,他們時常會因稀罕之物而欣喜。然而,王想要的樂趣仍在上方。』」


    「第三幅畫是奔湧向前的大河,水汽籠罩在河麵之上。王問道:『這也是平民們想要見到的景色罷?水是生命之基本。』畫家答道:『如王所言,但王已擁有塵世中最多的水源,王的樂趣仍在上方。』」


    「第四幅畫是滾燙無比的熔爐,有金銀有刀劍。畫家道:『常人喜好財富,於是我就畫給他們金銀。常人渴望榮耀,於是我就畫給他們刀劍。但王並不缺這些,故王的樂趣仍在上方。』」


    「第五幅畫是無盡綿延的花海,有紅花有百花。畫家道:『常人喜好美麗,無論是景或人。但王早已享受塵世的一切美好,所以王的樂趣仍在上方。』」


    「第六幅畫是聳立至蒼穹的石柱,有暮色有霞光。畫家道:『常人總需要精神之寄托,總需要諸神之庇佑,他們見到天光自會滿足。但王本就是諸神選中之人,王的樂趣仍在上方。』」


    「第七幅亦即最後一幅畫是一扇似開未開的門扉,其門縫間透出耀眼的光。『所以,這就是朕的樂趣?』沙中的王問道,他的眼中透著疑惑與不解。畫家答道:『這是名為真理的門扉。王擁有了六幅畫,已對常人欣喜的六種光景饜足,所以王的樂趣也隻剩真理。王必可在真理麵前找到自己的樂趣。』」


    「沙漠中的王不屑道:『荒謬!真理本天賜,凡人偶得之。一介畫家也敢妄談真理!』王的權杖向前傾倒,畫家亦被侍衛禁錮起來。『將這欺世盜名之徒扔出窗去!』」


    「於是,畫家連同她的第七幅畫一齊被扔出窗外,前六幅畫卻被王留下。畫家去時就如她來時一樣,隻在窗台上留下未曾幹涸的顏料……」


    維賽裏還欲向下,卻發現書本已然缺頁,這才悻悻停下。


    「這竟然是奧克塔維亞人寫的童話?」小學徒詫異道。


    「覺得不像?這個故事表麵上是勸學,倡導世人追求真理,所以真知派才沒有將之完全抹去。但實際上,作者卻在文中隱藏著對夢境神龕的描述,無法入夢的真知派教士自然看不出來。」


    「入夢……」小學徒似乎想到了什麽,「教廷說他們推行的《聖歌》中有入夢之法,但還沒有學士證實這點。」


    「《聖歌》確有其奇異之處,讀一讀沒什麽壞處。」維賽裏將《繪畫觀光記》放迴書架。


    「但先師最近的壓力挺大的罷?」小學徒道,「皇帝明確會介入萊茵領局勢。」


    「皇帝將一位教廷叛逃的樞機任命成大司祭,這是一個極其顯著的信號。那新任大司祭也在瑟曦雅的報紙上猛烈抨擊了教廷和《聖歌》。皇帝與先師之爭已經使安提柯奧帝國陷入完全的分裂,未來帝國一分為二亦有可能。」


    「這…豈不是災難嗎?」


    「這隻是一場啞謎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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