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特堡外城,香料行中,莫利仍然悠閑自在,似乎隔絕於外界的喧囂。


    「輝光在上,虛無在下……」


    倚靠於天鵝絨沙發上,捧著題為《曉夢集》的銀飾書籍,莫利倒是沉浸在文字之中,完全不受戒嚴影響。


    「輝光、虛無,又是些語焉不詳的謎語?追奉『光』的學者都是如此?」


    悄無聲息,夏洛特憑其隱匿之技藝自暗處顯出身形。


    「有老師的訊息?」


    莫利悠然闔上書籍,輕撫封麵金色紋飾,好似預兆著一段故事的終結。


    「公子殿下命我協助四公女大人,」夏洛特言語雖恭敬,但仍是毫不客氣地尋了個位置落座,「『荊棘鎖,虛海啟;愚者得,智者失。』殿下如此說道。」


    「虛海?他們也來了啊……」


    「又是虛海?虛海究竟是什麽?」


    莫利輕輕地將書籍落於茶幾,舉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緩緩說道:「老師當教予你夢境神龕的由來罷?」


    「太陽的宮殿,諸神的廟宇,公子殿下曾提過這個偉大的夢境,但我未能入夢。」


    「夢境神龕,亦即宙合,在虛無的上層,被充斥著霧靄的暗林包圍。列位理法,世人謂之諸神,居於宙合之中,其握有各自之權柄,掌管各自之領域。理法是各自準則的體現,有些降自光,有些誕自血,有些升於凡,有些存於霧,還有一些源於虛。理法之能,於凡者而言,近若神明。光陰流轉,曆史更替,甚至世界生死都全憑理法之喜好。」


    莫利道出世界之秘辛,卻似講述遠古的故事;其談及諸神之事跡,卻同吟誦隱世的經書。


    「但理法終非神明,至少不是全能全知的神,祂們有許多無法做到。或許,最初的理法,偉大的太陽已然接近真神,觸及無上輝光,但祂功虧一簣。於是,便有後繼者欲圖承襲太陽遺誌,成就大業。」


    先有一絲遺憾掠過莫利那銀瞳,而後又被四射的光掩蓋。


    「然太陽已逝,其擁護者亦被後來者推翻。現居於宙合之理法隻餘一位降自光,餘者皆已不如太陽遠甚。後來之理法或誕於已逝理法的血肉,或源於霧靄籠罩的暗林,或出自虛無的墨玉之海,或升自凡者的醒時世界。」


    莫利繼續言道,周遭的燈火忽明忽暗,將她的影照得搖曳。


    「太陽之道不通,但太陽之業必成,其後繼者皆以為然。是故,列位理法追尋自身之道,欲成就未竟之大業。有些理法依托於夢境神龕,欲以現有秩序為根基;而也有些欲圖顛覆秩序,甚至湮滅夢境神龕,取不破不立之意。此即火花與虛海之爭。」


    夏洛特聽完,仍如身處迷霧,隻是問道:「為何竟有理法試圖毀滅自己的廟宇?」


    「準確而言,多數虛源理法徜徉於虛無,甚至連霧源理法也基本居於暗林,祂們不在神龕,而在神龕之下。」


    「所以才有了虛海?」


    「正是……」


    「……」


    至夜,普特堡城門緊閉,街頭肅穆,唯有忠於利奧波德的士兵巡邏。伊利安縮在小巷的陰影裏,手中攥著蒂琺雷斯贈予的護符。此護符曾浸沒於暗林之霧,從而保他氣息內斂,不被外人察覺。


    「天煞的利奧波德,當真不留人活路!」伊利安小聲咒罵道。前些天,伊利安於街上閑逛時總有不安之感,他本想尋個機會混出城去,奈何悼詩社不允,現在倒是想出也不得。


    「也不知悼詩社意欲何為,又不給資金,又不拉兵馬,說是『混淆視聽』,但哪有這樣『混淆』的法?」伊利安自言自語,「可惜他們的籌碼太多,還有那不曾見過的詭異術法。唉,這是把自己也套進去了……」


    不等伊利安懊悔,自暗巷深處升起微暗的光,他的盟友踏著枯朽的步伐款款而來。


    「蒂琺雷斯大師,你們如何進得城來?」


    「悼詩社自有其門道。」


    蒂琺雷斯招招手,自陰影中浮現數具詭異的身影。這些身影的動作以一種非人的方式實現,其關節扭曲至常人所不能。


    「二公子利奧波德掌控著普特堡,並有多數貴族支持。他們蜷縮在『荊棘』之內,欲以此城為根基,禦敵於外。但於悼詩社而言,『荊棘』不過是一麵裝飾尖刺的木牆。」


    伊利安震驚之色溢於言表,問道:「大師竟有突破『荊棘』之法?」


    「荊棘」作為普特伯格家的象征,已有三百年之久,在世人眼中皆是牢不可破的存在。除去動用為驅使「荊棘」而特製的術法密鑰,無人可破「荊棘」。普特羅曆任公爵皆致力於加強「荊棘」之力,耗費無數財富延請學城暗林術士,並常年於內城囤積大量物資。


    曾有數次,外敵雖攻入城內,但皆被擋在牆外。據維賽裏大學士之言,若想攻破今之「荊棘」,即使依靠全學城的暗林術士也需一年半載。


    蒂琺雷斯並未正麵迴應,隻是提到:「悼詩社無力支持公子拉起一支隊伍。但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若三公子取二公子而代之,則那些貴族也不得不好好考慮考慮了……」


    「這…這……」伊利安心有疑慮,他已然認清了自己的處境,先前爭奪公位的豪情也消磨殆盡,「這真的能行嗎?那些貴族有可能認可這種行為嗎?」


    「嗬嗬……」蒂琺雷斯笑聲中盡是戲謔與輕蔑,「三公子,您還有選擇嗎?暫且不論那利奧波德的手段如何,若是他登位之後大發慈悲,您或許還有生機。但您需記得,悼詩社永遠銘記一切應當銘記之事,吾等有所予,自然有所求。況且您知曉吾等的作風。」


    伊利安望著暗巷中的鬼影,雙股顫栗,勉強自口中擠出幾個字:「一切……聽……大師……」


    「三公子大人,還麻煩您隨吾等一起,這大事可少不了您……」


    蒂琺雷斯領著伊利安向內城而去,他們穿行於街道,卻如霧漂泊,就連迎麵而來的巡邏士兵都沒能察覺。


    「荊棘」兇險而詭異,牆周百公尺內皆無人居住。內外城往來全靠「荊棘」南北唯二通路,士兵們隻於此把守。伊利安緊緊跟隨蒂琺雷斯身後,不多時便已至牆下。


    墨綠荊棘盤桓纏繞,布滿尖刺的枝衩間隱約可見骸骨。曾有愚者試圖撥開糾纏不清的根係,卻最終迷失於牆內彌散的灰霧中,成為那些枝衩的養料。現在,伊利安置身於「荊棘」之前,連利奧波德的士兵都不敢靠近之處,他看見灰白的霧從牆內滲出,他甚至能聽見困於牆內者的哀嚎。


    「吾將拜請飛蛾,林間尋覓之神,祂在黑暗中尋得光。」


    蒂琺雷斯口中誦起咒辭,向伊利安從未聽聞的神明獻上崇敬。本該漫至眼前的灰霧頃刻間消散無蹤,蒂琺雷斯的黃袍之上升起若有若無的光。


    「吾將拜請飛蛾,蛻卻舊我之神,祂在死亡中求得生。」


    伊利安眼前的尖刺慢慢退卻,似是為同類之物讓開通路。蒂琺雷斯自通路踏入牆內,每踏一步,荊棘便退後一分,伊利安哆嗦著上前,生怕被棄在牆外。


    「吾將拜請飛蛾,斑駁陸離之神,祂在混沌中奪得道。」


    忽而,自遠方傳來的細碎聲響充斥著伊利安的腦海,他的靈魂仿佛於此洞開。在灰霧的彼端,暗林深處的白色樹幹上,歇靠著一尊碩大的斑駁飛蛾。伊利安恍惚間望見那飛蛾振翅,不止的嗡鳴在他的耳中炸開,不消幾時便昏死過去。等伊利安清醒過來,他的身體已經處在內城,公爵府邸的附近。


    「神明『飛蛾』[1]曾犯下第一例罪行。祂庇佑著愚者,因為愚者擁有無限可能……」


    蒂琺雷斯如是說到,其空靈之聲為伊利安掃清了腦中的嗡鳴,「愚者,或許並非愚者。三公子,您說是罷?」


    伊利安不知如何作答,他的心神仍沉浸於先前的靈魂震蕩之中。


    「飛蛾總以肯定作答。」蒂琺雷斯接上了自己的問題,「看來悼詩社此行還能有意外之喜……」


    [1] the mo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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