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靈軒愁眉不展的坐在花園槐樹下喝著茶,沈玉舒遠遠的吩咐下人不要打擾,便抱著小朗悄悄來到文靈軒身後,隻聽文靈軒頭也不迴的道:“都說了不是夫人迴來就不要來打擾,拿本將軍的話當耳旁風是嗎?”


    “當耳旁風的不是他們是我,沒想到將軍脾氣這麽大啊。”沈玉舒笑著走到他身前。


    “舒兒!小朗!”文靈軒見是沈玉舒和小朗,開心的從她懷中將小朗接過去,沒想小朗倒也不哭不鬧聽話的窩在文靈軒懷中,好奇的望著他。


    “知道你也很久沒見這個小家夥了,所以特地把他帶來見見你啊。”沈玉舒笑著整理者文靈軒有些瑣碎的頭發,道:“做將軍的人,怎麽頭發也不往整齊的梳。”


    文靈軒騰出一支手握著她的手道:“不是有你嗎。”


    沈玉舒聽著文靈軒的話語,心中甜蜜。


    “對了,你不是說有要事跟我商量嗎,什麽事情啊?”沈玉舒問道。


    文靈軒聽罷歎了口氣將小朗遞給她道:“皇上是真的大限將至,顏先生在給皇上診脈出宮之後,被人劫持如今下落不明,陛下的存放脈案的地方也有被人侵入的痕跡。秦王吩咐去找顏先生的人到現在也都沒有下落。”


    “你是說,師父他被人劫持了?怎麽會,師父他武功高強怎麽會被人劫持?”沈玉舒擔憂道。


    “也是有可能的,隻有顏先生才知道皇上真正的病因,怕是有人不想真相被暴露,才會出此下策。”文靈軒麵色沉重道。


    “所以呢?”沈玉舒問道。


    “舒兒,能否勞煩你進宮一趟。你師兄和整個天樞府的人都被監視著,而且你師兄前一段時間被皇上責罰思過在家,無召不得出府。如今隻有你了,我們一定要知道皇上究竟怎麽了,才好有萬全的準備。”文靈軒歉然道。


    沈玉舒蹙眉望著一臉擔憂之色的文靈軒,“那……要我準備什麽嗎?”


    文靈軒疲憊道:“無需準備什麽,你如今的樣子隻怕皇上也認不出來,隻要探明脈象確定皇上究竟是得了什麽病即可,我們會派人保護你。”


    沈玉舒望著一臉擔憂的文靈軒道:“我知道了,那我們什麽時候去?”


    “三日後午時,你換好裝隨我去秦王府,秦王會告訴你該如何做。”文靈軒道。


    “怎麽還要去秦王府?”沈玉舒疑惑道。


    “皇上病危,所有臣子必須謹守職位,無詔不得私自入宮或者離開京都。隻有兩位王爺被應允入宮輪流侍疾。也是因為到現在皇上都沒有言明皇位傳給兩位皇子中的哪一位緣故,隻怕現如今隻要有一方的人馬有任何動作,都會被按謀反處置。”文靈軒皺著眉道。


    沈玉舒摸了摸小朗的小臉,心中繁亂,“我明白了,那你要替我照顧好小朗啊。還有先把我娘接過來吧,若是她一直呆在天樞府,師父這麽久不迴去她肯定會起疑心。”


    “我知道了,那你跟小朗先在這裏休息,三日後我好帶你去秦王府。”他柔聲道。


    沈玉舒聽了他的話,點點頭繼續哄著在懷中有些不安分的小朗。心想還有三日時間,剛好給了她一個喘息的機會,讓她弄清楚一些事情。


    沈玉舒和小朗快入睡時,沈母被人接到了將軍府。


    沈玉舒怕她起疑便向沈母說明三日後要進宮,小朗無人照料隻能接她來這裏,果然沈母一臉擔憂的望著沈玉舒道:“這些年娘不在你身邊,也不清楚你的心思,可是那宮裏還是不要去的好。上一次進去,就差些迴不來,要換了容貌才能活下來,這一次還不知道怎麽樣呢。你師父這幾日也是都在宮裏伺候久了,也不見個消息,真是要急死我了。”


    沈玉舒忙安慰道:“娘,你別擔心了,我聽靈軒說了,皇上病情比較複雜,師父又深得皇上信任,所以一時半刻迴不來,等我去了,也就知曉究竟是怎麽迴事,等我迴來告訴你,你別這麽擔心了。”


    沈母見她如此說,便小心翼翼的看著她道:“妍妍,娘和你師父之間……”


    “娘,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會介意了,隻要師父和你好其實我也沒什麽好反對的,我已經想通了,人生在世能有一個對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守在身邊,也是福氣。”沈玉舒安慰道。


    沈母一把抓著沈玉舒的手,滿眼含淚道:“妍妍,你能不怪娘就好,娘真怕因為這件事情你會怪我一輩子,我在這世上就剩下你一個親人了,娘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讓你心裏有什麽芥蒂。”


    “好啦,娘,大晚上的別再說這些了,過幾天我還要進宮呢,你先哄著小朗睡下,我去看看靈軒。”說著,沈玉舒起身看了看小朗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神,又交代了沈母幾句便出了屋子。


    院子裏入夜後有些涼,沈玉舒端著剛煮好的粥,走到靈軒的臥室前推門而進。隻見文靈軒正擦著他的那柄青鋒劍,這把劍已經隨他多年又隨他征戰沙場,不知這劍下埋葬著多少敵人。


    文靈軒見沈玉舒進來,忙將劍插入鞘,道:“怎麽還沒睡,伯母已經來了?”


    沈玉舒笑著道:“嗯,已經讓娘和小朗睡下了,知道你還沒睡便去廚房裏給你做了點小米粥當夜宵。”說著便將粥放在他八仙榻的案幾上。


    文靈軒滿眼幸福的走過來從身後環抱著她,將頭埋在她的脖頸間道:“舒兒,有你在身邊真幸福。”


    沈玉舒聽罷轉身摟著他的脖子道:“靈軒,謝謝你給了我這樣平靜的生活。我……”


    沈玉舒以為她可以開口,她以為她會對他全盤拖出那些壓在心裏的話,這樣的幸福終究是鏡花水月,她不能再陪著他了。她知道鄂裏克的人一直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若是替她有半分逃跑的念頭,怕是第一個會受牽連的就是小朗和文靈軒。


    文靈軒見她吞吞吐吐,望著她好奇道:“怎麽一個‘我’字就沒了下文?”


    沈玉舒忙掩飾著將頭埋進他懷裏道:“就是覺得感動,覺得幸福,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表達。”


    文靈軒拍了拍她的腦袋笑了起來道:“傻瓜,等你從皇宮迴來,我們就挑個日子成親吧,我不想這樣耽誤你,讓你這樣不明不白的跟著我。況且若是陛下龍馭賓天,我們的親事至少又得等一年了。”


    沈玉舒聽著心裏暖暖的,眼淚也隨著他這一句話流了下來道:“我不在乎那些繁文縟節的婚禮,我隻在乎你,隻要跟你在一起就好,拜個天地過了婚帖我便是你的妻子。”


    文靈軒緊緊抱著她,在她的額頭輕輕印了一個吻,又將臉靠在她的頭發上道:“舒兒,這些年我看著你報仇看著你失去自我,真心替你擔憂。我說過等我們成親了,神武大營的事情也有一個結果,我們就離開這裏,這朝堂上的事情我見的多了,心也跟著累,是一點也提不起興趣。”


    沈玉舒也抱緊他的腰,將臉埋的更深一點道:“嗯,我等著那一天。”


    文靈軒見沈玉舒這樣,突然鬆了力道,望著她許久後吻了下來,他的唇很軟還帶著些茶水的味道。她迴應著他,他便更加用力的吻了下來,就像是要把她揉進他的身體裏。


    他吻著她的唇,她的臉,又順著脖頸吻著。而她的身體也隨之起了反應,她抽出環著他腰的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不由得輕顫呻吟一聲。


    文靈軒聽見忽然停了下來,又狠狠抱著她道:“舒兒,我愛你,我不會讓你就這樣跟了我,等我們成親,我會好好愛你,答應你的一切我都會做到。”


    沈玉舒心裏感動到了極點,可那一句“我愛你”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她要走了,要離開了,若是此刻說出口,她又該怎麽麵對即將到來的分離?她想了許久才道:“靈軒,你就這樣抱抱我好嗎?”


    文靈軒並沒有出聲,但他的手放在她脊背上的力道還是又緊了一分。沈玉舒望著桌上搖曳的燭火,心中卻徒增了一番淒涼,這樣的日子終究是要在不遠的將來由她畫上句號。


    第二日一早,沈玉舒哄過小朗吃了早飯,便一個人出了府。她在街上緩步前行,想了許久該怎樣問黃首良後,便向聚寶齋行去。


    不料剛拐過一個街口卻遇上了一臉焦急的榮楠。沈玉舒見他行色匆忙,手中還拿著藥,心下好奇他這是要做什麽,又忽然想到他那日給她的藥方,心下想到了什麽便跟了上去。


    不出所料,他停在了當日胡瑤姬的宅院外。


    榮楠迴頭望了望,見沒有人跟蹤,便迅速閃進了府。


    沈玉舒見他如此小心翼翼,便提氣攀上牆壁翻了過去,循著他的身影來到一座房間門口。她剛到房間外不遠處隻聽裏麵不斷的傳出咳嗽的聲音。她心中緊張,輕輕的走上前順著窗子縫兒向裏望去。


    隻見胡瑤姬半臥在床上,而顧曦延則與榮楠立在床邊。


    胡瑤姬又咳嗽了幾聲,伸手望向顧曦延,顧曦延見狀忙坐在床邊握住胡瑤姬的手道:“姑姑有什麽事盡管說,我一定幫姑姑實現。”


    胡瑤姬聽聞露出一個慘白的微笑道:“沒什麽事,我也沒什麽心願,隻有遺憾罷了。”


    顧曦延低聲道:“姑姑要是有遺憾,說出來延兒幫你去完成。”


    胡瑤姬又笑了笑道:“當年你母親對我恩重如山,她死時我也曾答應她要好好照顧你,隻可惜顧德卻不放過我,他追殺了我這麽多年,如今終是要死了,隻可惜我卻要死在他前頭不能看著他下地獄,我便隻好在地獄裏等著他!”


    顧曦延眼中透出一抹淒惶,“姑姑別這麽說,我們總有辦法治好你身上歸真散的毒。”


    胡瑤姬搖搖頭,“這毒早已深入骨髓,就連那個風老頭都沒有辦法,你能有什麽法子?姑姑隻是覺得後悔,沒能幫你留住玉舒,就讓她那麽走了。”


    顧曦延聽罷,緊了緊握在手中胡瑤姬枯瘦的手道:“我與她之間,有太多無法逾越的鴻溝。也許也是沒有那個緣分吧,其實我也想通了,隻要她跟文靈軒過的舒心安穩,我便成全他們。”


    胡瑤姬流著淚,道:“我的傻孩子,這都是姑姑的錯啊!”


    顧曦延苦澀的笑了一下道:“不是姑姑的錯,是我自己,若不是我硬要拉著她淌這一趟渾水,她也不會過得這樣苦。”


    胡瑤姬聽著卻神色恍惚,再也使不出力氣說話。


    顧曦延見狀隻好將胡瑤姬放平躺好,“姑姑,你好好休息,延兒明日再來看你。”


    胡瑤姬此時神智早已不清不楚道:“公子,小姐,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顧曦延見胡瑤姬嘴裏還在不停的念叨著,便小聲對榮楠道:“你這幾日若無事,便來這裏照顧她,要是有什麽事情馬上來報。”


    榮楠低聲道:“屬下明白。”


    顧曦延見榮楠答應,長出了一口氣向屋外走來。沈玉舒見狀忙快步躲進了近處的一個拐角裏,見顧曦延與榮楠去的遠了,才迴身悄悄進了屋。


    胡瑤姬以為是顧曦延去而複返,便道:“延兒,姑姑如今隻有一個心願,就是你能把舒兒勸迴來,好好跟你過日子。”


    沈玉舒聽罷,幽然開口道:“姑姑,您的心願隻怕這一世隻能是個心願了。”


    胡瑤姬聽罷,猛然坐起身來,盯著沈玉舒許久道:“風老頭的煥顏術如今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說完又猛地咳嗽起來。


    沈玉舒見她咳得厲害,心下不忍忙從床邊的案幾上的茶壺裏到了一杯水,扶著她喝下,又替她順了順氣道:“姑姑這是何苦?”


    胡瑤姬搖著頭道:“公子這一生隻留下這唯一的血脈,我不想讓他過得不幸福,可是卻又眼睜睜的瞧著他陷在仇恨裏無法自拔,明明愛著你卻又說不出口。”


    沈玉舒聽罷將胡瑤姬放平,坐在床邊道:“姑姑,我以為你身上的歸真散是拿來哄我的話,沒想卻是真的,你可怪我當日那樣兇你?”


    胡瑤姬一聽,拉著沈玉舒的手道:“我不怪你,我隻怪我自己怎麽沒有早一點再見到你,若是我能早些見到你,也許你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沈玉舒苦笑道:“難不成姑姑還有法子讓我原諒顧曦延?”


    胡瑤姬笑道:“我倒沒有那通天的本領,我能做的隻是讓你不要這樣怨恨他罷了。”


    沈玉舒沉默的看著胡瑤姬,忽然她像是記起什麽來,拉緊她的手道:“舒兒,你生的孩子是男是女,取名字了沒有?”


    此時沈玉舒早已流下淚來道:“我生了個男孩,隻取了小名叫小朗,晴朗的朗。”


    胡瑤姬聽著安心的笑了一下,道:“事到如今,我已是個將死之人,你可不可以告訴姑姑,這孩子究竟是不是延兒的。”


    沈玉舒一聽心酸,淚水再也控製不住全麵崩塌,她輕輕點點頭道:“和他長得很像,可就是沒有一處像我。孩子已經會叫娘親了,等姑姑身子好些了,我帶他來見你好不好,到時候你可要給他包個大紅包啊,也把你的琴藝教給他!”


    胡瑤姬疲憊道:“如今你終於肯說實話,我真開心延兒有後了,我死也算是能瞑目了。可惜延兒如今還對自己的身世一知半解,我卻答應了小姐不能說。舒兒,你找個機會告訴他吧,就算不為報仇,總是要讓他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我才算是死的安心。”


    沈玉舒聽罷,流著淚點頭道:“姑姑放心,我這就去告訴他,讓他知道他自己是誰,讓他以後要加倍的孝敬你,把你當親生母親一樣孝敬。”


    胡瑤姬無力的搖了一下頭道:“他已經把我當做母親來孝敬了,這些日子在外打仗,信卻從來沒斷過,他真是個很好的孩子啊,若不是顧德他又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沈玉舒擦了一把淚道:“那您就要活得更久一點,讓他多孝順你一段時間。”


    胡瑤姬微笑著氣若遊絲,“活不久啦。”說著便昏睡了過去。


    沈玉舒見胡瑤姬如此模樣差點哭出了聲,慌忙忍住轉身便跑出了那座宅院。她出了府,遊蕩在街上,以前的一幕幕便赫然浮現在眼前。


    那時她年紀還小,胡瑤姬教的曲子她怎麽都彈不好,胡瑤姬一直罵她笨。直到有一天她可以完整的彈出一首曲子時,胡瑤姬才告訴她,其實她已經比同齡人的琴藝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她卻不敢誇她,害怕她驕傲。


    那個曾經在青月山中養傷,教她和馮玉華琴和琵琶的女子,就這樣躺在那張床上漸漸失去氣息,滿心都是對恩人的愧疚和對現實的不甘。


    沈玉舒心中不禁自問,難道她也要變成她那樣才能看清自己?她不要,她不要這樣,她不要自己在死的時候也像胡瑤姬那樣後悔,今生錯失了那麽多的如果。


    胡瑤姬如今最大的心願,莫過於讓顧曦延徹底知曉自己的身世,為今沈玉舒隻能幫她完成這最後的心願,讓她能了無牽掛的離開人世。雖然她答應過她等她死後再說,可是她不想看著她帶著遺憾離開。


    沈玉舒想到這裏,便轉身向秦王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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