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天樞府時夜已深,沈玉舒不敢打擾他人便雙手捅在袖子裏別了文靈軒,提氣翻過天樞府的牆院。


    她摸索著向房中行去,經過沈母房間時卻聽裏麵仍有動靜,想是沈母擔心她未迴家還未睡,於是便輕腳上前想敲房門道一聲平安,但就在她伸手準備敲向門的刹那,突然聽見顏風的聲音從沈母房中傳出,雖然聲音低微但沈玉舒還是一字一句聽了個真切。


    “你放手!”沈母微怒喝道,隻是顏風似乎不聽勸說道:“當年放手鑄成今生大錯,如今還要我看你受苦,我做不到!”


    沈玉舒聽著心裏如被人狠擊了一拳,顏風繼續說道:“秀兒,我知你明白我的心,我去和舒兒說清楚,她是個懂事的孩子會明白你的苦衷。”


    沈母急道:“你與她說什麽,她還是個孩子,你我之間早已在我與沈傲成親時便已結束,當年你既然狠心拋下我去尋仙問道,就該知道是這種結果。如今何苦又來糾纏?”


    顏風歎了口氣道:“當年我一心求道,不顧家人與你的勸阻,之後卻後悔莫及。當日見沈家遭滅門之禍,本想去救你,沒想到終究是晚了一步救下的隻有舒兒。這麽多年我將舒兒當做親生女兒一般教她。舒兒聰明但是心中的恨意難消,原先每日都會從噩夢中驚醒,直到兩年多前她才懂得將仇恨和對家人的思念放在心中,就連我這個師父如今也不知她心中所思所想。”


    聽到這裏沈玉舒的捂著嘴巴的袖管早已被淚水侵濕,顏風,沈母,原來竟是這般過往。


    “顏富,當日你那般執著,我如何勸你都不聽。沈傲說你不會再迴來,我便遵循父命嫁與他,他對我很好,隻是我心中卻仍念著你,其實他什麽都知道,但我不說他也不問。我們的日子過的很安逸,直到你的再次出現,顏富你既然走了,為何還要迴來……”沈母泣聲說道。


    原來,原來如此,沈母逼沈玉舒對顧曦延斬斷情絲,可如今自己卻與顏風舊情不滅,若不是她今日聽到,還不知他們要瞞自己到什麽時候。


    沈玉舒不禁抽泣了一聲,“誰在外麵?”顏風的聲音突然傳來,隻是沈玉舒已經沒有力氣沒有勇氣躲在一邊,而是一掌打開了沈母的房門。


    就在顏風望見沈玉舒的那一霎那,沈玉舒明白了,什麽都明白了,顏風救沈玉舒不過是因為沈母,不是因為心疼她,嗬護她,而沈母居然在心裏從來都沒有愛過沈父。怪不得顏風總會說,把沈玉舒教不好如何對得起她的母親,原來如此。


    月光就這樣肆無忌憚的投射在昏暗的房間裏,沈玉舒看不清他們的臉,隻聽見沈母微弱的喊了一聲:“妍妍!”


    顏風看著沈玉舒眼神中充滿複雜而愧疚的神情,她的心就這樣被蹂躪再蹂躪,直到無法唿吸,或者說早已窒息。


    沈母隻是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女兒,看著站在門邊的顏風。沈玉舒一步一步後退,那是她的母親,她一遍一遍提醒自己,隻是腳步卻不曾停下,就這樣那扇門離沈玉舒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沈玉舒轉身準備離開時,顏風突然上前攔住她的去路道:“舒兒,你聽為師跟你解釋。”


    沈玉舒不知怎的突然一掌打向顏風,卻還是偏了一些打中了師父身後的門框,門框隨之應聲倒地。


    沈玉舒苦笑道:“解釋,還需要解釋什麽?”說罷她轉身便逃離開沈母的房間。


    也好,就這樣吧,她走了,他們愛做什麽,愛怎樣再續前緣都不關她的事情,這一刻,她隻想遠離這個地方和這些人……


    黑暗之中的京都大街,讓人覺得像是人心一般,黑暗到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而她的心終於還是走不出那座困住自己昏暗的沒有陽光的城池。


    淚水打濕了臉頰,夾雜著晚風寒冷吹在臉上冰冷刺骨,亦如冰刺一般,刺進她的臉頰穿過她的胸膛,豁然將本已結痂的傷口拉得更大,她又該去哪?


    走著走著腳步卻停了下來,轉身望去,沒想竟不知不覺走到了顧府的側門,門前那頂大紅的燈籠還在輕風中搖曳。


    他,現在應該擁著自己的新婚妻子入眠了吧,他的洞房花燭,他的光明前途,無量人生。對於沈玉舒來說卻是悲劇的開始,她該怎麽麵對。


    顧曦延,我好想見見你,哪怕一眼,遠遠的一眼就好,隻是現如今這樣的念頭都是一種奢求。


    沈玉舒望著那盞搖曳的紅燈籠,眼前仿佛出現一身紅衣的顧曦延,他就那樣走來經過的她身邊,她迴身望去隻見大紅的婚房內床榻上正坐著一個頂著大紅蓋頭的新娘,顧曦延微笑著向那個新娘走去,可掀起的蓋頭下既不是她也不是武悠兒,而是一張模糊的人臉。


    隻是命運由不得沈玉舒,也由不得顧曦延。


    沈玉舒隻顧著傷懷卻不料身後突然出現兩名黑衣人,當她感覺到勁風一掃而來時,為時已晚。她迴身堪堪躲過那人刺來的一劍才發現,兩人竟是她多日未見的鬼麵人。


    沈玉舒不禁冷笑道:“顧曦月到底給了你們什麽好處,你們可以這樣為他賣命。”


    那人見沈玉舒躲開,不容她多想便又欺上前來刺向她,她見那二人與自己功夫相差無幾,甚至比她還高上一些,她便抽出腰間的雲霜刀,奮力迴擊卻隻是徒勞。


    硬碰硬,沈玉舒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她隻能跑。


    隻是鬼麵人哪容得她逃跑,另外一人揮劍擋住沈玉舒的去路,她氣急道:“你們可知這是什麽地方,在這裏殺人,不連累了你們的主子,丞相也不會放過你們在他府前胡來!”


    其中一人冷笑一聲,卻還是沒有說話,而是提劍刺向她,可是她早已避閃不及。眼見著那一劍就要刺進她胸口時,身後忽然衝出一個身影擋在沈玉舒身前,手中長劍一揮,那名黑衣人的劍應聲而斷。


    玄色的衣袖在夜色下隨風飄搖,而沈玉舒望著擋在身前的人影時一陣恍惚,隻弱弱的喊出一聲“顧曦延”便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沈母和顏風的臉交替的出現在沈玉舒的腦海裏,曾經那麽深愛的親人如今卻傷她最深,沈玉舒想逃離卻終逃不出血肉至親的一脈相承。


    她該怎麽辦,連她自己都無法逃出自己心中那座城,怎麽還能逃離出情感的束縛?


    口中一陣溫熱的液體劃過,沈玉舒動了動手指,似乎被什麽人握著,手心傳來對方手中的溫暖,那種踏實的感覺又一次迴到沈玉舒的心中。


    她是那樣貪戀那種踏實的感覺,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感覺過了。


    沈玉舒試著將沉重的眼皮抬起,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熟悉而又焦慮的眼睛,沈玉舒盯著那雙眼睛慢慢的看清床邊坐著人,“小惠!”


    小惠顯然沒有想到沈玉舒會這麽蘇醒,猛然低頭驚喜的看著她道:“舒兒姐姐,你可醒了!”


    沈玉舒看著她疑惑的問道:“這是在哪裏?”


    小惠將床頭放著的一碗湯拿在手慢慢攪著跟沈玉舒說道:“你在三公子的別苑裏。昨晚三公子路過時聽見側門那裏有打鬥聲,出去一看卻發現你倒在門邊,就便把你送來清苑了。”


    顧曦明?可她昏倒前明明記得是顧曦延打走了那兩個黑衣人,怎麽會是顧曦明呢,難道是她記憶出了問題?


    小惠端著碗做到沈玉舒身前道:“這是公子命人燉的烏雞湯,最是補身子了,叮囑你醒了一定要喝。”


    沈玉舒坐起身才想到,還算顧曦明有良心認沈玉舒這個表姐。於是從小惠手中接過碗,一口一口的喝著,隻是嘴裏卻什麽味道也嚐不出來,“你怎麽在這裏呢?”沈玉舒問小惠。


    小惠接過空碗放在托盤內道:“公子說府裏容不下我,所以將我調來這裏,這裏比府裏清閑,公子若來了我們便好好伺候,公子不來也沒有什麽大事情,不像在府中其他地方要那般處處都要謹言慎行。”


    “看來你家公子,還是蠻疼你的!”沈玉舒微笑道。


    小惠羞紅了臉低頭道:“公子是可憐我罷了,小惠隻不過是個低賤的下人。”


    沈玉舒在她眼中明明看到那一絲勝過一絲的情愫在悄然生長,心中慨歎。


    就這樣沈玉舒暫時在清苑中住了下來,也是因為沈玉舒真的不知該去向何處,所以隻能選擇暫時住在這個吃喝不愁遮風擋雨的地方。


    可是從她住進來後沒有見過顧曦明。小惠才告訴她,顧曦明很少來清苑,一個月不見得能來一迴,除非是心裏不痛快時才會獨自一人來這裏散散心。


    驕陽普照,這一年很快又要過去,沈玉舒靜靜的坐在清苑池塘邊的涼亭裏,看著在身下聚集又散開的一群錦鯉,心中缺失了一塊。那晚她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那人分明就是顧曦延,那身玄色衣袍,是她見他穿過最多次的衣袍,不會認錯。


    “表姐身體可是大好了?”身後傳來顧曦明帶著一絲調侃的話語,沈玉舒迴過身,那個人影站在夕陽之中慢慢向她走來,他的眉目間和顧曦延有著些相似,但是仔細看卻又看不出到底哪裏像,也許這就是血親的神奇之處。


    可顧曦延似乎又與他和顧曦月長得沒有那麽的相似。總之說不上是哪裏不像,也說不出哪裏像。


    沈玉舒正思索著,顧曦明已經來到她身邊坐下道:“表姐總是這樣走神,讓我如何開口說呢?”


    沈玉舒從恍惚中迴過神來,見他不知何時已經將她手中的魚食拿到自己手裏在一下一下往池塘裏撒著,那群遠去的錦鯉又重新聚攏在涼亭周圍爭搶著食物,弄得水花四濺。


    沈玉舒道:“你想說什麽?難不成真的想把我打你的那幾巴掌還迴來?”


    顧曦明笑著將最後一把魚食撒進池塘裏,拍了拍手轉身望著沈玉舒道:“表姐難道不想知道當日我是如何發現你的嗎?難道也不好奇怎麽會有人在顧府門前下殺手?”


    沈玉舒怎會不知道殺自己的人是誰,隻是沒想到他會膽子那麽大,在自己家門口動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吹晴雨落,故人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露雲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露雲熙並收藏風吹晴雨落,故人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