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靈軒一大早便來天樞府找沈玉舒,沈玉舒拖著慵懶的身體打著哈欠,跟著他出了門,隻是他一路將她帶到了京城外的渭河。吹著河風,不一會兒沈玉舒便清醒過來,看著眼前湍急的河流道:“文靈軒,你想幹嘛?”


    文靈軒隻是眼含笑意的看著沈玉舒道:“清醒了?清醒了我們就開始吧!”


    “什麽?”沈玉舒驚喊道。


    他忽然將身後的藏著的雲霜刀扔給沈玉舒,又抽出自己的長劍對著她道:“這幾年你在曦延手下應該學了不少功夫,這幾日剛巧軍營無事,我們來比劃比劃如何?”


    沈玉舒一聽連忙告饒道:“文少將,文大人,你饒了我吧,我已經很久沒有練過刀法了,讓迴去再睡一覺好了。”說著轉身便走,不想身後文靈軒道:“你是怕你技不如人,還是說這兩年來你那怯懦的性子從本質上還沒有改?”


    沈玉舒聽他這樣說,心中一陣刺痛,轉身不服輸道:“來就來,誰怕誰!”


    當沈玉舒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到天樞府時,沈母的飯早已熱了不知多少迴。看著眼前熱騰騰的饅頭,沈玉舒不顧形象的用手抓著便往嘴裏塞,一邊塞一邊詛咒那個可惡的文靈軒。他非要激她與他對打,這倒好一打就是整整一天,她累的都快吐血了,他才說打的過癮才肯迴來。


    果真男女之間最大的區別依然是體力。


    在這期間他還給了她一個無法迴絕的理由,功夫要經常練才不會生疏,他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陪她練功,她應該感謝他才對。這倒好,弄得她腰酸背痛,太陽下山才迴家,他還說明天繼續。


    想到此處沈玉舒一個不小心噎了一口飯,沈母忙遞過水杯來。她猛的喝了兩口才艱難的將口中的飯咽了下去,沈母輕拍她的背道:“文將軍這一天帶你去哪兒了?怎麽頭發也亂了,渾身髒兮兮的鞋上也全是泥。”


    沈玉舒看著沈母,道:“就在渭河邊,帶我練練拳腳。”


    沈母一聽便笑了起來邊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兒邊說道:“這個文靈軒啊,練練也好,你一個女孩子家的有拳腳功夫保護自己總比等著別人救的好。”


    “可是,他練起武來根本就是個魔鬼!您看弄得我一身的土,一身的臭汗,到現在腿還疼呢!”沈玉舒委屈的說道。


    沈母坐語重心長道:“他這樣嚴厲還不是為你好,你應該感謝他的,怎麽能怨人家呢。”


    聽到沈母這般說,沈玉舒想死的心都有。想著與她練武時文靈軒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嚴厲的變本加厲,活像個羅刹鬼。她叫苦連天了半晌他就當沒聽見一般,無視她的哀嚎,繼續執劍與她廝殺。直到她的兩條腿都有些伸不直,開始不停打顫時,他才大唿過癮的坐在一邊。


    沈母見沈玉舒不說話,忙又幫她倒了一杯水遞到她手裏道:“我看這個文少將人不錯,要是你跟他,娘倒是很樂意。”


    沈玉舒一聽,心裏頓時冷汗涔涔,道:“娘,您一天都在想什麽啊,我與他是朋友,更何況像他那樣的富家公子,婚事能由得了他自己嗎,難不成您想讓我做小妾?”


    沈母搗一搗沈玉舒的額頭道:“傻丫頭,娘隻是隨口一說,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總不能一直跟著你師姐在外拋頭露麵,我們沈家好歹也算是大戶人家。娘如今隻剩你這麽一個女兒,總不能讓你嫁給鄉野村夫毀了一生。”


    沈玉舒無奈道:“娘,您說什麽呢,什麽大戶人家啊,如今我們能活下來完全是因為師父的庇佑,大戶人家……我們早就不是了。”


    沈母見她語氣裏透出的堅決,憂心道:“我自是知道今時不同往日,若是你爹還在,你又怎麽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這件事情,原先你師父就跟我提過一迴,沒想到現在你還是這樣的想法。妍妍,你老實告訴娘,你心裏是不是還放不下顧家的那個二公子?”


    沈玉舒一聽急了站起身道:“您怎麽說到他身上去了呢,怎麽你們總是這樣懷疑我逼我呢,娘,當初我願意跟著他,是因為憑我一己之力根本找不到兇手,更別提報仇了。這些我都是跟您說過的,您怎麽現在還這樣說我呢,我已經答應過您不會那樣做,我便不會。”


    沈母見女兒生氣,兩手一攤道:“好好好,不逼你,你自己知道就好。至於報仇的事情,你依靠他也罷不依靠他也罷,總之你自己想清楚,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你們之間的那些彎彎繞,我隻知道再這樣下去,他耽誤了我女兒的終生大事才是真的,仇要報,但是也不能耽誤了你。”


    沈玉舒見沈母也生了氣,隻好放柔語氣寬慰道:“娘,您就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可是您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要不是他暗中提攜,師父跟師兄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而且顧曦月也不可能這麽久了都不找上門來殺我們,問我們要錦書。”


    沈母望了望沈玉舒擔憂道:“妍妍,娘是心疼你啊。”


    沈玉舒無聲的點了點頭,靠在娘懷裏不再說話。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又如何能這麽快放下一個曾經牽腸掛肚的人,投入別人懷抱。


    就這樣在顏風和葉知秋迴來的那一天沈玉舒兩條腿像斷了一般竟是挪不動一步,合不到一起。就連她自己也分外惆悵,看來文靈軒說的對,這功夫還是要天天練的。


    馮玉華和葉知秋見到沈玉舒如此,卻是在一旁偷笑不止,就連顏風臉上也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沈玉舒倒是心裏有了疑問這是怎麽了,看到她受苦大家都這麽開心嗎?


    當晚,顏風將沈玉舒叫至書房,語重心長道:“舒兒,這些日子為師一直忙於丞相和陛下的事情,沒能好好安慰你,今日有時間,先跟你好好談談。”


    沈玉舒見顏風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心中有了些許了然道:“師父是想說我跟二公子的事情嗎?”


    顏風摸著胡須點了點頭道:“二公子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


    沈玉舒心中難言的情緒瞬間充斥了大腦,想也不想就道:“這與我何幹?”


    顏風道:“是與你無關,可是卻與武悠兒有關,你可想聽?”


    沈玉舒見顏風神色嚴肅,默默的點了點頭。


    顏風見她如此,便道:“武侯府的人想將武悠兒的姐姐嫁給二公子,二公子當時並不同意,說他心中的妻子隻有武悠兒一人,誰也無法取代,若是成親也可,但武玢兒過門隻能為妾。武侯府的人不知怎的,竟然同意了。”


    沈玉舒心中不快道:“他說的倒是有板有眼,可心裏怎麽想的誰知道。”


    顏風歎了口氣道:“你沒有見過武玢兒,你不知她是什麽樣的人,總之這一次算是我們都算漏了。”


    沈玉舒聽顏風這樣說,不解道:“這個武玢兒是什麽人?”


    顏風道:“這個為師也不清楚,但是你想武悠兒過世不過一個月,武侯府的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她卻可以說服自己的父親將這門親事延續下去,光是這樣的手段隻怕沒幾個女子能比得過。”


    沈玉舒心中一緊道:“師父怎知,是她遊說侯爺的?”


    顏風搖搖頭道:“當日你出了大理寺,侯爺便去了丞相府,說既然武悠兒已死且二公子對悠兒情深意重,那這親事就是沒成也算是成了,二公子還是侯府的女婿。丞相也認同了這樣的說法,更是交換了婚帖算是結了這門親事。可是沒想才過了幾日侯爺就修書一封給丞相,說這親事還得商議,若是丞相不嫌,就把自己的另一個女兒嫁給二公子。舒兒,你說一個人的想法怎能轉的如此之快,要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就是侯爺自己有問題。”


    沈玉舒想了半天,嗤笑道:“莫不是武玢兒投懷送抱,生米煮成熟飯了,所以這親事必須結。”


    顏風見沈玉舒如猜中,不置可否的點頭道:“你說的也八九不離十。”


    沈玉舒一怔,沒想到這個武玢兒這麽豪放。


    顏風見沈玉舒麵露驚訝,便道:“武玢兒不似武悠兒那般愛拋頭露麵,而是久居深閨多年,很多人上門求親她自己都不答應。那日不知為何她獨自一人來到丞相府上,在聽風苑中照顧了二公子一整夜,這件事情本身被二公子方麵的人壓了下來,就連丞相都不知道,誰曾想武玢兒迴去家之後應該是將這件事情告訴了侯爺,事已至此侯爺隻好答應這門親事,總是這事兒啊,誰都覺得心裏不痛快。”


    沈玉舒心裏確實也不痛快,不管什麽原因,顧曦延都已是武悠兒名義上的丈夫,就算是照顧,丞相府裏那麽多丫鬟仆婦怎麽輪的上她一個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大小姐。況且還是一整夜,這一夜能發生的事情太多,當然能讓人誤會的事情也太多。他們倆就算一晚上什麽都沒有幹,在武侯爺眼中也完全變了模樣。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聽著是多刺激多香豔的場景,要是傳出去,顧曦延隻有一張嘴,怎敵得過京都百姓的悠悠之口?


    如此說來,是沈玉舒倒是冤枉了顧曦延?可不論如何如果他堅持,又怎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管是什麽原因他讓武玢兒在他身邊呆了一夜,才製造出了這樣的局麵。


    顏風見沈玉舒不說話,隻好道:“等到十一月,武悠兒的百日忌一過,便要舉行納妾的儀式,但畢竟是喪期不滿一年,所以儀式一切從簡。過些日子,丞相府會有一個宴會,為此慶賀。”


    沈玉舒心中冷笑,原來就算是沈玉舒誤會顧曦延與武玢兒之間的種種,可是有一個事實還是沒有變,他還是娶了武玢兒,這裏麵夾在了多少男人的義務,多少權力的欲望,還有多少的無可奈何,隻有他自己才清楚。


    這些日子過得尤為平靜,顧曦延如今將大部分注意力都轉移到幫助顧德奪得帝位這一件事情上,再加上顧曦月不斷挑刺,雙方竟是完全忽略了沈玉舒這個關鍵的人。


    這日因著丞相府的宴會跟不久之後顧曦延的大婚,文靈軒要幫忙,所以放過了沈玉舒與他切磋武藝的事情,沈玉舒隻有在這個時候萬分感激,這世上竟還有一個日子是文靈軒不得不去的。


    這一日,丞相府前門庭若市有很多達官顯貴都來做客,沈玉舒女扮男裝隨著顏風一同來到顧府時著實被眼前的人來人往嚇了一跳,沒想到顧德已這般得人心。


    那個真宗怕是真的沒幾天好活了……


    顧府中修葺一新,看來為了這門親事他們早已著手準備,沈玉舒看著滿目紅綢錦緞,及正堂之上那個正在被曹管家一點一點掛上去的燙金囍字,心頭一揪。悠兒,這一切本都隻屬於你的,可是如今卻換做了另外一個人,你泉下有知,可會難過可會心酸?


    沈玉舒想這便也是她與他最好的結局,他在不知道她的心思時候,娶了武悠兒的姐姐,而她便做迴顏先生的小弟子沈玉舒,從今往後她與他還有什麽關係?


    沈玉舒見顏風與一旁的達官顯貴相聊甚歡,便一個人偷偷潛去內院。


    聽風苑不知如今會是什麽樣子,想來也與大堂一樣掛滿了紅燈籠,一派喜氣。


    今日因顧曦月和顧曦延有公事不在府內,沈玉舒才會女扮男裝的混進來,否則沈玉舒是不會來這裏半步。


    看著手中的玉梨花,心中一酸竟是有些舍不得。想著顧曦延洞房花燭,便又無法再將這玉梨花放在身旁。原來,就算是心死,要忘了一個人還是那樣艱難。


    沈玉舒站在聽風苑門口四下查探了一下,確定無人後便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讓她心底一震,這哪裏有半分辦喜事的樣子,沒有高掛的紅燈籠,沒有忙上忙下的仆婦,就連打掃院子的家丁也沒有。這院子裏就像是沒人住過一般,十月的院落梨葉凋落,讓人生出絲絲寒意。


    顧曦延他這是做什麽,不是要成親了嗎?不是娶那個武侯府家的小姐嗎,不是說後天十一月是他大喜的日子嗎?


    沈玉舒看著滿院的寂靜,心中竟是透著一絲莫名的悵然,悠兒,我們是不是都誤會他了,他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男子。沈玉舒不由被自己的這種念頭嚇住,迴頭一想卻是好奇怎麽會有人在成親時,將自己所住的院子不落一絲紅。


    沈玉舒在院中呆站了很久突然迴神,心道不能久留便匆匆忙忙的推開顧曦延的房門。見裏麵無人,悄悄的將玉梨花放在他枕邊,她望著靜躺在枕邊的玉梨花,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墜子,心中道,對不起,我能還給你的隻有這個了,那一個我舍不得。


    思緒沉澱沈玉舒便欲離開,隻是不經意間掃過櫃櫥時,才發現上麵大紅的新郎服和一頂新郎官帽,腳步不由得向那櫃櫥走去,這衣服沿著袖沿繡著一圈雲龍圖案,胸口處繡著一隻嘴巴半開半合的蟒瞪大了眼睛,麵目猙獰,這婚服做工細致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而它如今就放在那櫥櫃之上。


    顧曦延穿著他一定很好看吧,他時而皺眉時而溫柔的眼神突然又出現在沈玉舒腦海之中,那麽真切仿佛從未離開過。沈玉舒正癡想著,不料聽到身後穿來一個青澀打男聲道:“你膽子倒挺大,竟敢私自來聽風苑,你可知這是誰人所住?”


    沈玉舒猛然迴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形比沈玉舒高出些許的少年,沈玉舒盯著他道:“不過兩年時間,三公子竟是將我忘了呢。”


    那人正是當初在顧府裏處處與沈玉舒不合的顧曦明,還被沈玉舒打了屁股的,也是她在這世上除了沈母和堂哥以外唯一的血親。可他身上終究有著一半顧家的血液,否則她來京城這麽久沈母也不會阻止她來找他。


    隻是也許作為丞相三公子的他並不知情,而沈玉舒此刻也隻能這般望著他,沈玉舒的表弟。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是很快有掩飾下去看著沈玉舒道:“你還敢來這裏,你可知大哥因你差點變成廢人,你還敢迴來?你就不怕我喊人將你當做賊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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