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一套要多少錢?」


    沈嫿音眨巴著眼睛問向店主人。


    直接問價錢似乎不大得當,卻是沈嫿音真正關心的。


    店主人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子,聽瑞王說已過古稀之年,但身材圓潤,皮膚的皺褶倒撐起來不少,一身深色暗紋襦裙襯得她醇美雍穩,不像是平民小戶出身。


    也對,能開起這樣一間衣行,哪裏是尋常人做得到的?必得是自小耳濡目染最頂流的貴族風尚才行。


    老婆子聽沈嫿音問價天真可愛,笑得眼睛彎起來,眼角堆起了厚紋,「姑娘喜歡哪一套?用料不同,做工不同,穿的人不同,每一套的價錢也就不同。」


    用料、做工都會影響價格,這很好理解,可是穿的人不同怎麽價錢也不同?沈嫿音還是頭一次聽說。


    老婆子道:「每一套衣服都有自己的靈魂,獨一無二,倘若買家與它靈魂相稱,她們配在一起便互相成全、相得益彰,哪怕我不收錢送給那個人,衣裳也是開心的;倘若買家與它並不合適,卻強行用錢買了它去,我千容衣行的衣裳在外穿不出最好的效果,人家不會說穿的人不會買,隻會說我家的衣裳不好,於是隻得多收些錢,彌補損失。」


    沈嫿音頷首一禮:「好玄妙的理論,晚輩受教。」


    她指著一件青玉曲菱紋天絲襦裙,「這件的長短似乎合適,您覺著呢?」


    「買衣裳光看尺寸可不夠,老奴想問姑娘,是要穿著我家的衣裳出席什麽場合?」


    「算是家宴吧,或者比家宴再重要一點。」


    老婆子笑容慈藹,「春天裏的宴席上百花齊放,這套過素了。」


    「我喜歡清淡顏色。」


    「原來如此,姑娘喜靜。」老婆子很用心地瞧著沈嫿音的眼睛,「那麽……能否讓老奴看全姑娘的容貌?什麽容貌配什麽衣裳,這就和場合是一樣重要的。」


    沈嫿音原想著隨便找一套能應付的就是了,又不是存著在宴會上艷壓群芳的心思,沒必要這般嚴謹。可是此處的衣裳都太過精巧,沈嫿音甚至覺得,如若不認真對待,都對不起這些超凡脫俗的設計。


    反正,遮擋容貌隻是不願讓侯府中人有所聯想罷了,一個衣行東家自是無妨。


    沈嫿音摘下了麵紗。


    老婆子十分認真地端詳了片刻,微笑頷首,而後蹣跚著出門去了。


    身邊沒有小丫頭指點,沈嫿音不知這是什麽情況,隻好在原地等著。


    幸而沒過多久,老婆子就迴來了,手裏捧著一個一尺見方的大紙包,頗有些厚度,大約是從哪兒另取了一套衣裳過來。


    這是一套纏金絲交窬裙,灰調的黛藍裏綴著幾點暗色的胭紅。


    「姑娘若嫌顏色濃鬱,外麵可罩一層薄薄的天絲紗,朦朦朧朧,幻幻真真。」


    沈嫿音有些為難,「這種搭配似乎不是近年的樣子了。」


    說「近年」那是委婉,感覺簡直像母親那個年代的風格了,她甚至還留有幾分遙遠的印象呢。


    「前朝末年風靡一時,潮流一陣一陣地刮過去了,風格卻永遠留存下來。姑娘,試試吧,衣裳總得自己穿在身上才知合不合適。」


    老婆子雖是商人,氣質卻似踏遍霜華,令沈嫿音沒由來地生出一種敬愛。三百六十行,她自己在醫學這一行裏埋頭奮進,便也對同樣執著於自身職業之人深感認同。


    既然店主人這般說了,試試也無妨。


    當沈嫿音在銅鏡前照見自己的時候,整個人都怔住了。


    室內光線不足,銅鏡裏的身影映不真切,更像是穿越了時光。撲麵而來的熟悉感用力撕扯著她,要把她生生拉迴最遙遠的以前。


    沈嫿音不由自主地向前幾步,走近鏡中的自己。


    是啊,是很像啊,自己是從何時起,變得與記憶中的母親如此相像了呢?


    ……


    「珠珠,看蝴蝶飛,蝴蝶飛……」


    ……


    「珠珠,阿爹會來接我們的,很快就會來了……」


    ……


    「珠珠,如果有一天阿娘不在了,你要聽崔媽媽的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


    「珠珠……」


    珠珠……


    「阿娘……」


    指尖驀地觸到一片冰涼。


    不是阿娘,是冰涼銅鏡中的自己呀。


    阿娘已經過世十二年了。


    老婆子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也望著鏡中的女郎,緩緩地道:「果然,姑娘是她的女兒吧?」


    沈嫿音猛地迴頭,「您認得我阿娘?」


    老婆子的唇角疊起細褶,「鄭家六娘,焉能不認得?」


    她那雙慈愛的眼睛愈發清亮,似乎陷入了迴憶,「那時候啊,六娘是洛京的一顆明珠,她穿什麽,半個月後女郎們就裁好相似的穿上街頭。六娘之美,是洛京城二十年都忘不掉的。」


    沈嫿音的指腹不自覺撫過罩裙細滑輕軟的料子,「我阿娘……也來您這兒買衣裳嗎?」


    「孩子,你以為千容衣行的名聲是怎麽起來的?就是因為得你阿娘青眼呀。」


    老婆子笑起來,濁眼蒙上一層水霧。


    「如今她的孩兒都已這麽大了。」


    世上除了侯府舊人,原來還有人記得母親,深深地記得母親!


    母親身殞塞外,她的名字卻在故鄉洛京城裏長久地烙下,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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