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錦嵐,怎麽還沒到啊。”


    薛曉楓同君錦嵐已走了數日,一路下來人愈加稀少,曲幽雜叢,荒蕪小徑,茫茫荒野,這通向西南玄禁閣的道路,讓人感覺是在走向一個永遠到達不了的彼岸。薛曉楓這是第一次去往水月西南,目光所及之處,皆甚是陌生。


    這夏日也炎熱得慌,君錦嵐背著行囊,麵容上已是汗水流出不斷,“快了,就快了。很快就能見到你哥了。”


    “好。”薛曉楓知道,君錦嵐雖然嘴上說“快了”,但那不過是在安慰自己。這一眼望去沒有什麽人煙的地,怎會這麽快走出來。


    “對了君錦嵐,沒來到玄禁閣之前,你是做什麽的呀?和我哥哥一樣,也是哪個宗門的弟子嗎?”薛曉楓知道君錦嵐是話癆,見他生無可戀的模樣,自己便先找了話題。


    君錦嵐一笑,往日於江湖中瀟灑快活的日子一幀一幀浮現,君錦嵐似乎有些得意:“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愛臨風笛。從前啊,我不屬於任何一個宗門,在江湖裏那可是逍遙自在。沒錢時打幾天雜,有錢時買幾壺酒,遇上敵手,切磋幾番。友兩三,都是萍水相逢,月下共飲,那日子過得可不比神仙差。”


    薛曉楓眼睛一亮,望向君錦嵐,不可思議:“哇,這世間,還能這樣活。可是既然那樣的日子這麽好,你為何還要去玄禁閣那種地方?”


    聽到這裏,君錦嵐眸子忽然黯淡了下去,看著前方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路,說道:“這樣的日子雖好,可日子久了,也覺得膩,自己又沒有多少錢財。我向往自由,卻也怕孤獨。直到有一日,我遇上了魏長夜和蕭千月二人,他們讓我覺得,有夥伴是一件多麽好的事情。後來,我也隨他們去了。”


    雖說如此,卻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那人可是自稱自己為“魏長夜”啊,是君錦家書裏先祖提到的那位摯友。


    “隨他們去了,然後呢?你可滿意?”薛曉楓繼續問道。


    君錦嵐想了想,輕輕一笑:“有什麽滿意不滿意的,隨遇而安嘛,也就是試著換種方式過日子。曉楓啊,其實這世間,不論你是以那種方式過日子,都不是完美的。江湖裏的日子快活卻不安心,玄禁閣裏的日子不寂寞但卻不自由。但是我要告訴你啊,這世上,一定有你最最理想的生活方式,就看你有沒有能力去創造。”


    “嗯……”薛曉楓聽著有些似懂非懂,在她這個朦朦朧朧的年歲裏,世界並不是很明晰,“那、那君錦嵐你最最理想的生活是什麽呢?”


    沉睡的靈魂仿佛初次被喚醒,君錦嵐眼前一亮,說著:“我最最理想的生活方式,自然是迴到洛北城,經營自己的事業與家業,待有一日看子孫滿堂,續寫君錦家書。春暉萬縷,道德千秋,君錦萬年世家值得發揚光大。”


    君錦嵐說著,滿是自豪,生活忽然又有了希冀。


    “那你為何不去實現這個夢想呀,待在玄禁閣,有什麽意思?”薛曉楓到底還是孩童,對這個世界好奇,對人們的行為,也是好奇。


    “因為……”君錦嵐眼前忽然又一灰,腦海中浮現的美好世間不過是一場空,思緒迴到現實後,眼前卻是一大片的空曠寂寥——那是死一般的寂靜。


    他接著說道:“因為,我也有我的使命,我或許生來便是要去完成這個使命的吧。”


    君錦嵐指得是先祖君錦旭的那個懊悔遺憾,君錦嵐理解先祖那種自責之感。自己今生能遇上魏長夜,或許是命中注定。


    “唔……”薛曉楓看出了君錦嵐神情中劃過的一絲不得已,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去安慰才好。


    “不過不要緊,等我完成了這個使命,我便可以追求我想要的日子了。”君錦嵐笑著,說得平平淡淡。


    可薛曉楓在那一瞬間,不知為何,冥冥之中竟忽然感受到一陣灰暗,一陣血雨腥風。那種感覺很短暫,短暫到讓人覺得那不過是錯覺;但也很是真實,真實到自己的心口不知為何有些痛。


    毒影宗的敗落,古少言少時的離家出走,大舅忽然的昏迷不醒……這一切的一切,讓薛曉楓感覺,這個世界總愛把理想撕碎,人們過活得哪有那麽容易。


    可盡管如此,大家對未來抱有的希望一直在給他們向前的動力。不論是自己的哥哥,還是魏長夜、千月姐姐,抑或是現在與自己同行的君錦嵐,好像心底裏都深埋著一絲憂鬱,可他們都在向前走,往前看。他們,好堅強。


    如今蕭千月同尉遲闊,眼看著就要迴到瓊玉城了。到底是通向水月之北的這條路交通發達,街市可謂絡繹不絕。


    “怎麽沒遇刺啊?”一路走來太順暢了,蕭千月感到哪裏有些怪異。


    尉遲闊驚訝,看向她:“你還希望遇刺?!”


    晃過神來,尉遲闊迴過頭,說道:“哦,也對,你恨不得我在迴去的路上一死了之,這樣,我也不會逼迫你嫁給我,是吧。”


    尉遲闊說得倒是洋洋灑灑,好像滿不在意的模樣。


    蕭千月心一堵——自己可不是這樣想的!


    自己隻是覺得,既然尉遲闊現在已經掌握了諸多秦嵩貪腐的證據,那他更不會輕易放過尉遲闊才是。


    刺客是毒影宗的人這一點應當沒錯,如今刺客遲遲不來,可是毒影宗又出了什麽事?薛曉楓口中那些直接投奔到朝廷秦氏的弟子,後來發生什麽了?


    “到了。”尉遲闊忽然停住腳步,抬頭看向那座城門,神情忽然變得錯綜複雜。


    到了,時間過得好快,怎麽又來到瓊玉城了?


    望著這巍峨的城門,蕭千月心裏不知怎的,似有千言萬語。但是,她說不出,說不出。


    “走,我們先去朝廷。”尉遲闊略帶嚴肅,沒了先前在繇州的那般快意。到底是朝廷裏的人,或許這般不苟言笑,心思縝密的模樣,才是尉遲闊在瓊玉城該有的模樣。


    “好。”蕭千月手心沁出一把汗,微微點頭道。


    步履匆匆,周圍的一切忽然都沒有了顏色,這灰度的世界和夢裏的那個世界很是似曾相識。不知不覺,蕭千月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入朝的。


    肅穆的宮門、磚紅的宮牆,這、這到底是哪裏?


    雙眼飄忽不定,不知在看向何處,隻覺目及之處,熟悉而陌生,可自己與之卻是那樣格格不入,那種感覺,很是沉寂。


    直至蕭千月忽然看見有一張熟悉的麵容撲入眼簾。除卻君身三映竹,天下誰人配青衣?發絲如柳,君子溫潤如玉。


    方才同自己擦肩而過的,好像是,雁玹?


    不可思議。蕭千月下意識地迴眸看了那少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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