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番話,蕭千月再一次感到人生的身不由己。


    本應世間逍遙客,卻道是,囚中瑰。


    “留住我,”蕭千月似笑非笑,“可將軍留我何用,配合著那安煬國君演戲嗎?”


    一提到安煬國君,尉遲闊神色忽然凝重了起來,“千月姑娘,想必,你定是水月王朝的子民。如今安煬國君居心叵測。說得嚴重些,你現在,可是通敵。眼下,隻有我能保得住你。”


    尉遲闊的話,有些刺心,但句句真實。蕭千月眼眶一紅,但止住了淚。


    將軍懷柔,馳騁至剛。若非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寬恕自己,蕭千月她,早便下狠心同尉遲闊拚個你死我活了。


    “可是,尉遲闊,你知道你留我在身邊,是有多危險嗎?你我相處不過幾日,你怎知我究竟為什麽樣的人?”蕭千月質疑道。


    “是,是很危險,”尉遲闊說道,“所以,我自會對你多加留意。”


    自從那日月夜同手持承影劍的未知人士打過交道後,尉遲闊便能感覺到,蕭千月背後的那股勢力實力不容小覷。應當是如今水月王朝內,有人唯恐天下不亂。他們是想做什麽,造反嗎!


    蕭千月想了想,說道:“好,看樣子接下來,我們就是明中博弈了呢,尉遲將軍,還望不要手下留情。”


    這孩子,又想做什麽。


    隻見尉遲闊裝作一臉輕鬆的樣子,言道:“好啊,你若想同我博弈,我尉遲闊,奉陪到底。”


    言罷,蕭千月將房門合上,迴到了自己的室內。室內很安靜,陽光明媚,能隱約聽到窗外百靈鳥的啼鳴。


    隻是房門內的那位姑娘,卸下了平日裏的偽裝,靠在門上,低著頭,滿眼都是不盡的憂傷。


    這日夜晚,將近寅時,蕭千月匆匆寫下一封書信——蕭千月無能,刺殺任務失敗,身份被識破,隻是尉遲闊刀下留情,未曾打算對自己下手,而是將我困住,將計就計。蕭千月下一步當如何做,還望長老指示……


    寫完後,飛鴿傳書,蕭千月希望此信可快些送達玄禁閣。


    是夜,東窗未白凝殘月。天空似乎忽然下起了如絮的細雨,寒氣一點一點滲入室內,蕭千月卻不為所動。


    她隻是看著,看著烏雲一會兒將那輪月籠罩,一會兒,又散開。風雲瞬息變化,惹得人心不安。夜微寒,蕭千月不知自己是何時落的淚。


    此時此刻,毒影宗,忘幽穀亦天未曉,整片山穀朦朦朧朧,微雨沾濕了低壓著的樹叢,天籟於穀中迴響。


    古少言同他父親就這樣一直漫步著。


    古少言現在才明白,原來父親的身體,竟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每日都要磕上那麽幾味藥,才能勉強感到有些許精氣神。


    “所以,少言啊,這世間病理藥理,定是永無止境的,還需一代又一代人,刻苦去鑽研啊。”忘幽穀裏,父親語重心長地對古少言說道。


    如今古少言亦為玄禁閣的弟子,令狐梟怕他會忘記自己的根本。


    “孩兒自是不會忘,倒是父親您的病……”古少言甚為擔憂。


    “誒,不要緊,我是毒影宗的宗主,一時半會,還死不了。當下最緊要的事,是邙魏和水月朝之間尚未了結的怨。少言你記住,越是這種時候,你越是要向遠看。多年以後的大戰,定是少不了的,大戰之後,這天下是誰家的天下,也是未知。少言,為父先問你,你所盼的生活,是怎樣的?”令狐梟漫步於山穀中,緩緩說道,語氣甚是平淡,似乎在說一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


    古少言望向這如幽境一般的山穀。忘幽穀的花草清香,生靈可愛,世間奇珍異寶隱匿於各個角落,這裏是被世人遺忘的夢。


    “我所盼的生活,自然是像兒時那樣,生活在毒影宗,家人和睦,身體安康,毒影宗弟子苦研藥理,齊心救濟蒼生。”古少言看向茫茫的忘幽穀,一字一字地說道。


    古少言他亦對功名利祿無多少興趣。這小子,最惦記的,還是自家的宗門。看樣子這些年,他的心性依舊未變。


    “哦對了,”古少言接著說道,“還有一點,那就是,迎娶煙兒進門,她是我喜歡的姑娘,我可不會放手。”


    令狐梟笑了,兒子果然長大了。


    “你小子,”令狐梟笑道,“好,希望為父,可以看到那一日的到來。少言啊,既然你想要的生活是這樣的,那接下來,你就得謹慎你所做的每一個抉擇,要知道,在此等時局下,抉擇,很重要。一子錯,滿盤皆落嗦。你當明事理,審時度勢。”


    “孩兒記住了。迴玄禁閣以後,孩兒定將父親所言牢記於心。隻是,孩兒有一事甚是疑惑。我們毒影宗,真當還要置尉遲闊於死地嗎……”古少言問道。


    令狐梟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少言啊,這就叫‘身不由己’。人活於世,本不是事事如願的。但那日來的那小子不是說了嗎,這個任務完成後,他有辦法令毒影宗不受朝廷控製嗎。若不是他這麽一說,為父也不會輕易答應。這個叫魏長夜的人,雖性情冷淡,但能力確實出眾,深不可測,也很是可怕。邙魏的後人,還真是不得不令我佩服。”


    “很是可怕……父親,您為何如此評價他?”古少言一問。


    令狐梟閱曆豐富,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


    “一旦是他想要得手的事物,他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成功,絕不輕易放棄。”令狐梟說道。


    古少言想了想,問了一個問題:“那父親您覺得,若是有一天蕭千月恢複了長公主的身份,那魏長夜,還會選擇繼續複朝嗎?還是說……”


    “這個……”令狐梟麵色忽然凝重了起來,“我不好妄下評判。我不知魏長夜對長公主的情誼,是否能深刻到足矣讓他放下一切,我也不知道,未來還會不會有其他的變數啊。”


    令狐梟歎一口氣。不一會兒,東方忽吐白,旭日東升,甚是耀眼。


    黎明至,暗夜終破曉。


    “好了少言,你該同那位姑娘走了,為父,就不送了。”


    令狐梟說罷,同古少言向毒影宗內走去。古少言殊不知,那日後來,自己和煙兒離開後,向來倔強的父親竟也落下了一把辛酸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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