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而空蕩蕩的客棧,隻聽尉遲闊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每一步都在這空靈的空氣之中響起了迴音,直逼蕭千月那忐忑不安的心中。她卻隻是蜷縮於角落,一時間,不知該幹什麽好,隻是眼睜睜看著那黑影直逼而來。


    而且他手中的那刀真的好闊!一晃一晃的,在牆麵上映出可怕的刀影。


    當尉遲闊終於走上二樓時,忽地,魏長夜的房門打開了——


    “這位仁兄,”一陣聲音緩緩傳來,“你想做什麽。”


    魏長夜邊說著,邊不慌不忙地走出來。


    尉遲闊手裏的油燈快點完了,光線愈來愈黯淡,說道:“隨便上來看看罷了。”


    樓下的夥計看到這一幕心急如焚,一邊是水月王朝大將軍尉遲闊,一邊是……怎麽說也是自己的客人啊!看這情形,劍拔扈張的,怕不是要打起來。


    “哦?上來看看,還帶刀的嗎?”魏長夜似乎嘲諷地說道。


    “長夜……”蕭千月聲音顫抖地說道。在最害怕的關頭,到底還是下意識地唿喊出了魏長夜的名字。


    尉遲闊聽到那蜷縮於牆角的一位姑娘的聲音,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把她給嚇著了。也是,大半夜的,自己提著鳴鴻刀這麽走去,委實不妥。或許是這幾日軍務緊張繁忙,自己的神經總是緊繃著。唉,不就是一位姑娘嗎,這麽較真幹什麽!?


    “抱歉,是我多舉了。”尉遲闊謙恭地說道,隨後他看向蕭千月那邊,雖看不清她長什麽樣,可隱約中也能感覺到那是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蕭千月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還好,這位尉遲大將軍,也沒有那麽悍戾嘛。況且後來他那謙和的語氣,甚至給人一種懷瑾握瑜之感。


    “沒事便好。”尉遲闊禮貌地笑著說,轉過身去,準備下樓了。


    店裏的夥計卻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總感覺那裏不對勁。忽地他想到那碎了的青花瓷,精神差點沒崩掉——那可是老板花了大價錢才買迴來的!這要是讓老板給知道了,自己還不得被解雇?!這戰火紛飛的年代,找份糊口的工作是談何容易?


    “那位姑娘啊——”夥計幾乎是帶著哭腔說的,“這青花瓷碎了,你總得有點賠償吧,怎麽說也得白銀一百兩啊……”


    魏長夜:“……”


    從前玄禁閣的經費都是邙魏朝的金庫裏撈取的,這些年收入甚微……


    “沒事,這錢我出,當是給這位姑娘的賠償吧。”尉遲闊邊下樓邊不緊不慢地說著。


    尉遲闊想著,若不是自己糊塗把鳴鴻刀落在這兒了,這位姑娘也不會好奇出來聽樓下的對話,也不會不小心摔碎店裏的青花瓷……更何況自己還嚇著人家了。隻是令尉遲闊不解的是,為什麽,為什麽總感覺,很想看到這位姑娘的麵容,隻可惜,光線甚是微弱,影影綽綽之中,隻能大概看到她的身形。


    尉遲闊走到樓下和夥計說了幾句話,寫了張紙條,蓋了印章,便走了。


    他走了……沒想到這第一次和傳說中那人人敬仰的大將軍見麵,竟是如此窘迫的場景。或許這是第一次遇到他,也是最後一次。


    尉遲闊……


    蕭千月無意之下在心裏喃喃了他的名字。


    “千月。”魏長夜走近了蕭千月,念道。


    蕭千月還沒有晃過神來。


    “蕭千月。”魏長夜又念道。


    “啊?什麽,魏長夜……”蕭千月思緒總算迴歸現實。


    “沒什麽,迴去好好睡吧。”


    蕭千月點點頭,進了房門,魏長夜看她進去了,這才放心迴自己的客房。


    房裏,孤煙兒一直沒睡,方才外麵發生了什麽,她聽得可是清清楚楚。果然,這種情況下,魏長夜一定會出手的,孤煙兒明顯可以感覺到,魏長夜對她和自己,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


    孤煙兒站在窗邊,窗外明亮的月光如白色的銀碎撒落在她的身上,卻使那畫麵顯得淒美。她的眸子裏,是一種令人不解的愁。從小,在見到魏長夜第一眼的時候,孤煙兒便對他心生期許。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雨月。魏長夜,你入我相思門,又何曾知我相思苦。


    蕭千月恍恍惚惚地關上門,舒了一口氣,方才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一場夢。富麗堂皇的水月宮殿,宮殿裏的朝廷議事,那些王公貴族……這些都離她好遙遠,可是就在剛剛,竟好巧不巧,遇上了尉遲大將軍……


    “千月。”孤煙兒叫她。


    蕭千月也向窗邊走去,像是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笑著說:“怎麽了,煙兒師姐?”


    蕭千月……孤煙兒再次看到她時,已經是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了。她忽然語塞,不是因為無話可說,而是想要訴出的話語,太多太多。


    “千月,”孤煙兒總算開口了,臉上不知為什麽泛起了一絲紅暈,低著頭,看著窗外那明溪上的月影,輕聲說,“你對魏長夜,是什麽感覺。”


    我對魏長夜是什麽感覺!?蕭千月愣了愣,一會兒不知說什麽好。什麽感覺呢。自有記憶以來,自己對魏長夜的感覺,或許大多是依賴,遙遠的記憶裏總是能浮現出魏長夜的身影,他教給了自己許多,對自己的關照也是無微不至,無論自己怎麽任性,他似乎都能容忍。隻是到了內門,他不一樣了,很是矛盾,一邊處處護著自己,一邊處處和自己拉開距離,這樣的感覺,如同易碎的琉璃,總怕有一天,會完全破碎。


    “沒什麽感覺。”蕭千月低著頭說道,眸子裏閃過一絲憂鬱。


    孤煙兒看出了她的心思,溫和地看著她的眼睛,月光把蕭千月的睫毛照得雪白。


    “你和我說實話。”孤煙兒的語氣細膩悠長。


    蕭千月心裏一抖。


    “我對他……我不知道。我好想和他好好說話,但是他一定會,一定會支走我。他隻有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才偶爾來到我旁邊。我真不知他怎麽了,從前根本不是這樣的!煙兒師姐,我該怎麽辦,我感覺有一天,有一天會遠到,遠到我再也尋不見他,這種感覺,很可怕……煙兒師姐……”蕭千月說著說著,啜泣著。


    孤煙兒在那瞬間,所有的都明白了。


    “你試過嗎?你試過和他交談嗎?”孤煙兒溫柔地問道。


    蕭千月忍者淚水搖搖頭。


    “千月,別哭,女孩子為這種事落淚,不值得。下迴,你就找個好機會,跟他坦明你的心思。你若不與他說明了,心裏這道坎,是永遠過不去的,明白嗎。”


    孤煙兒的話語一字一字地落在蕭千月的心頭,那種感覺是從所未有的溫柔。這個夜晚,好靜謐。


    蕭千月點點頭,嘴角蕩漾出久違的笑意。


    是該放下了,孤煙兒想著……


    而魏長夜那邊呢。


    “魏兄,你怎麽了?”君錦嵐看著魏長夜遲遲不肯入眠,為他感到擔憂。


    魏長夜不知在想些什麽,神情甚是嚴肅,旁邊的古少言睡得倒是比誰都香。


    “沒事,君錦旭,我想些事情,你先睡吧。”說罷,便緩緩走到窗邊,又開始一個人不知在想些什麽了。


    算了,這種怪人,和他說再多,也是無濟於事。他的心思,誰能摸得透啊。


    隻不過,魏長夜方才叫自己什麽?君錦旭?那不是自己一個祖上的名字嗎!?可為何他會這樣稱唿自己?還是說他無意之下,暴露了什麽……


    魏長夜,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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