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尖叫著,他傾倒的身體撞碎了冰麵。


    冰冷刺骨的河水很快便淹沒了他的頭頂,奪去了他的唿吸。


    「救——」話未說完,便沉入冰麵嗆了幾口水,再次浮上水麵時,他忙叫喊道,「救命——!」


    四周空曠無人,隻有白茫茫的雪和破碎的浮冰,那個推倒他的人和那隻雪兔都已經不知所蹤。


    冰冷的湖水浸泡著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吞噬了他的生氣,讓他逐漸生出了死誌。


    就在他絕望的前一刻,大量清涼的空氣灌入口鼻。


    她救了他。


    寒冷的雪天裏,她脫下了自己的外衣裹住了他。


    她抱著他迴到了他們安身的廟。


    之後連續幾日,他高燒不退。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結束了。


    可是在這之前,他還想做最後一件事。


    「你……是叫無曜嗎?」這是他第一次和她說話。


    「是。」她表情淡淡的。


    不知是怎麽迴事,今天她走路的樣子有些奇怪,落腳一邊輕一邊重。


    「你的腿怎麽了?」他問。


    「沒什麽。」她答,神色如常,平靜無波。


    半個時辰前——


    她拿著任務完成的賞金去買藥,結果偏偏不巧碰上了一個因為之前不服對方的打壓踐踏反抗了對方,之後便一直對她懷恨在心,每每看見她都要對她多加刁難的富家小姐。


    「呦,來買藥啊?」富家小姐問。


    她沒有答話,暗暗握緊了拳,繃緊了身子。


    「哈,怎麽不說話呢?」富家小姐繞著她走了半圈,裝作驚唿狀,「不會是啞巴了吧?」


    「嘖嘖嘖,可惜了可惜了。」富家小姐盯著她的下身打量了片刻,然後猛一抬手,「來人!」


    她沒有逃走,被家僕抓住時也沒有掙紮,而是平靜地和對方對峙:「我若是讓你打一頓,你便不會再為難我了嗎?」


    富家小姐皺眉深思,看上去很是為難的樣子,半晌,道:「這個,可以考慮。」


    數十根棍棒被掄起從她的周身狠狠落下,砸在她的肩上、腰上、背上……發出砰砰砰的砸肉聲。


    就這樣對方還不滿意,親手搶過一個家僕手裏的粗棍,對著她的腿就是狠狠一擊。


    「哢嚓——」一聲清晰的骨骼斷裂聲響起,見她悶哼一聲,斷骨的那條腿脫力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富家小姐終於展顏。


    在狠狠地補上了一腳,將她踹倒在地,摔得滿身血汙之後,富家小姐滿意地拍了拍手:「好了,停下。」


    富家小姐抱臂轉身對藥鋪老闆說:「剛剛的話你也都聽到了,你也知道我是什麽身份。應該怎麽做——你懂。」


    藥鋪老闆趕忙點頭,彎腰伏底連聲答應道:「是是是,小人明白。」


    挨了一頓打,被踐踏得滿身塵汙,最終,她還是沒有買到藥。


    在去往另一家藥店的路上,還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誣陷盜竊。那人突然從角落裏冒出來扯著她的胳膊,不讓她走,嘴上還不停地叫喊著:「抓賊啦——抓賊啦——」


    聞聲趕來的捕快見她衣著陳舊,而那人渾身珠光寶氣,便有九分信了那人的陳詞。


    那人從她身上得不到什麽,捕快認定對方沒有理由要誣陷她,便要將她帶走收押。


    審理的時間很長,事情並不會在當日結束。


    他等不了那麽久了。


    這場官司,她也註定失敗。


    因為乞兒的身份,這個捕快見過她多次,當場心有不忍,便從中調解,讓她將偷竊的財物還給那人,私下了結,她也就不用多受那些牢獄之苦了。那人也同意了捕快的提議。


    於是,剛拿到的賞金也被官府繳走了。


    她也想過反抗。可是反抗之後呢?錢財、地位、權勢,她都沒有。


    她也不是真正孑然一身,她的身後還有人在等他,她還要迴去再看看他,那個鮮活的他。


    而今日的種種,又何嚐不是有人在暗中算計欺辱她。


    她不服軟不認輸,事情就永遠都不會了結。


    她不欲說,他也不再多問。


    「我知道自己的情況。」他燦爛地對她笑著,完全不像是個將死之人交代後事的樣子,「在我死之後,我想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她問。


    他拿出那塊白玉佩:「我希望你能夠好好活著。」


    他一直都知道,她沒有求生的欲望。最初是懵懂與敬畏,接觸的時間久了,他也懂了,她冷冰冰不是她高傲、拒絕,而是迷茫。


    不知來處,亦無歸處。如何能不迷茫?


    那天,他看到她坐在寺廟門前的背影,突然覺得她有一天會離開,不隻是離開他們,而是離開所有人,離開這個世間。


    他害怕了。


    在他失去了爹親以後,一顆逐漸堅強覆上甲冑的心久違地再一次感覺到了害怕。


    前幾日,他迴去偷偷看望以前的家時,無意中看到有人在打聽自己。那人自稱是他母親的故人,說是他的母親原來救過他,最近聽說了他的母親還有子嗣活在世上,便想要報恩,來尋「她」,帶「她」走,還承諾會好好養育教導他。


    滿口謊言。他的母親明明是那個少傅,不是什麽商人,更沒有在行商的路上被土匪謀財害命。


    聽話時,他被他們發現了。和鄉裏問話結束,他們便找上了他。他便順水推舟,自稱自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她」的玩伴,探了探他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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