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阿蠻那赤誠的目光,往事如潮水般湧來。


    仿佛又迴到了剛逃出薑府,被那個無名的凡人村落收容之時;魏秋好似又看見了那段時間裏,那些熱忱之人對他的噓寒問暖,手把手教授他生存之道與凡人武技……


    恍惚間,魏秋感覺自己的身子被阿蠻拉了一下:


    “走啊!今天村子又獵迴了一頭足足有著三百斤的山豬,今天晚上還要舉辦篝火晚會呢!”


    “走啊……走啊……走……”


    阿蠻的催促不斷的魏秋的耳邊縈繞。


    魏秋終於動身……但卻沒有跟著阿蠻的步伐離去,而是徑直的往前走,走的是那麽的堅定,那麽的平穩。


    阿蠻見狀猛地愣在了原地,他那雙澄澈的雙眼頓時被不敢置信的情緒盡數充斥。


    而隨著魏秋的逐漸向前,二者的身形也在這一刻錯開。


    阿蠻的麵容變了,從青澀爽朗一下子變得猙獰扭曲,仿若從冥府攀爬而上的枉死之鬼。


    他緊緊跟在魏秋身後,用那變得怨毒無比的語氣咆哮道:


    “魏秋……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害死我!為什麽!!為什麽不跟我走?!跟我走吧!跟我走吧!!跟我走了,我就不怪你了……快點轉身!跟我走!!”


    阿蠻的咆哮仿若冰冷的銀針一般不斷刺激著魏秋的內心,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促使著他下意識迴頭……


    但無論這心魔幻境如何作蠱,根本就無法讓魏秋的心境蕩起一絲波瀾,更別說讓他停下腳步,駐足迴首了。


    而隨著魏秋不斷的往前走,身後一直緊隨著的阿蠻似乎被什麽力量限製住了般,無論再怎麽憤怒,再怎麽掙紮,也無法再往前走出一步。


    他氣急敗壞,無可奈何的吼出了最後一句話:


    “你當真沒有一點愧疚之心嗎?!”


    ……


    擺脫了阿蠻,魏秋還在繼續往前走著,他麵無表情,目光淡漠。


    愧疚之心……說實話,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情緒了,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再有。


    而隨著魏秋不斷往前,前方的漆黑虛無之中又走出了一道身影。


    魏秋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前世的時候,自己被師兄師姐冤枉,把自己趕下了山門的便宜師傅。


    對方一見到魏秋,便滿臉歉疚之意:


    “徒兒……我的好徒兒!當初是為師聽信了你那師兄師姐的讒言,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把你趕下了山門……後來你師兄師姐設計加害與我的時候我才幡然醒悟!為師……為師對不起你!”


    說到後麵,這個便宜師傅甚至都欲開始抱著魏秋,痛哭流涕起來……不過他的身子就像是一道魂魄般,在抱住魏秋的那一刻徑直的穿過了他的身軀。


    見狀,便宜師傅臉上的神情愈加的痛苦了:


    “徒兒……過了那麽久,你還是不肯原諒為師嗎……徒兒,別走!別走!徒兒!!你好狠的心……”


    ……


    在虛無黑暗之中行走,一路上所遭遇的盡是前世今生與魏秋有著因果糾纏之人。


    阿蠻、便宜師傅、葉青、林煢、葉楚、周黔東、朱紫卉、何羨中……這些人無不是已然死去,卻又與魏秋糾纏頗深。


    他們糾纏著魏秋,在其耳邊不斷低語,用或哀求、或咆哮、或冷嘲熱諷來換取魏秋的迴首。


    但魏秋一直不為所動,一路走來,他的腳步沒有因此停頓分毫。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遭的一切沒有絲毫的變化,但魏秋卻知道,這條路即將要走到盡頭了……


    前方微光驟起,在漆黑一片中顯得是如此的亮眼。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站在微光旁邊的持劍女子。


    女子麵帶輕紗,白衣帶血,長劍背其持在手中,更添幾分斐然的英氣。


    薑荷眼波流轉,二者對視,仿若跨越千年。


    她哽咽的說:


    “魏秋……我當初從邪修之中殺出來的時候……為什麽不見你的身影?你可知道……我在這裏等的你好苦!”


    手中長劍掉落,薑荷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起來,蹣跚著朝魏秋走來。


    她哭的梨花帶雨,衣袍與臉上的血跡甚至都沒有幹涸:


    “我在這裏等了你八千年……足足八千年啊……”


    “但是我不怪你……因為你終於來了……能見到你,這八千年我沒有白等……”


    薑荷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她終於走到了魏秋的身前。


    青絲及腰,長發如瀑,即便是濃厚的血腥味也無法掩蓋女子本身的幽香。


    清幽如一朵染血綻放的清荷,沁人心脾。


    這一瞬,魏秋好似被拉迴了八千年前,那個小巷……那個少女……那個……自己。


    淚水根本止不住的順著臉頰滑落,薑荷擠出了一個哭笑不得的笑容。


    她站在他的身前,哽咽著對著他問:


    “留在我身邊……好不好?哪怕隻有短短幾十年……我不奢求成仙論道,不求萬壽無疆,哪怕我們隻是一對凡人夫妻……也好……若是我們有一個調皮的孩子……最好!”


    周遭的黑暗在這一刻好像格外的濃鬱,讓人無法看清魏秋臉上的表情。


    而見到魏秋沒有說話,薑荷反而淒慘一笑:


    “你……還是選擇離開嗎?”


    魏秋沒有迴答,而是繼續邁動了步伐。


    滾燙的淚珠再次滑落,無言的悲傷比大哭大喊更加讓人窒息。


    薑荷看著麵前這位曾經什麽都不懂的笨蛋書童,看著如今已經有了幾分天下霸主模樣的魏秋。


    她顫抖著開口,難掩悲傷的求道: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抱抱你麽……”


    聲音很小,小到微不足道。


    不知是魏秋沒有聽到,還是無心傾聽,他的步伐徑直向前,最終與薑荷擦肩而過。


    八千年的等待,在這一刻終是化作塵土……


    在靠近那微光之時,也終於得以看清魏秋的神情,他居然仍是……麵無表情。


    那淡漠的雙瞳目不斜視,分明是赤紅如火,卻像北州的天時一般冰冷至極……


    薑荷看著魏秋逐漸靠近微光的背影,八千年積攢而下的悲傷瞬間將她淹沒。


    她在這一刻,似乎又想起了那天,自己在小巷子提著食籃,去找魏秋的場景……


    此時魏秋的身形已然與微光重疊,變得逐漸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在這片黑暗之中,永遠都不會再迴來了……


    在即將離開此處之時,魏秋好似聽到了身後那黑暗之中,那苦苦等待女子最後的道別。


    “若有來世……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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