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騙所要付出的成本往往是最小的,隻需要一段能夠蠱惑人心的話語,最多再加上一段不好不壞的表演,就可以借此來掩蓋一些既定的事實。


    而暴力隻不過是用來解決欺騙所不能解決的問題,這是一種後續的補足手段。


    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事情敗露,沈秋已經與他有了利益衝突,也就是說,欺騙失效了,那麽自然而然的,後續手段就要補足而上。


    看著沈秋那毫無商量餘地的神情,魏秋知道,沈家是她的底線,而自己拿沈家人的性命換取利益,已然觸及了紅線。


    並且這件事所有當事人都知道,唯有沈秋這個家主不知。


    這也就是為什麽沈秋會如此憤怒的以及決絕的原因。


    魏秋臉上的笑容冷的有些滲人,這讓沈秋感到了陌生……以及危險的氣息。


    “張道友,這件事不容……”


    啪!


    魏秋一掌抽在了沈秋的臉上。


    現在的魏秋乃是五轉修為,即便不用大道之力,單憑自身的巨力也不是一個小女子所能承受的。


    沈秋被這狠辣的一掌狠狠的抽在了地上,那張沉魚落雁的臉上頓時浮現一道淡淡的掌印。


    外麵雨聲風聲仍然唿嘯不斷,然而沈秋心中迴蕩著的,卻是那一道無比響亮的掌擊之聲。


    這一掌給沈秋身體上帶來的傷害微乎其微,但卻將心中的某一樣東西擊的粉碎。


    她撐著身子,唿吸急促,雙唇微微顫抖,一滴晶瑩廣東淚珠順著臉頰滑落……輕輕的滑過那道殷紅的掌印。


    淚水直直抵達唇角,是苦的。


    那抹苦澀的味道讓她一時間連真氣都忘記了運轉。


    “有時候擺不清自己的位置才是最可悲。”


    這場暴雨讓西州白日裏的溫度驟降,讓夜晚變得更加寒冷。


    但此時魏秋的聲音卻比那下著暴雨的夜晚還要陰寒百倍,仿若那北州終年不化的堅冰。


    他豎瞳閃爍,緩緩來到沈秋身前,毫無感情的注視著倒在地上的沈秋。


    “嗬……這就是你的真麵目麽……”


    沈秋嚅囁著雙唇,雙眼紅腫,臉上早已掛滿淚痕,半晌才從口中說出這一句話來。


    哀莫大於心死。


    沈秋似乎看透了什麽,也明白了什麽,她剛要站起身來,卻被魏秋一腳重新踹迴地上。


    即便沈秋在察覺到危險的第一時間就運轉了真氣,但那力道之力的威勢足以讓任何一名六轉以下的修士毫無還手之力。


    體內翻江倒海,真氣紊亂,一口甜血湧到嘴邊,卻又被她強行咽了下去。


    慘笑一聲,沈秋不再反抗,任由魏秋的腳踩在自己臉上。


    此時,她隻感覺自己不久前剛突破的四轉修為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於是她緩緩閉上了雙眼,靜靜的等待……


    雷聲滾滾,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在那一刹將沈家照亮的宛若白晝。


    嘭……一道沉悶的破裂聲在房中響起。


    沈秋死了。


    紅白之物飛濺,濺了魏秋一身。


    在角落的周蕭看著這一切,抿了抿嘴唇,沒有任何阻攔。


    “死人……有時候比活人有用。”魏秋沒有抹去身上的血痕,而是抬首看向了周蕭:


    “現在沈秋已死,沈家群龍無首,雖然可以繼續扶持個傀儡掌控沈家,但已經沒有什麽必要了。”


    “你想放棄沈家?”短短一句話,周蕭已然猜測到魏秋要做什麽了。


    魏秋雙手負於身後,看向窗外那被狂風暴雨折斷的細枝,淡淡道:


    “現在西州局勢大變,其中北部都已經陷入混亂,然而唯有離塵商會與黃沙商會卻還安然無恙。”


    周蕭直言道:“你需要我做什麽?”


    昏暗的天空讓天地一切都變得模糊,而屋內也僅僅是點燃了一盞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的火苗。


    屋內鮮血四濺,沈秋的無頭屍首就那樣躺在血泊之中,而那若有似無的淡黃色微光非但沒帶來一點暖意,反而將屋內氣氛拉至一個更為詭譎的方向。


    此時的魏秋,更像是一個瘋狂與理智並存的屠夫。


    “我需要你偽造離塵商會的手段,將碧青仙子殺死,這想必對於你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什麽時候動手?”


    “現在,準確的說,一炷香之後,我要得到碧青仙子身隕的確切消息。”


    周蕭沉默。


    魏秋也不催促,反而閉上了雙眼,似乎在謀劃著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魏秋緩緩說道:


    “別忘了你是天魔殿的邪修,你還有半炷香的時間。”


    聽到這話,周蕭重重的歎了口氣,他的身形終於是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魏秋睜開眼,看向身後沈秋的屍首,淡笑一聲:


    “棋子被拋棄前發揮的餘光才是最為明亮的啊……”


    ……


    這場雨隱隱有越下越大的趨勢,起碼直到現在,還不曾有一點的停歇。


    碧青仙子修道千載,也是第一次見識到西州下雨。


    原本是懷揣著好奇的心思闖入雨中,任雨水沾濕自己的裙擺。


    但漸漸地,她好像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喜歡確實是不講任何道理的,然而這種感覺大多時候是後知後覺。


    有的時候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喜歡上了某一樣東西,或者某一件事物,亦或者某一個人。


    碧青仙子坐在屋簷邊緣,晃蕩著露在外麵如同璞玉般的蓮足。


    雨水從她纖長的小腿滑過,而後從腳尖滴落。


    周蕭的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碧青仙子身旁,但碧青仙子貌似沒有一點意外的看向他,而後嫣然一笑:


    “你來啦?”


    周蕭沒有說話,隻是緩緩坐在了她的身旁,他的目光遠眺,不知是在看遠處的風景,還是不敢與她對視。


    碧青仙子見狀,輕歎一聲:


    “其實我知道你的來意。”


    “那你會怪我麽?”


    搖了搖頭,碧青仙子毫不在意的說道:


    “從你給我解開記憶封印開始,便沒有什麽怪與不怪的了,我知你苦衷,你知我情意……隻歎今生不幸,未能與君共白頭。”


    周蕭哽咽:“對不起……”


    碧青仙子的目光開始渙散,生息也逐漸萎靡,雨珠混雜著淚滴不斷滑落。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雨中對周蕭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以雨代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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