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與伍師傅很熟悉嗎?”陸建南問道。


    “也不能算很熟悉,隻是有些交情。”


    六月的太陽已經十分毒辣,尤其是如今十點鍾左右的時間,更是讓人燥熱。


    給石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後,李奶奶詢問,“你們是來打聽伍師傅的情況的?”


    不等陸建南迴答,她先歎了一口氣,“我早說他這樣下去不行,遲早會出問題的。”


    陸建南微微驚訝,“您猜到了我會來打聽他的情況?”


    孩子嬌嫩的皮膚比不得大人,石頭在陽光的炙烤下整張小臉紅撲撲的,看的李奶奶直心疼。


    她牽過石頭的小手,轉身向著家屬區深處走去,“來我家聊吧,這天太熱了。”


    陸建南與劉海也不是不熱,一路走來,衣服早黏在背上了。


    對於李奶奶的提議,他們求之不得。


    在去李奶奶家的路上,她解釋道:“確實猜到了,伍師傅沒有什麽親人的。”


    “再加上他脾氣倔,除了工作,廠裏額外安排的活動什麽的,他一律不參加。


    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會有人來打聽情況,隻是沒想到來打聽消息的人是你。”


    陸建南若有所思,如果隻從表麵上看,伍春平就是一個不合群的刺頭。


    但真是這樣的話,他不可能會在工人群體中有那麽大的威信,成為了不願意參加掃盲班那群人的領頭羊。


    成為首領,關鍵條件就是威望大,能讓人信服你。


    所以,他覺得伍春平的性格變成這樣,裏麵應該有什麽內情。


    路程並不長,幾人很快便到達了目的地。


    “石頭,你就在奶奶家玩,別出去知道了嗎?”


    “知道了,李奶奶。”


    叮囑了一句後,李奶奶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衣角被一隻小手拉住了。


    “怎麽了?石頭?”


    聽著李奶奶溫柔的聲音,石頭有些扭捏,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了右手,“這朵小花是我給李奶奶摘得。


    爺爺說好孩子要懂得感恩,石頭是好孩子,所以要感謝李奶奶的照顧。”


    李奶奶:“……”


    望著石頭倔強的模樣,李奶奶眼睛有些濕潤,顫抖的接過這朵小花後,摸了摸石頭柔軟的頭發,“奶奶收下了,去玩吧。”


    “嗯。”


    石頭特別高興李奶奶收下了這朵小花,重重的點頭後,噠噠的跑開了。


    李奶奶拿出一個接了水的陶罐,鄭重的把石頭送的那朵小花插了進去。


    粗糙的陶罐,不知名的野花,此刻卻分外的融洽。


    “謝謝。”陸建南雙手接過李奶奶遞過來的涼白開後,道了一聲謝。


    天氣太熱,陸建南也不矯情,直接大口吞咽了起來。


    茶缸中的涼白開見底後,他身上的熱意也減緩了不少。


    看著李奶奶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陸建南隨意找了一個話題,打破沉默,“那個孩子是您的孫子嗎?長得真好。


    小小年紀就這麽懂事,長大了更是孝順,您就等著享清福吧。”


    李奶奶樂嗬嗬的,顯然為陸建南誇讚石頭感到高興。


    “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不過有件事你可猜錯了,他不是我孫子,是伍師傅的孫子。”


    陸建南看看李奶奶又看看那個坐在一旁安靜玩耍的孩子,意思很明顯。


    伍師傅家的孩子怎麽是你在帶。


    “伍師傅家裏隻有他和石頭相依為命。”李奶奶沒有隱瞞的意思。


    她希望通過陸建南的口,改變廠裏領導對伍師傅的印象,如果能獲得額外照顧那就更好了。


    “在伍師傅小的時候,他父母就被小日子給殺害了,所以他年紀大了一點之後就參軍去了。


    那個時候日子艱苦,伍師傅他的身子也不是鐵打的,在一次戰役受傷後,他就提前退了迴來,娶了一個妻子。


    可到底傷到了根,子嗣上有些艱難。


    盼了很久,才生下了一個體弱多病的兒子,而他妻子也因為高齡生子的原因,身體受傷害太大,去世了。


    好不容易獨自將兒子拉扯大,等著享福了,誰想到兒子也和他一樣,有子嗣艱難的病症。


    好不容易生下了石頭之後,又趕上了饑荒年代。


    兒子體弱多病,石頭嗷嗷待哺,再加上還有一個在坐月子的媳婦,僅憑伍師傅一個人的工資根本負擔不起。


    最後伍師傅的兒子便沒挺過饑荒,他走了後沒多久,他媳婦也丟下石頭改嫁了。”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命人。


    伍春平一家把這句話體現的淋漓盡致。


    “石頭就是伍師傅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他們兩人可以說是相依為命了。”


    李奶奶歎了一口氣。


    “知道伍師傅為什麽給他這個小孫子取名石頭嗎?


    除了石頭天生地養好養活外,還希望他擁有石頭一樣強大的心髒,能夠開開心心的過好每一天。”


    可惜……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小年紀的石頭就變的特別懂事,失去了一般孩童的純真。


    “說這麽多,我隻是想告訴你們,伍師傅不容易,他又要工作又要顧家,又當爹又當媽。


    他隻有一個人,分身乏術。


    就像現在,他上班的時候,石頭就拜托我們這些人輪流幫忙照看,等他下班後再來帶走。”


    這日子,她看著就苦,難為伍師傅堅持下來了。


    聽到這裏,陸建南已經完全明白伍春平拒絕參加掃盲班的原因了。


    沒有時間。


    小孩子本就事多,如果照顧的精細點,那花的時間就更多了。


    至於說把孩子拜托給別人照顧,也不現實。


    晚上正是大家都迴家的時候,家裏人多事也多,根本無暇顧及石頭這個別人家的孩子。


    更何況,估計伍春平也不願意吧,小小年紀的石頭就過上吃百家飯的日子。


    沉默了一會後,陸建南起身告辭,“謝謝李奶奶告訴我這些事情,我們就不再打擾您了,先走了。”


    “沒事。”李奶奶送陸建南兩人離開,“希望你們能理解伍師傅的難處,他人不壞的。”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李奶奶心裏也沒有底。


    隻能寄希望於事情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了。


    一路上,陸建南與劉海的心情都有些沉重,沒想到伍春平不配合掃盲的真相居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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