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官貴人的後院哪能沒點陰私之事,大夫行醫多年也見過不少,但是如今日這般大人物之多的陣仗還是第一次見。頂著眾人專注的目光,大夫著實是有些吃不消,他先提起袖子擦了擦臉上流下來的汗珠,這才壯起膽子道:“老夫人,顧侯爺,老夫方才為裏頭的夫人診出滑脈,月份不深,再加上夫人的情緒起伏較大,這才導致昏迷不醒。”


    話音剛落,顧青山狠狠地將手中的茶盞往地上砸去,大聲叱道:“真真可笑至極!”一旁的顧老夫人也被安氏有孕這一消息驚得半晌都沒迴過神來。


    安尚書甚至要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抓住椅子上的扶手,才不至於當場失態。


    屋裏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能維持住臉上平靜的表情,有幾個下人更是被嚇得張大了嘴巴。


    站在屋中央的大夫此時內心萬分後悔,世家勳貴內裏的烏糟事恨不得死死捂住,威遠侯府的渾水哪裏是這麽好趟的,更別提裏頭昏迷的夫人看樣子也是富貴出身,這次他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自己這條小命。


    老半天才找迴自己聲音的顧老夫人,強打起精神安排道:“屋裏其他下人就先出去候著吧,唐嬤嬤你留下。”她勉強地揚起嘴角朝著大夫說道:“還要拜托大夫你在我們府上多留一天,畢竟等會兒需要你幫忙開個藥方。”


    等下人們全退出去之後,屋裏的氣氛越發僵硬。顧青山大怒摔了杯子之後便一直低頭沉默不語,顧老夫人先發製人道:“唐嬤嬤,你帶著大夫下去開墮胎藥的方子,順便去抓藥熬藥。安尚書應該沒有異議吧?”


    安尚書更加覺得有愧於侯府,聽到顧老夫人的詢問,他立馬表示同意,態度果斷幹脆。見狀,唐嬤嬤便將大夫帶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安夫人緩緩從內室走出來,有氣無力的出聲告知安尚書他們幾人:“她醒過來了。”


    顧老夫人念了句佛號,她念在自己與安氏婆媳多年,還是隨安夫人進去瞧瞧人。留下顧青山和安尚書兩個大男人在外間尷尬地大眼瞪小眼。


    內室,安氏麵上無悲無喜。在她蘇醒的那一刻,母親便用悲戚的語氣朝她埋怨道:“如兒,你糊塗啊!在你昏迷的時候,大夫已經為你診過脈了。事到如今,你腹中這胎兒是決計不能留下,威遠侯府和我們尚書府丟不起這個人!”


    她伸出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感受著。安夫人打開了內室的門,顧老夫人踏入裏間。


    “老大家的,這是老婆子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了。好歹你我做了這麽多年的婆媳,也是全了一段情誼吧。”顧老夫人站在床榻邊望著安氏淡淡道。


    站在另一邊的安夫人獨自垂淚,原本閉著眼睛靠在榻上的安氏聽到顧老夫人的聲音,緩緩睜開眼道:“多謝您,還請老夫人您日後替我分神看顧一下芸姐兒,我這不稱職的母親對這個孩子多有虧欠。”


    安氏停頓了片刻,轉過頭望著她神色憔悴的母親,柔聲安撫道:“娘,原諒不孝女今後不能在您和父親身邊侍奉了,二位要多注意自己身子。”


    屋裏頭的兩位長輩聽著安氏此番好似安排後事一般的言論,心裏皆有些不安之感。安夫人急忙解釋道:“如兒,你父親隻是打算將你送往庵堂好好修養,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安氏輕言淺笑道:“女兒曉得,還請娘親您扶女兒一把,我有事要說與他們聽。”


    唐管家站在柴房外,捂著口鼻嫌棄著說道:“你,還有你趕緊去把人從裏頭運出府去。”


    站在隊伍最後的兩名小廝交換了一下眼色,齊齊出列。其中一人還賠笑著問了一句:“唐管家,是將屍體送到義莊嗎?”


    “義莊?哪有這麽好的事,侯爺的意思是直接拉去城外的亂葬崗就行了。”唐管家有些不耐煩道,“你們兩個手腳麻利點,盡早迴府複命,侯爺那邊還等著呢!”


    “是!”二人大聲答道。


    唐管家手頭還有事要忙,安排好人手就轉身離開了。


    柴房裏,下人將白布將人蓋好,確保遮得密不透風,有些感歎道:“年紀輕輕就丟了性命,可惜了。”


    他的同伴小聲地說道:“你膽子也太大了,不怕隔牆有耳,把你自己也搭進去!快走了!”


    安氏伸手掀開門簾,提步踩在鋪著厚厚的一層地毯的地板上,她身邊的安夫人生怕孕婦體虛會不慎摔倒,緊緊地攙扶著她。


    安氏在安尚書麵前站定,開口道:“爹,女兒給您與尚書府蒙羞了,一切都是女兒昏了頭做錯了事。”隻見她說著說著就作勢想要跪下去。到底是自己寵大的孩子,安尚書有再大的怒氣也發不出來,隨即還是沒忍住從椅子上起身製住眼前人的動作,嘟喃著:“行了,你現在身子不方便,別動不動就下跪的。”


    安氏眼眶裏的淚水在不停地打著轉,她抬起眼望向上首一直沒出聲的顧青山,釋然道:“顧青山,自我嫁到你這威遠侯府,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本就沒有多深厚,是我掐尖要強,總是奢望能夠得到你微末的重視和關心。”


    顧青山聽到她這番真心的剖白,有了些許反應。安氏笑了笑,繼續說道:“落到這個地步,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隻怪自己清醒得太遲。倘若當初沒有鑽進牛角尖,困在夢境中一直不願醒來,或許結局會不一樣。不過說多無益,今日我隻有一個請求,今後對你我的女兒上心些,若是她有什麽要求,你能幫則幫吧,能答應我嗎?”


    “芸兒是本侯的長女,你不提,本侯也自然會多費心神關照!”顧青山負氣地說道。


    安氏點點頭道:“那我也能安心了。老夫人,我還有一些行囊在家廟裏,需要迴去收拾一趟,還請諸位在此等上一會兒。”


    顧老夫人仔細地端詳著此時她的麵容,沒發現有什麽不對之處,便應允道:“我讓下人陪你迴去收拾如何?”


    安氏自然不會拒絕,“如兒,娘隨你一同去收拾吧。”安夫人提議道。


    “娘,不用了。您和父親在前院休息片刻,女兒很快就會迴來的。”安氏溫聲安慰道。


    安氏緩緩朝著顧老夫人行了個大禮,抬頭掃了一眼她身旁的顧青山,有些哽咽開口道:“顧青山,你我就此別過。”


    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不是假的,雖談不上相濡以沫,卻也是相敬如賓過的。顧青山聽著安氏顫抖的聲音,心底還是有些許的難過之意。他瞧著眼前已經淚流滿麵的安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到了庵堂,你好好照顧自己吧。本侯會連帶著你的那一份好好關愛芸姐兒的。”


    顧老夫人望著安氏離去的背影,暗自歎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都是冤孽,唉……”


    家廟門外,安氏讓跟來的下人們不必進去,一個人朝著內室的方向走去。


    “彩蝶姐姐,我們不用跟著夫人進去嗎?”年輕的小丫鬟不解地問道。


    彩蝶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對方的嘴唇,“主子的決定不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可以質疑的。出了這樣的事,夫人她大約也是想自個兒冷靜冷靜。我們就在外頭候著,待她出聲吩咐再進去不遲。”


    小丫鬟聽了她的教導,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閉緊嘴巴再不敢多言。


    空蕩的屋內,安氏坐在梳妝鏡前,靜靜地看著了角落裏的首飾盒。


    過了許久,在門外等候著安氏吩咐的彩蝶都開始覺得有些奇怪,她一邊開始嚐試敲門,一邊出聲問道:“夫人,您好了嗎?需要奴婢們進來幫忙收拾嗎?”


    裏頭依舊沒有傳來安氏的應答聲,彩蝶此時有些莫名地不安,她大聲說道:“夫人,您還好嗎?奴婢進來了。”


    彩蝶和身邊的小丫鬟對視一眼,一齊推開了門。“彩蝶姐姐,夫人應該在內室裏,外間沒有人。”小丫鬟輕聲提醒道。


    彩蝶吩咐她在原地等候,她先進去看一看夫人的情況。


    小丫鬟乖乖地聽從她的話,可下一秒從裏間傳來了彩蝶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啊!來人啊!死……死人了!”


    待安氏吞金自盡的消息傳到了侯府前院,顧老夫人難掩震驚的神色。聽到女兒身亡的安夫人崩潰痛哭,她拽著安尚書的衣裳吼道:“我們的女兒死了!都是你!都怪你!說什麽非要讓她去尼姑庵贖罪,你還我如兒來!”


    顧青山有些僵硬地走上前扶住被安夫人大力拉扯的安尚書,想說一句安慰的話,卻發現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顧老夫人強撐著吩咐唐嬤嬤道:“安氏吞金自盡一事萬不可泄露出去!務必壓住消息,你和唐管家趕緊下去處理!”


    “是,老奴這就去,老夫人您別慌。”唐嬤嬤應道。


    顧老夫人看著屋裏這混亂的場麵,隻覺得自己的頭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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