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麥挑挑眉也注意到了那道熟悉的腳步聲,他似早已習慣了這件事,寬大深厚的手往下伸了伸輕巧勾了勾她的手心,竟然就要往身後的男廁所躲去。


    清水桐月卻沒有順著這道坡下,反而伸手把他拽住停下,側頭朝他笑笑,才放手離他幾步遠。是算不上疏離也絕不是陌生人的距離。黑麥明白了她的意思,清水桐月現在還不想讓他走,這倒是和“以前”的躲讓完全相反,但他雖然並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也很配合的待在那處沒有再動了,就像是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npc。


    這也確實沒什麽錯,在這處地方真切存在的人——


    隻有兩個。


    那道腳步聲的主人應該是有些著急,急促的聲音和往日裏的妥帖穩當完全相反,也因為這樣,直到降穀零走到門口的時候,遙遙墜在他身後的那道身影才遲疑的也露出了真容。


    他像是早有預料,隻是拿著沉默複雜的眼神注視著他們,也不開口。被那道眼神注視著的時候,清水桐月驀的有些怔愣,這種眼神實在是過於熟悉了,在那處常年不見天日的屋子裏,在那處常常溢滿黑麥和波本明槍暗鬥的硝煙味中,蘇格蘭也會用著這個眼神隱忍又沉默的看著她。


    那通常隻是匆匆一瞥,清水桐月從未在意過。


    現在她倒是有些明白了。


    腳步急促的身影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才深深的長出一口氣,降穀零不自覺露出一個笑容,眼角都淺淺印出了一道笑痕,“桐月,我看過了這麽久你都還沒有迴來,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情。”


    他伸手溫柔卻不容拒絕的握住清水桐月的手,“那我們快迴去吧,菜都快要冷了。”


    降穀零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徹底無視了旁邊的黑麥,連問都沒有問上一句。


    “零君。”


    慣常輕柔的聲音這會兒卻像是道雷劈在了降穀零的身上,他背影有些僵硬,沒有迴頭,虛虛的聲音傳了過來,“...怎麽了?”


    所以在這個設定中,降穀零其實也早就知道她腳踏兩條船的事情了吧。


    “有一件事情其實早就該告訴你的,但我總是想再拖一會再拖一會,萬一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呢”,說到這,清水桐月還似是自嘲的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真的是很該死,可我就是個膽小鬼,這種事情我自己不管怎麽理都想不出個解決辦法。”


    “但是後來有個人一直勸告我,這種事絕對是不應該的,是不對的。”


    清水桐月還在傾盡全力的表演,那撲嗽嗽的淚花也順著臉頰直往下淌,平添一分楚楚可憐,可本該在這件事中樹立兩頭的黑麥和降穀零卻無動於衷,他們的麵容甚至逐漸模糊了起來,這個完善、細節滿滿的世界好像在逐漸崩塌消失,隻剩下諸伏景光和她還站在這裏。


    清水桐月卻像是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驚悚奇怪的一幕。


    “所以我現在想把事情的全部都告訴你,無論你是打或罵還是想把這件事昭告全世界,我都全盤接受。”


    “真的嗎?”諸伏景光壓抑的聲音和以往溫柔的模樣過於不相像,“那當初為什麽要這麽做。”


    如果把清水桐月剛剛經曆的事情比作遊戲,那之前都隻能算是在打小怪,輕鬆卻無聊。而現在,最終boss正虎視眈眈的盯著她,企圖一擊斃命。


    清水桐月迷茫的抬頭看向諸伏景光,她眼中被眼淚蓄滿,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她用力擦了一下眼淚,眼睛附近的皮膚本來就脆弱的可怕,被這麽毫不憐憫的擦拭幾下,瞬間紅通通一片,看著實在可憐。


    “我太害怕了...”


    奇怪的和剛剛提出的問題沒有沒有特別關係的答案,讓諸伏景光有些怔愣,他像是沒有反應過來,嘴裏迷茫重複了一遍清水桐月的話,“害怕?”


    似是想到什麽,他眼神一凜,“難道是有人強迫你,讓你和他在一起?”


    這個理由也挺不錯。


    清水桐月卻沒有順著這個話頭往下聊,她咬著嘴唇搖頭“不是...不是這樣。諸伏君覺得零喜歡我嗎?”


    本來是該可憐訴說苦楚的時間,清水桐月卻突然扭轉話頭,反過來提問,諸伏景光卻也沒覺得不對,沒有分毫猶豫的答道,“當然。”


    “我也這麽覺得。”


    ‘喜不喜歡’這種話由別人來說會覺得浪漫爆棚,還帶點調笑的意味,但要是由當事人來說,卻總是有點奇怪的感覺在裏麵,但清水桐月說的太過自然,好像這件事理所應當的不容人質疑,這種奇怪的感覺就褪去了。


    但是諸伏景光這下子更不明白清水桐月要說些什麽了,可他沒有開口提問,隻是沉默的等待著。


    “可是我很害怕,喜歡這種情緒實在是太過令人捉摸不透了,零對我很好,一直都是,他像是沒有疲倦冷淡的時候。”


    清水桐月其實並不知道在這個夢境她和降穀零到底是怎麽相處的,但是也能大致猜想出來。


    “但越是這樣,我越是害怕。”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諸伏君。”


    我該明白什麽,我真的該明白嗎?


    諸伏景光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被瘋湧進來的信息擠炸了,這裏麵的邏輯錯綜複雜又離奇,他痛苦的覺得這不該是他該理解的東西,一邊卻又忍不住接受。


    其實清水桐月想要表達的意思很簡單。


    我知道我在被愛,可是一個人的愛讓我覺得害怕,我不清楚他什麽時候會離開我,所以我需要另外一份愛來支撐著我,這樣的話,即使有一份愛離開了我,那還有另外一份。我永遠都在被愛。


    這著實是一招險棋。


    諸伏景光本來害怕的就是藏在潛意識裏的她腳踏兩條船的事情,現在清水桐月還言之鑿鑿的告訴他,沒錯啊,我就是這麽一個人,你沒有想錯。


    那不是會把人越推越遠嗎?


    可清水桐月也有自己的顧慮,就算現在把事情都講清楚解釋明白了,可出來之後她也不可能隻攻略諸伏景光一個人,在警校這個小小的地方,什麽消息都傳播的很快,更別說他們幾個人都是很要好的哥們了。


    更是一點都藏不住。


    那與其後麵被諸伏景光發現她還是在沾花惹草,徹底死心,還不如現在就告訴他“真相”,在這時候歪曲一下他的世界觀,也許還比較簡單。


    至於如果這招不行怎麽辦?


    那到時候再來個迴頭是岸,金盆洗手的戲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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