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無腳的極樂鳥,終於落地了,一次,又一次……


    *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有。


    這個問題我堅信過,也懷疑過,但最終還是確定了這一點。


    即使我一直能看到它們。


    是因為什麽?從什麽時候開始看到的?我都已經不記得了,可能是當時太小了,還沒有記憶吧。


    我母親以前一直說,我就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這點從小就能看出來,家裏的幾個兄弟姐妹就屬我最能鬧。


    從小就鬧人,晚上非要人陪著才能睡覺,不然就一直哭。


    她白天忙著做家務,我在一邊睡著養精蓄銳。等到了很晚,她準備休息的時候,我就開始鬧了。


    每次說到這裏,她都又氣又笑,伸手過來作勢要擰我的胳膊。


    我當然不會愣在原地傻傻的挨她掐,於是趕忙把手裏正幫忙剝著的苞米棒子一扔,撒丫子就跑。


    “死妮子,你還敢浪費糧食呦,這時候把苞米亂扔,小心夜叉拿了你下地獄去。”她站起來掐腰罵我,隻有八十多斤的身體纖薄細弱,聲音卻特別洪亮,半點看不出當年被我折騰的沒精打采樣子。


    我渾然不把她的恐嚇放在心上,三年的饑荒已經過去了,好日子都來了,還怕什麽?


    我不去母親那邊幫倒忙了,就在晾曬著床單和衣服的院子裏和哥哥姐姐玩起捉迷藏來。


    下午的陽光正好,我最小的弟弟還躺在裏屋的搖籃裏睡覺,這時候,整個天井裏都是我們的天下。


    我最喜歡陽光充足的時候,因為隻有這個時刻,我才不會看到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們有的看起來像人,有的是奇奇怪怪的影子,但都不會出現在陽光下。


    父親又去田裏下地去了,過兩年哥哥也會去。母親一邊收拾好被我弄亂的苞米堆,一邊罵罵咧咧。


    我半點不怕,她又沒追著我打,我怕什麽?我不知道夜叉和地獄是什麽,能有她手裏的竹條兒可怕?


    春天的陽光最好,這時候還沒入夏,但天氣已經很暖和了。我和兄姐們玩累了,就直接在天井裏找了個角落裏窩著睡一會,不用擔心會著涼,母親會在入夜前把我們叫起來的。


    那時候的天總是明媚的,日子都是甜的。隻是美好的時光總是太短暫了,如今迴想起來,已經像是上輩子一樣久遠了。


    哈哈,其實也不能說是像,畢竟那就是我的上輩子呀。


    不過就算是在上輩子裏,那也是太久遠的記憶了,所以在這裏,原諒我不恰當的修辭吧。


    嗯……之後發生了什麽來著?哦,對,我想起來了。


    村東的老劉頭死了。


    他出殯那天日頭不好,雲很沉,天很陰。


    聽說他生了很厲害的病,好在他兒子出息,劉叔家裏有錢有勢,就帶他去鎮上治療。可惜,到底是到了時候,花了很多錢也沒有治好,隻有一具屍體抬了迴來。


    村裏人都說劉叔是孝子。


    你看他哭的多傷心嘞,他還帶他爹去鎮上治病哩,生兒子就得生這樣的,出息又孝順。村裏人圍在遠處嘰嘰喳喳。


    我看到劉叔趴在棺材上哭,又看看他身後。好奇的問母親:他哭什麽呀?老劉頭不就站在他旁邊嗎?


    老劉頭就站在他身邊罵罵咧咧,雙腳離地,踩高蹺一樣墊著腳,像是村裏上了年紀的女人裹的小腳,滑稽又好笑。


    我沒忍住被逗笑了。


    周圍突然都安靜下來,劉家人齊齊的看過來,麵色不善。


    母親虎著臉,惡聲惡氣的兇我:死妮子瞎說什麽晦氣話,呸呸呸。


    年紀小小就是個撒謊精,吳家嬸子,你家的女子可得好好管教了。


    天賜哥哥的臉色和天一樣陰。他是劉叔的大兒子20來歲,臉上白白淨淨的,還讀過好多年的書,村子裏很多姑娘都很喜歡他。


    我沒有說謊。我大聲說。我也很不開心,為什麽我說的是實話,他們都不相信我?


    老劉頭明明就站在劉叔身後,他還罵他哩。老劉頭說他的病明明能治好,但是劉叔舍不得花錢,還不想伺候他,就把他捂死了。


    我的話像是投下來一頓冰雹,把所有人都打得猝不及防,村離人紛紛議論開來,眼色古怪的看著劉家人。


    天賜哥哥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很兇的看著我又,看了看母親。


    我看到人群後麵的翠兒姐姐偷偷給我使眼色,讓我別說了。


    母親愣了愣,被天賜哥哥的眼神逼得迴過神來,她上前幾步,狠狠一巴掌扇在我臉上,一點也沒留力。


    我被扇的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眼冒金星。


    我聽見周圍人議論紛紛,有的看向我,有的看向劉家人,但我什麽都聽不清,腦子裏被打的隻有嗡嗡聲。


    母親又上前幾步,拽著我的耳朵開口就罵:你個討債鬼投胎來的死女子,你說的什麽醃臢話?你是衝撞仙家了在這裏胡咧咧嗎?


    她一邊罵我,一邊轉身過去對著劉叔點頭哈腰的作揖,小心的陪著笑:劉家大哥,是我家這死妮子發了癔症了,她一貫是嘴皮子欠的,嘴裏半句實話都沒有,這次居然敢到您這裏來撒潑,迴頭我讓我當家的揍死她。


    劉叔趴在棺材上哭的頭也不抬,看都沒看我們一眼,站在一邊的天賜哥哥指了指門口。


    母親如蒙大赦,她衝著棺材跪下,摁著我一起磕了個頭,這才匆匆忙忙的帶著我和哥哥從人群裏擠出來。


    她一路上走的飛快,我和哥哥被她分別用兩隻手拉著,險些跟不上。


    直到走出去好幾裏路之後,到了沒人的田地裏,她才停下來,又左顧右盼了一陣子,確定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她這才無力的跌坐在土地上,褲腳和下擺都是沾染的塵土,幾乎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她一手牽著哥哥,一把把我摟進懷裏,又掐又擰,聲音裏帶著哭腔:三妮兒啊,你快要了你娘的命了啊。


    她的哭聲迴蕩在空落落的田埂上,也迴蕩在我的心裏,疲憊又哀傷,我一記就是很多年。


    那時我才知道,我可能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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