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楚知知看了一眼窗外,不出意料的烏雲密布。


    但是今天的雲層又沒有特別的厚,不是那種夜晚一樣的黑暗,隻是天色微微的發烏。


    太陽像是戴了一張厚厚的麵簾,躲在層層疊疊的阻礙後,隻吝嗇的投下一點點明亮溫暖的目光。


    布穀鳥掛鍾的時針剛好指在七上,楚知知坐了起來,一切都好像和之前幾天沒什麽不一樣。


    不過到了今天,上午的訓練對她而言已經很輕鬆了,原本體質值迅速升高帶來的不適感已經在這兩天裏迅速消失。


    每一次動作時,楚知知仿佛都能感覺到力量化成了流水,在自己的體內順暢的流動,似乎每一絲的能量都能被她精確的控製,完美的利用,絕不會浪費一分一毫。


    這種感覺太美妙了!楚知知滿足的喟歎一聲。體內充盈的力量感給了她無限的信心和滿足,即使有人可靠,她也仍然渴望著獨擋一麵。


    上午室內的基礎訓練結束後,楚知知竟然感覺有幾分不舍,不過好在接下來這幾天裏,問題主要出在外麵,室內的訓練完全不耽誤,隻要她願意,仍然可以繼續下去。


    中午過後,兩人再一次走出房門。


    樓道裏很陰暗,連唿吸都莫名的壓抑,楚知知看著空無一人的電梯門在她麵前打開,卻隻覺得無比擁擠。


    “走吧。”紀吹雪拍了拍她的肩頭,率先一步踏上電梯,將楚知知攔人的動作拋在身後,“下一趟也是一樣的,沒必要浪費時間。”


    “好。”楚知知也跟上來,隻是難受的嘟著嘴,即使電梯裏沒有超重,她也什麽都接觸不到,但偌大的空間裏還是擁擠的讓她不舒服。


    她的目光散漫的落在電梯間內光滑的扶手上,它們設立在大概腰部的位置,這些特意打磨過的金屬麵光潤的像是一麵鏡子,裏麵映出一幅和空蕩蕩的電梯間截然不同的畫麵——鏡子裏人群擠擠攘攘,不少人摩肩接踵的困在這個正在移動著的鐵箱子裏,好像一團被打進罐頭裏擠來擠去的沙丁魚,而她和紀吹雪深陷在其中。


    楚知知煩躁的別開眼,她自己倒是無所謂,隻是看著姐姐也同樣處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她就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天電梯下行的速度仿佛格外慢。


    她抬起頭悄悄的看了姐姐一眼,卻不料直接對上那雙兇獸一樣的琥珀色眼眸,就在下一刻,仿佛春日的暖風吹過,冰河融化成潺潺溪流,那是獨屬於她的溫柔。


    “叮——”電梯到一樓了。


    楚知知臉上泛紅,有些暗恨這破電梯不長眼色,既然今天下樓時間都已經延長了,再延長一會能怎麽樣啊。


    小區裏很冷清,路上隻有寥寥幾人——不,那不是人。


    楚知知凝神望去,隻見前方迎麵走來的那個人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低垂著頭,脖頸上的皮膚發青,而且還出現了一塊塊不規則的紫紅色斑。他步伐僵硬,每邁出一步都像是拖在地上挪過來的。


    “哢哢哢……”突然,那人費力的抬起頭來,僵硬脆弱的頸骨似乎承受不了突如其來的力道,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他眼神渾濁發烏,卻像是仍然有生命一樣,準確的落在楚知知身上,死死的盯著她。


    楚知知被這突然一下嚇得唿吸幾乎一窒,有人上前一步緊貼上她的後背,溫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遞過來,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道。


    遠處又有一道道目光看過來,動作是同樣的僵硬。


    楚知知看著角落裏拐出來幾個動作誇張的人,他們有男有女,但相同的是每個人的關節處都像可以任意扭轉一樣,歪出各種不同的姿勢。


    楚知知看著他們,總感覺自己像是在看被人用一根線拉扯著的木偶。


    他們的眼睛也像木偶一樣一眨不眨,死死的盯著她,仿佛眼眶裏的根本不是人類脆弱的眼睛,而是兩個混濁的玻璃珠子,看得楚知知下意識想起恐怖穀效應。


    “沒事,不用管他們。”紀吹雪再次上前一步,和楚知知並肩而立,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撫道:“他們不會輕舉妄動的,要是害怕的話,今天我和你一起跑?”


    楚知知感動的笑了笑,然後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她必須盡快成長到能夠獨當一麵的地步,她可以享受溫柔,但不能在溫柔裏沉淪。


    楚知知搖了搖頭,示意吹雪不用跟上來。兩人簡單的揮手告了個別,她繼續循著昨天的路跑下去。


    粘稠的視線如影隨形,始終粘附在她身上。有時是路邊路過的詭異路人,有時又來自樓層上黑洞洞的窗戶裏不知名的住戶。


    無處不在的視線仿佛密密麻麻的蛛網,隨時想要將它的獵物網入其中。


    楚知知始終沒有理睬他們,她腳下的步伐堅定又平穩。


    她抬頭向著前方奔跑著,把所有的目光都甩在身後。


    這一刻,她像是目標堅定的苦修士,翻越過崇山峻嶺,曆經過重重磨難,堅韌不拔的向著心中的理想奔赴而去。


    整個小區仿佛被她的動作喚醒了,所有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這一次,楚知知終於能看到了。


    她看到——


    *


    紀吹雪按下計時器的暫停鍵,看過來的目光裏裏帶著欣賞和讚美,“一小時58分鍾36秒,不錯的成績。”


    楚知知高興的上前幾步,借著心裏還沒有褪去的勇氣,緊緊抱住她。


    她不是不害怕,隻是想到姐姐還在盡頭處等她,她就又擁有了邁開雙腿的力量。


    不遠處的人影行屍走肉一樣的活動著,覬覦的目光始終落在她們身上,惡心的眼神像是下水道裏的老鼠貪婪的望著碟子裏的奶酪。


    他們的動作似乎在躍躍欲試,卻又克製的止步於原地。好像隨時可能撲上來,但是又礙於什麽不敢動手。


    紀吹雪輕輕拍了拍少女的後背,迴給了她一個擁抱。


    她們在滿是怪物的陰沉天空下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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