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華和葉敏才都走了,院內隻剩下老夫人和丫環。


    老夫站在原地半晌沒有挪動。她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從前的侯府安靜平穩,一團和氣。如今卻三天兩頭鬧得雞飛狗跳。


    過去葉敏才步步高升,仕途順利。李素華和顏悅色,對她恭敬有加。薑薇操持府內大小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葉彭安雖然貪杯好色,卻從不會忤逆她。而所有的孫子孫女,無論嫡庶,都十分聽話。


    然而現在好像一切都變了。最近兩年,侯府總在出事,在事小事一樁接一樁,每件事都讓人煩不勝煩。


    葉敏才在官場起起伏伏,葉正德那個庶子卻不聲響做了大官。李素華對她不再恭敬。葉彭安殺了薑薇後,又鬧著要分家。葉姝豔離府去了江南。而葉知瑾則一改過去悶聲不響,一躍騎在所有人頭上。到底為什麽?侯府到底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模樣?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天空傳來隱隱的雷聲,老夫人抬起頭,陰沉的天空烏雲厚重,正慢慢向她頭頂聚攏,眼看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烏雲在空中追逐,從侯府前院來到周府門前。“嘩!”藏在烏雲裏的大雨終於紛紛落下,打在周府門前石階“劈啪”作響。冷風伴著疾雨,將站在周府門外的葉敏才從頭淋到腳。


    葉敏才站在周府門前,任由冰涼的雨水在他身上肆虐。他不停在想,現在到底還有誰能幫他。


    他過去有白永年、李延兩個嶽丈做靠山,實在不行還可以找許臨增幫忙。而現在白永年已經致仕,李延自盡,許臨增更是正眼也不瞧他,他到底該去找誰幫忙?


    想著想著,葉敏才忽然放聲大笑,他笑得肆意又淒涼,眼淚混著雨水不停砸向已經浸濕的腳。


    身在朝堂數十年,他汲汲營營,左右逢源,到頭來才發現,他竟然還是當年那個六品主事,還是當年那個葉敏才,還是當初那個連朝都上不了的葉敏才。


    他費盡心機,苦心鑽營,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一場空,他簡直就是個笑話。葉敏才低下頭,看著不停砸在腳麵的雨水,不禁苦笑。雨水仿佛在嘲笑他,這麽多年他所做的一切不過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葉敏才迴到侯府後病了,病得臥床不起。大夫來看了後說,葉敏才因淋雨著了風寒,需要靜養才行。


    夜雨重重敲響窗戶,將葉知瑾從夢中驚醒。她又做夢了,依舊還是那個夢。漫天黃沙中,飛來的箭矢穿進馬上紫衣人的胸口。葉知瑾伸手抹去額頭上細汗,她不知自己為何總做這個夢。


    葉知瑾翻了個身,手不經意伸進枕頭下,觸到那枚冰涼的成王府令牌。她握緊令牌,將手放進被子,仿佛這樣才能將那冷冰冰、毫無生命的令牌捂熱。


    葉知瑾將手放到胸口,細細撫過令牌上的凹凸不平,不由想起了令牌的主人。趙漸石不願合親與皇帝翻臉,離開京城後,她再也沒見過趙漸石。夢中紫衣身影是趙漸石嗎?趙漸石是喜歡穿紫衣的,葉知瑾用力攥緊令牌。


    海淨的話又迴響在耳旁,“如果你為成王著想,最好遠離他。”


    海淨是說她會給趙漸石帶來不測嗎?葉知瑾心潮起伏。或許海淨說的是對的,她是重生之人,就算用鬼魂來形容也不為過。這一切趙漸石並不知道。


    自從在大清山初遇趙漸石,到趙漸石助她去蒲州運糧,再在潞州共同鏟除李哲泰,這一路走來,偶然也好,必然也罷,冥冥中好像注定這一世她會與趙漸石糾纏。


    趙漸石身性孤傲,不盡人情。然而趙漸石卻總在幫助她,無論何時何地,趙漸石好像總是無所求的在幫她。如果因為重生會給趙漸石帶來不幸,那自己現在是不是到了該離開趙漸石的時候了?


    要遠離趙漸石嗎?從此與這個一心幫助自己,又無所求的人不再見麵嗎?想到要遠離趙漸石,葉知瑾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舍,那不舍伴著惆悵與失落讓她心煩意亂。她的心告訴她,她不想遠離趙漸石,而不想離開的原因並非是趙漸石能做她的靠山。那個原因是……


    葉知瑾心中一驚,忙打住腦中即將生出的念頭,飛快將令牌塞迴枕下。


    窗外的雨越下越急,屋簷滴下的雨成了串,羅臾站在屋簷下,後背緊貼著牆,她把一隻腳往裏收了收。


    “小姐醒了。”站在羅臾身旁的裴衡耳朵動了動,小聲說道。


    “嗯。”羅臾輕輕應了聲。


    “小姐最近總睡得不安穩。”裴衡朝著身前的雨重重吐出口氣。


    羅臾微微抬起頭,看著屋簷落下的水滴道:“小姐太操心了。”


    “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小姐的確太過煩神,”裴衡歎了口氣,又道:“沒想到竟是皇後害了花妃的孩子,如果不是小姐明察秋毫,從周文朗身上找到缺口,花妃恐怕要自責一輩子。”


    羅臾冷笑,“嗬,為了自己的兒子,皇後當然什麽都能做。”


    “翟虎提出合親,也不知小姐要怎麽解決此事。”裴衡又說道。


    羅臾伸手接住落下的一滴水珠,搖了搖頭,“我們聽小姐吩咐即可,小姐應該有打算。”


    綴霞宮寢殿外一片漆黑,大雨滂沱,衝洗著屋頂廊簷。寢殿內燭光微弱,花妃一個人靜靜佇立在緊閉的窗前。屋外雨點不停拍打著窗欞,一下又一下,花妃站在窗前久久不語。


    周文朗剛剛才離開綴霞宮,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然是皇後害了她肚裏的孩子。


    剛剛懷上孩子時,她十分欣喜,看見別的母親懷中抱著孩子時,她無時不刻不想像著自己初為人母到底是何滋味。


    曆經十月,她熬過所有女人都會難熬的日子,終於誕下了一男嬰。然而,當產婆拿著全身青紫的孩子放到她麵前時,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確生了個男嬰,可她生下的竟是個死嬰,她悲傷,她絕望,分娩後的痛苦讓她虛弱的連哭得力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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