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怎麽了?”隨從坐在馬車中,看著她久久未能放下車簾,於是問道,“可是又何處不妥?”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天色朦朧,能見度並不高。


    “不……”易安最後望了一眼漸行漸遠消失在霧氣中的馬車,壓下心中的莫名惆悵,隻是搖了搖頭,“沒什麽。”


    她擦了擦臉上的雨滴,“隻是覺得如此天氣,除了我們,竟也有人在匆匆趕路。”


    “害,她們出城,咱們進城,百姓也不管什麽下不下雨,總是來去匆匆地。”隨從隨口一說。


    可易安的“竟”字本來便是驚訝於那馬車製式並不似尋常百姓所用的。


    “嗯,也對。”她輕笑了笑。


    怎麽自己還注意到這些奇怪的細枝末節處了。


    無論尋常百姓還是達官貴胄,雨天出行,本也與她無關。


    *


    “你可算是迴來了!”


    易安一邁入宣室殿,剛跪下行完禮,姬杉便連忙示意安若將人扶起來。


    “之前送過來的折子,孤都看過了,你可當真是立了大功一件啊!”


    正如易安現在所奏,梁民的暴亂果然隻是陰謀的開端。


    易安這些月在邊境各地四處走動探查,終於是發現了一些端倪。


    這些城池中,似乎流傳著一些奇怪的謠言。


    譬如說什麽陛下要大興土木,四處抓百姓服役做苦力。


    或者是說陛下要打仗,國庫裏的錢不夠用了,要增加賦稅,有錢交錢,沒錢交人。


    要知道,易安抵達邊境之時,姬杉尚未頒發減稅的法令。


    因此這流言的流傳度頗廣,甚至有不少百姓信以為真,弄得城中人心惶惶。


    不過這種民間謠言,又未引起什麽事端,縣大夫是不可能特意上書姬杉此事的。


    於是朝中無人知曉這些荒誕言論。


    秉承著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的原則,易安讓縣大夫派出手下,務必查到謠言源頭。


    “隻不過在調查之時,臣誤打誤撞,竟然逮捕了幾個企圖趁夜綁架的不軌之人。”


    “本來臣與縣大夫一開始隻當作是平平無奇的綁架案處理,結果越是審問,越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兒。”


    “她們同被綁架的壯年女人不僅無冤無仇,甚至算得上是素不相識,動機實在不明,臣隻好動用嚴刑逼問,那些人並不是硬骨頭,沒撐多久也就交代了。”


    “也是這時臣才將這綁架案同流傳在城中的謠言結合起來。於是順藤摸瓜,揪出來了那些生事之人。”


    易安跪坐在一旁,仔細同姬杉稟報了邊境所發生的一切。


    “哈,這樣的損招,也虧得這些人想得出來。”姬杉邊說邊搖了搖頭。


    先是造謠說她要大興土木且國庫虧空,而後開始綁架青壯年女子,企圖把城中有女人莫名其妙失蹤同朝中缺少苦役聯係在一起。


    這樣一來慘重的“事實”擺在眼前,城中百姓怕是更要對謠言深信不疑了,甚至會開始擔憂自己的前途。


    而本就憂心忡忡的人們,一旦身邊有認識之人失蹤,那麽必然更加焦慮,屆時便很容易受到不軌之人的蠱惑……


    從而奮起反抗。


    姬杉覺得自己真是人在朝中坐,魚肉百姓的一口黑鍋就要往她腦袋上扣。


    她是必然青史留名的賢明之王好吧?


    “如此歹毒,實在讓孤大開眼界。”姬杉深吸一口氣,又問道,“哪國的人可有頭緒了?”


    “骨頭軟的那些隻是小嘍囉,並不知道太多內幕。而後麵抓到的人又是硬骨頭,審訊途中直接服毒自盡了。”


    “不過臣在她們身上發現了這個。”易安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隻匕首,“請陛下過目。”


    安若將之呈到姬杉眼前。


    她伸手接過,瞧了兩眼。


    “您請看匕首鞘上紋路。”


    姬杉定睛一看,又用手撫摸了兩下,“蓮花和蛇?”


    “迴陛下的話,正是,雖然這圖騰隱蔽,但臣曾在梁國遊曆過,識得這圖樣是屬於梁國胡姓世家的。”


    ………


    好蠢。


    怎麽會有人跑到她國偷偷摸摸惹事生非的時候,還要在匕首上刻什麽圖騰啊。


    這樣豈不是顯得這幫人決絕自盡很憨?


    姬杉完全不能理解這些世家的腦迴路。


    “所以,此事竟然是梁國所為?”


    “臣以為,梁國嫌疑最大。”


    “哈。”她不免嘖嘖稱奇,“第一批死的便是原梁國人,孤還以為會是吳趙二國所為呢。”


    上來就拿自己人開刀。


    梁王實在是,大才也。


    “孤王啊,平生最看不慣的就是魚肉百姓之徒。”姬杉歎了口氣並拉長音調,“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啊。”


    “慘狀尤使孤觸目驚心,孤也隻好替天行道了。”她說著抬眼看向易安,“梁王此舉合該遭到天下人唾罵。”


    “易愛卿便替孤把梁王此番‘壯舉’發揚光大吧。”


    “諾。”易安並未多加言語,隻是俯身應下。


    盡管她也知道此事是否真的為梁國所為還有待商榷,但這也本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必要。


    “臨近年關孤將你派出去,連這個年都未能在家中度過,你這段日子辛苦了。”


    姬杉看她那樣子便知道肯定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便也懶得再多思考如何發揚這件事情了。


    “不辛苦,為陛下效力,是臣之幸事。”


    左後她孑然一身,無論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好了,舟車勞頓,迴去好好歇著吧。”姬杉笑著說道,而後又不經意提了一句,“對了,孤聽聞寧越前些日子總愛纏著你?”


    “臣同寧越宗卿有過幾麵之緣。”易安這話讓人挑不出什麽漏子,既沒反駁這個“纏”字,也沒承認這點。


    “原是如此,孤也隻是隨便問問,不過寧越再過些日子可就要同他母親迴封地了,你若是有什麽想法,孤倒是可以替你做主。”


    “也省得日後山高水遠,一麵難見。”


    出於私心,姬杉多說了兩句。


    畢竟她對於易安娶宗卿這件事是樂見其成的。


    姬杉實在不想讓易安繼續煢煢孑立下去。


    那樣,能牽絆住她的事情就太少了。


    “臣謝過陛下關心,隻是……”


    “你不必如此著急迴複孤的,其實你此番立了大功,孤本應當為你升官加爵的,但你背後並無家族作為依靠。”姬杉說著,語氣微沉,“所謂樹大招風,孤不想害你。”


    聽到這裏,易安第一時間並未開口,也終止了自己拒絕的話語。


    其實她也並非是完全視功名利祿為糞土之人,隻是不大熱衷,非利欲熏心之人罷了。


    哪個女人不想建功立業呢?


    不然當初也不會特意在戰場等著姬杉了。


    若能封侯拜相,誰又想籍籍無名走過這一生。


    “多謝陛下提點,臣省得。”


    易安並非對寧越毫無感覺,但他年歲實在是小了些,對於她一開始才會想要婉拒。


    “嗯,定岐伊大約會在三月初迴去。”


    姬杉告訴她了一個時間節點,好讓易安好好把握住機會。


    雖說她強行賜婚也不是不行……


    但畢竟強扭的瓜不甜,可不能讓她的愛臣生活不順遂吧?


    不然怎麽好好替她做事。


    而後來證明,易安也並沒讓她失望。


    姬杉在二月末替她們二人賜了婚,婚期定於六月。


    雖然易安尚未成親,官職也並未出現變動。


    但在朝中的地位已經是水漲船高了。


    那些大臣們嗅覺一向敏銳得厲害,不難從這場賜婚窺得易安日後的官位。


    非世家背景,幾乎可以說當上了大夫,這官位也就到頭了。


    但易安娶了宗卿,一躍成為了王親國戚,那就不一樣了。


    *


    蕭念安來到潤南之後,並沒有想象中的水土不服。


    不過想來也是,這麽些年他哪裏沒去過?


    疫區都闖過,身子又怎麽會弱到一點苦都吃不了的地步。


    但席玉因為年幼,倒是多少受到了長途跋涉,路途遙遠顛簸的影響。


    好在並不嚴重,姬杉派來照顧他們父子二人的醫郎完全可以治好這些小毛病。


    蕭念安隻用了十天半個月就完全適應了這裏的生活。


    雖然窮苦了些,但民風還算淳樸。


    就是閉塞滯後,他總是要遲一個月才能收到都城的消息。


    以至於蕭念安在極度思念之時,也隻能悵惘地望著月亮,黯然傷神。


    分明是同一個月亮,但此時此刻他才能徹底感受到他與姬杉的距離。


    並非隻是從都城到潤南這麽遠而已。


    時間如洪流,將他席卷進去。


    蕭念安實在不知道,待時機成熟,他得以迴都,陛下還能記得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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