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念安從未想過,若是自己的姐姐沒死,他該怎麽辦。


    他已經喪失了冷靜思考的能力。


    多種情緒在他心間肆虐著,萬種念頭在他腦海爭先恐後地冒起又消散。


    一半的大腦在慶幸著胞姐原來還活著,那他在這世間還有親人存在,並非是身如浮萍,四處飄蕩,無家也無歸。


    然而另一半大腦卻在叫囂著她怎麽還活著?她若是還活著,那自己該怎麽辦?


    她將自己取名為“易安”,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自己,是失去記憶還是另有打算呢?


    她會怪他鳩占鵲巢這麽久,會怪他親手斷掉蕭家一臂,令蕭家現狀大不如前嗎?


    蕭念安對這一切都沒有任何頭緒。


    他隻知道自己再待在這裏,憑借著易安的聰明才智,定會察覺到什麽的。


    於是蕭念安用最後僅存的理智說道:“我身體不適,先行一步,易大人隨意。”


    隨後,轉身落荒而逃。


    易安迷茫地站在原地,隻覺得那飄散在空中的聲音略帶哽咽。


    想到這裏她微微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


    蕭念安的哽咽,因何而來?


    他見了她的臉便方寸大亂,難不成……


    另有緣由?


    易安這一路上,遇到過不少人問她是不是自都城而來。


    雖然當時她都是一笑而過,但心下卻有了一些定論。


    或許在她醒來之前,確實在都城生活過吧。


    不過易安覺得這並不重要,也並未探查過。


    隻是蕭念安的行為卻讓她心生疑竇。


    難道他曾是她的故人嗎?


    可若是故人為何是這樣的表現……


    易安站在湖邊沉吟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前塵舊事不可追憶,既然已然忘卻,又何必糾結於此。


    但,為何她的心會有些悶疼?


    *


    蕭念安自轉身的那一霎那,便將所有冷靜和理智拋到了腦後。


    他整個人以極快的速度避開人群,朝著偏殿走去。


    一路跌跌撞撞,失魂落魄。


    好在今夜日子特殊,無人會將注意力放到這樣的小路上。


    就連本應守候在此的宮人也都提前被安若喚走。


    “丞相大人,您怎麽了?”安然一早便得到消息,恭候在此,等待蕭念安的到來。


    於是一看到他這搖搖晃晃,似是喝醉到失去了神誌的樣子,連忙上前扶了一把


    “沒什麽。”他搖了搖頭,卻依舊有些魂不守舍。


    然而蕭念安現在通紅的鼻子,紅腫的眼眶,都讓這話變得毫無說服力。


    “陛下……”似是屋子近在眼前,他終是沒忍住呢喃了一句。


    “大人,您說什麽?”安然一時間沒有聽清他那歸於輕的唿喚聲。


    “陛下,我要見陛下,勞煩姑姑替我通報。”


    “陛下已經吩咐好了,等宴席結束,自會過來。”安然攙著他走進大殿,如此說道。


    “有勞姑姑替我通報。”蕭念安恍若未聞,重複念叨了一句,“我要見陛下……”


    “這……”安然左右為難,看著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終究應道,“奴這便去稟報陛下。”


    *


    “蕭念安哭著要見孤?”姬杉端著酒樽,懷疑自己喝醉了,耳朵出了問題。


    “呃……丞相看起來似是哭過的。”安然仔細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作為姬杉的貼身婢女,一些安若知道的辛秘之事,她自然知曉。


    但盡管如此,蕭念安在她心中的形象也是冷硬的。


    今日所見,實在過於炸裂,以至於難以相信。


    “沒說別的了?”


    “蕭大人一直重複著說想見您……”


    姬杉晃了晃酒樽,半晌之後才道:“正好孤也乏了。”


    說罷起身離去。


    *


    蕭念安在偏殿苦苦等待著。


    期間有人為他端來醒酒湯,但他根本滴酒未沾,哪裏需要這湯。


    他看著湯碗,輕輕笑了一聲。


    可是下一秒卻端起來一飲而盡。


    酒不醉人人自醉。


    也不知道這醒酒湯能不能讓他這混沌的大腦醒醒。


    易安那張臉一遍又一遍地在蕭念安腦海中迴蕩。


    不僅隻是臉愈發熟悉而已,就連身影也一樣同舊時重疊起來。


    他早該發現的。


    從姬杉說她們二人眼睛長得像時,他就該懷疑的。


    可是就算提早發現了又有什麽用呢?


    他一樣什麽都做不了罷了。


    “蕭二郎啊蕭二郎,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懦弱愚蠢。”


    蕭念安自嘲地笑著。


    以前認不出話她,現在也不敢認她。


    姬杉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


    蕭念安魂不守舍地坐在案幾前,目光飄渺,神色悲戚。


    “怎麽了?孤不是讓你老老實實在這裏等孤嗎,怎麽還迫不及待吵著要見孤?”


    姬杉喝了那麽多酒,也依舊是步伐平穩地走近他。


    “陛下,您來了……”蕭念安抬起頭,滿眼都是深不見底的暗沉之色。


    “你哭了?”姬杉這時才看見安然口中“似是哭過”的蕭念安應當長什麽樣子。


    像隻紅眼小兔子。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這樣的情形下看到蕭念安紅了眼眶的樣子。


    以前都隻是在濃情蜜意之時,方得一見。


    “臣,並未哭。”他確實沒哭,現如今的樣子不過是自己把自己憋成這樣的。


    他不敢在外麵哭。


    於是強撐著,幾乎快要將淚腺撐爆也並未掉一滴眼淚。


    “全天下找不到第二張比這個還硬的嘴了。”姬杉說著捏了一下蕭念安依舊顫抖著的嘴唇,“說說吧,你這是怎麽了?”


    跟個委屈小夫郎一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蕭念安在她宮中受氣了呢。


    “臣……”蕭念安瞬間磕巴了起來。


    他其實並不知道這件事兒是否要跟陛下說。


    其實他方才要求見姬杉時,根本就沒想別的。


    隻不過是當下方寸大亂,他惟有在姬杉身邊才能安心一些。


    等了半天都沒見下文,姬杉點了點案麵,“合著孤過來是聽你阿巴阿巴的。”


    “不是的,陛下。”蕭念安連忙抓住她的袖子,“臣隻是不知該如何說……”


    “用嘴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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