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染之匆匆離場,但似乎對亭中的宴席並無半點影響。


    舞該跳的還在跳著,琴該奏的也未停歇。


    姬杉也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品酒賞樂,怡然自得。


    直到結束也未再生出什麽小插曲來。


    整場下來,最高興的非江照白莫屬了。


    自懷孕後一直食欲不佳而消瘦了許多的他,今日竟然不知不覺吃下了平時兩頓,甚至是三頓的食物。


    若羽卻是心有戚戚焉,他關上寢殿大門才敢跟顧知年說話。


    “殿下,今日可是嚇死奴了!”他摸了摸自己脆弱的小心髒,“奴可是現在才切身體會到了什麽是‘一入宮門深似海’。”


    “可你是在宮中長大的。”顧知年闡述起事實。


    “奴是覺得,方才的場景,實在是太過於殺人於無形了,可比塵遠少使那樣的嚇人得多。”


    “誰知道江長使不過是閑聊幾句,就能給陸少使挖了這麽大的坑讓他跳下去呀,而且奴看寧少使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若羽越迴想起剛才的一切,越是覺得所有人都絕非善類。


    “殿下,咱們以後可要少跟江長使接觸,現在便這樣了,等他腹中胎兒生下來,還指不定要陷害誰呢。”


    “嗯,我知曉的,江長使確實城府頗深。”顧知年這次較為讚同若羽的話,他早就覺得江照白似乎總是笑裏藏刀的。


    每次看他的眼神都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但,這次左右是陸染之確實心術不正,有錯在先,才能讓江照白找到機會發難。


    顧知年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什麽事情是可以讓江照白借題發揮的。


    更何況他本來也和他沒說過幾句話,又談何陷害與否呢?


    若羽見自家殿下認可他的話,便也不再多說。


    畢竟顧知年有在魏國的那些經曆,一向還算是有些警惕性的。


    但殊不知他在周國過了兩年舒心日子,那些小心翼翼的警惕之心,不能說蕩然無存吧,就是剩下的實在是少的可憐。


    “怎麽這麽早便把殿門合上了?”


    這邊討論剛剛結束,姬杉便推門走了進來,正巧看到主仆二人圍坐在一起。


    “陛下。”顧知年一聽到聲音,連忙起身去迎。


    “你們主仆二人這是在說悄悄話?”她拉住他的手心,打趣地問道。


    “不算是悄悄話。”顧知年隻是如此迴道。


    若羽聽了卻是心頭一跳,生怕陛下再追問,他家殿下能把他們剛才在背後說的“壞話”都得吐露出去。


    好在姬杉並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往下問。


    “您今日,怎麽這麽早過來了。”顧知年眼中欣喜,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在白日裏同姬杉獨處了。


    “方才在席間聽了那些琴師奏的樂,覺得實在難以入耳,可惜清河不願在人前撫琴,孤也隻好現在過來了。”


    她是真的難得有雅興。


    顧知年哪裏有不從,聽到姬杉想要聽他的撫琴,自然是快步將琴抱了過來,低頭彈起了之前琴師奏過的同首曲子。


    美人如畫,實在賞心悅目。


    姬杉不由得陶醉其中。


    隻可惜的是顧知年並不會跳舞,不然若是以那樣清冷麵容跳起些豔麗舞蹈。


    那畫麵光是想想,就讓人心頭發癢。


    *


    姬杉在行宮躺了小一個月,西域使者團也終於抵達了都城。


    “阿頡,這中原果然和二姐說的一樣好看,瞧瞧這綠綠紅紅的,我眼睛看了都跟被洗了一樣,可不像咱們西域的大黃沙地,除了黃還是黃,看久了就眼暈。”


    西域小王子君卿騎在駿馬上,一邊張望著四周的風景,一邊跟自己的貼身侍從說著話。


    “你瞅瞅,遠處還有個那麽綠的大山,地上還有這麽多河,可真幹淨啊。”


    當然,君卿是他出來時西域可汗特意為他起的中原名。


    西域民風彪悍,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去說著沒有任何修飾的大白話。


    於是直腸子的小王子君卿評價完大周的山水後,直接脫口而出道:“怪不得我們西域之前那麽多可汗都想入侵中原,擱我我也想啊,在這裏住著,可得多舒服啊。”


    阿頡聽完差點從馬上摔下去。


    “哎呀,殿下,這是在大周境內,您可不能這麽說話,別忘了可汗給您的任務是討好周王,以求和平啊。”


    “我知道啊。”君卿不甚在意,“但是我說的是西域話,又有誰能知道咱們在說什麽呢,對吧。”


    “嗷嗚。”正說著,突然有一聲屬於猛獸的怒吼從後方傳來。


    “啊,差點忘了!”君卿一拍大腿,直接掉轉馬頭,“你們先停下,我的阿棕應該餓了。”


    “阿棕”自然不是狗,而是那隻要獻給姬杉的雌獅。


    君卿的起名手法一向極為高端,十分遵循自然規律。


    於是渾身棕黃的雌獅子在“阿棕”和“阿黃”這兩個名字中,通過君卿的再三糾結和斟酌下,成為了阿棕。


    順帶一提,君卿差點因為自己排行小五,又生得一頭金發,將自己的中原名起為“五金”。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中原文老師強行阻止了這個名字的出世,最後改名為“君卿”。


    不過君卿覺得這個名字,同“五金”相比可是差遠了。


    五金五金,多富貴啊!


    不喜歡這個名字的人可真是沒品味。


    阿棕本來是在威風凜凜地喊著餓,帝王之音不停從喉嚨中翻滾出來。


    那架勢看起來可以生吞下一整個人。


    然而君卿一出現,它便立即收了叫聲,開始“喵喵”叫了起來。


    變臉速度之快,簡直是驚呆一眾剽悍的西域壯娘們。


    “這隻獅可真是看人下台階,一見殿下就像變了個獅一樣。”一名武者說道。


    “我們阿棕本來就是隻無害的小貓咪。”君卿笑了一下,摸了摸雌獅腦袋,“對不對呀。”


    雌獅也配合地低下頭顱,細長的尾巴開心到四處亂甩著。


    “肉給我。”君卿朝著護衛的方向伸出手。


    護衛連忙打開箱子,掏出來一大塊新鮮的生肉。


    於是他掏出腰間鑲著瑪瑙寶石的匕首,手起刀落,將肉一分為四,一塊兒一塊兒地扔進阿棕嘴裏。


    阿棕鋒利的獠牙輕而易舉將那些肉撕碎,沒用多長時間就全部吞入腹中。


    “也不知道周國有沒有這麽新鮮的肉給我們阿棕吃了。”君卿撓了撓它的下巴,有些擔憂。


    要知道阿棕平日吃的肉可都是當天獵得的。


    “殿下若是能依照可汗的想法,在大周尋覓個王親貴族之女做妻主,自然是不必擔心阿棕有沒有肉吃了。”


    “覃師母——”一聽到這聲音君卿一張小臉立刻皺了起來,“這又沒有外人,你非要跟我說中原話嗎?”


    還文鄒鄒,真是聽不懂一點啊。


    “殿下來了周國,自然是早些熟悉中原話才好。”覃華清聽他這麽說不免歎了口氣,又用西域語重新說了一遍。


    君卿這下聽明白了。


    “可是我聽二姐說大周的王親貴族有特別特別多的人?我怎麽找啊?大海撈針?父君說過,強扭的瓜不甜,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男兒家成親可不能著急。”


    覃華清是一陣無語,“殿下說起這些歪道理可真是頭頭是道。”


    “那是自然。”君卿輕咳了兩聲,用他那蹩腳的中原話說道,“本公子一向知書達理。”


    “………”覃華清不想說話了,但是身為人師,她又不得不操心。


    “之前讓你學的周國禮儀可都學會了?”


    “當然。”君卿雙手抱胸而立,十分神氣。


    “殿下最好是。”覃華清皮笑肉不笑,“那來吧,麵見周王要怎麽行禮?”


    君卿不情不願地迴答道:“跪地上,腦瓜子、手掌心和膝蓋都要趴在地上。”


    “說什麽?”


    “參見周王陛下,陛下千秋萬代。”


    “很好。”覃華清終於是滿意了。


    但是君卿一點也不滿意,他在西域都沒這麽拜過母父,來了周王卻要這樣拜見一個陌生女人。


    “師母,我真的不能行西域禮?”


    “不能。”


    “哦。”君卿不是很開心,於是用手揚起自己濃密蓬鬆的金發,“不能就不能,走了!”


    然而覃華清卻不打算放過他。


    “殿下,臣之前教你說的話,可背下來了。”


    “嗯。”


    “那句詩也背下來了?”


    “嗯。”


    “殿下確定阿棕不會突然發狂襲擊周王?”


    “當然,阿棕可是乖孩子!”君卿當即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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