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瞳孔地震著,一邊顫巍巍伸出自己的手。


    而後被姬杉一把握住。


    別說,你還真別說,蕭念安這手倒沒有她想象中的涼,甚至挺暖和的。


    “你這火氣,倒是旺盛。”姬杉捏了捏,說道。


    可能是因為骨節更分明的緣故吧,蕭念安手上的繭比她都要明顯些。


    “臣一向如此。”他垂眸看著二人交握的手,答道。


    “孤還說給你捂捂呢,看來是不用了。”姬杉故意調戲他,說罷便要鬆開手,卻在瞬間被他重新握住。


    “用的,臣……一向都是這樣……外熱內冷!”蕭念安神情閃爍,又補充道,“外麵冰天雪地的,委實凍人。”


    “果真?”姬杉挑眉憋笑道。


    “千真萬確。”


    “那好吧。”於是她勉強同意,沒再鬆開。


    直到安若的聲音突然傳入帳中。


    大約是易安過來了。


    果不其然,沒過幾秒,安若就向姬杉請示,要不要放人進來。


    姬杉這才鬆開蕭念安的手,隻道:“讓她進來吧。”


    易安走進來時,二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變成了君臣。


    但她還是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可也不是她會糾結的地方。


    大喜的日子,易安隻不過是來向姬杉拜年的。


    “你倒是喜慶,連麵具都換成紅色的了。”姬杉瞥了她一眼。


    “是翟將軍細心,提醒了草民。”


    “翟韶?細心?”姬杉大為震撼,翟韶這人粗獷得厲害,跟“細心”二字完全不沾邊。


    易安笑而不語。


    其實翟韶的原話是……


    “大過年的你就不能把你那綠了吧唧的麵具摘了嗎?這大雪天的本就冷,本將看著你這麵具眼睛都凍得慌。”


    易安這才換了一個。


    “其實在軍中,這些將士們打打殺殺慣了,什麽血肉模糊的場麵沒見過,你若是戴著不方便,摘了也行,你那陳年舊疤不能比新鮮血肉翻滾的樣子好嚇人吧。”姬杉十分體恤下屬。


    “草民都習慣了,這樣就挺好的。”


    其實易安長得不難看,那些傷疤也隻是乍一眼看上去駭人,瞧多了也不算是麵目全非,依稀可見舊日輪廓。


    “哦,既然你習慣了那樣也好。”姬杉又不會強行讓她摘下,不過她總覺得……


    “孤單看你的眼睛,總覺得似乎有些眼熟。”


    哪裏眼熟呢?


    她想不起來了。


    蕭念安聞言也看向了易安的雙眼。


    二人剛好,視線交匯,對視上的一瞬間,雙方心中都有一絲奇怪的感觸。


    蕭念安不禁蹙起眉頭。


    易安的眼睛確實眼熟……他甚至覺得,和自己的很像……


    但顯然,易安沒有那麽敏感,準確的說是因為她很少照鏡子,根本不記得自己眼睛是什麽樣子了。


    姬杉撐著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終於是得出了一個結論。


    易安的眼型和蕭念安生得一樣。


    “孤知道了,原來眼熟在這裏,你倆倒還挺有緣的,眼型相仿。”


    蕭念安或許應該察覺些別的,但“有緣”這詞一出,就吸引了他全部注意。


    “世間這樣眼型的人,大約有許多。”他不想自己的緣分分給別人。


    他隻希望自己跟姬杉有緣。


    “似乎確有相仿,不過蕭丞相容貌周正,整體來說,草民倒是全然不像的。”


    易安不太明白為什麽蕭念安沒有就這無關癢痛的一句話一笑而過,不過還是打起了圓場。


    畢竟這十幾天的相處,她也感覺到了這人是有些直腸子在身上的。


    似乎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大,有些不合時宜,蕭念安便沒再繼續說話。


    易安隻是單純來拜年的,於是寒暄了幾句後便也退下。


    “丞相今夜準備如何?”姬杉見她離去,複又不經意開口問道。


    “臣都行的,但憑您的安排。”蕭念安低眉順目地迴道,心中暗含期待。


    “外麵鬧得熱火朝天的,將士們又都喝了酒,估計根本不會注意到孤營帳內的動靜的。”她掰了一顆花生塞進自己嘴裏,“你便留下吧。”


    於是今夜不僅將士們在外麵端著酒壇子暢飲著,就連姬杉和不勝酒力的蕭念安也都是喝了酒。


    端得上一句“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被繡翻紅浪。”


    *


    營帳中的二人這一夜過得是熱鬧極了,但王宮人隻能稱得上是表麵熱熱鬧鬧,內心淒淒慘慘戚戚。


    姬杉不在,沒了爭寵的戲碼,後宮眾人一個個都安靜地厲害,當然,麵上還是透著笑的。


    連以前最喜歡爭來鬥去的江照白如今都因為懷孕沒了什麽心思。


    倒不是轉了性子,而是實在是孕期折磨人。


    他天天沒胃口一吃就吐不說,連心情都煩悶得厲害。


    以前隻是覺得入了宮,爭上寵,運氣好了弄個良君甚至是貴君當當。


    到時候再吹吹枕邊風,把他母親那幾個庶女庶子弄到都城來,好生搓磨著。


    江照白也就覺得舒心圓滿了。


    他隻求享榮華富貴,至於什麽帝王之愛,隨緣就好。


    但現在,他的想法倒是有了些變化。


    也不知道是懷著孕容易多愁善感的緣故,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江照白是越來越想念姬杉了,甚至開始眼紅可以收到親筆書信的溫昀。


    隻是書信而已,又不是什麽奇珍異寶,他按理不會嫉妒的,但現在……


    難受得厲害。


    男子在深宮中爭寵可以,但最好不要動心,否則很容易傷己傷心。


    江照白深諳這個道理,但處於這樣的環境之下,怎能說不動便能不動呢?


    *


    溫昀現在倒是很難有閑心感時傷懷。


    畢竟嬰兒是最會哭鬧折磨人的,他心性又柔軟,也不舍得整日都將孩子扔給乳郎,經常是整宿整宿得被吵得睡不安穩。


    一天中大半的時間都要被令薑占據。


    這兩日不僅要籌備過年,還要籌辦百歲宴,更是無暇想東想西了。


    於是終於是到了令薑百日這天。


    不止是君侍們紛紛送了禮物,前朝官員也一樣獻上賀禮,就連姬杉都提前許久將一枚長命鎖交與太王太君後,讓他轉交給令薑。


    而過完年,到了二月份,周梁之戰也終於是在二月進入了尾聲。


    值得一提的是,姬杉最終還是采納了易安的建議,決定收納吸引梁民入周。


    當然,經典的割讓城池,繳納貢品環節還是必不可少的。


    不過除了處置原有百姓與以往不同的意外,還有一點是額外要求。


    姬杉要梁王交出王臻首級,以及派王女入周國為質。


    在她的授意下,前去梁國談判的使臣言之鑿鑿地把這次進攻定性為自保戰役,讓梁國是裏子麵子都吃了大虧。


    又因為趙國派使來梁國勸說梁王共同伐周一事早已是天下皆知,梁王怒火一上頭,周使剛剛離開,她便一連發了許多信函斥責趙王說一套做一套,陷梁國於不忠不義之地。


    並且要求趙國承擔一半的損失。


    這下弄得趙王的麵子和裏子也都一並丟失了。


    趙王在極度氣憤的情況下,瘋狂想要扳迴一城。


    於是她在周梁戰爭結束幾個月的仲夏,又開始出兵攻打魏國,勢必要換個戰場找迴自己的麵子。


    當然,趙魏之戰還是在後麵。


    如今周梁二國已然簽訂完合約,而梁國王女也按照要求帶著王臻的頭顱隻身前往大周的營帳,準備入周為質。


    這下姬杉終於是可以班師迴朝了。


    *


    “這軍營待久了,孤可真是懷念都城王宮內的日子啊。”


    姬杉騎在馬上,屬於梁國的景色一點點從她身邊滑過,她不禁感慨了一句。


    雖說她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那類人,到了需要的時候前能下地割麥,後能上馬打仗。


    但她骨子裏還是一個喜歡享福的人。


    邊境的沙土和營帳的硬床板姬杉真真是受夠了。


    好在,這次的苦就吃到這裏了。


    下次的禦駕親征,還在不可知的未來。


    姬杉現在隻想睡王宮的大軟床,幸她的好溫昀和好君侍們。


    可蕭念安卻並不懷念都城的生活。


    這代表他的好日子又要結束了。


    雖然不知道蕭念安為什麽明明隻是去運個糧草,卻在戰場上一待就是兩個月。


    但也無人提出質疑。


    蕭念安就這樣過上了一段夜裏偷偷摸摸,卻又最為幸福的日子。


    可這麽久都隻睡一個人,對於姬杉來講多多少少會有些膩煩。


    她迴都城後勢必是要讓蕭念安獨守空房好些日子了。


    不過說起空房……


    “易安——”姬杉迴頭朝著身後騎馬的易安喊道。


    易安應了一聲,驅動韁繩飛快跑到了她眼前。


    “陛下可是有事情吩咐草民?”


    “你在都城可有親眷和住處?”姬杉如此問道。


    “並無。”易安搖了搖頭,“陛下,實不相瞞,草民一直在四處漂泊,並無任何親眷。”


    “行,孤到時候叫人給你安排個宅子。”


    她已經決心讓易安入朝為官,沒個像樣的住處怎麽能呢?


    蕭念安全程聽著二人的對話,並未說一句話,隻不過他總是不由得多看兩眼易安。


    倒不是說他水性楊花,隻是越同易安相處,他越是覺得此人總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可又完全沒有頭緒。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蕭念安許久了。


    直到大軍入都,他又恢複了三天臥病在家,兩天上朝的日子,也都沒找到答案。


    自姬杉班師迴朝後,周國倒是久違地和平安靜起來。


    搞得她倒是頗為清閑,沒事兒便是召幸後宮,外加行宮出遊打獵觀獸。


    這樣一下,周王喜愛猛獸一事,倒是真的一傳十,十傳百了。


    竟然引得西域之國派了王子不遠萬裏入周都,向姬杉獻上一匹雌獅。


    目的無非就是討好姬杉罷了。


    “這西域新可汗倒是有一顆玲瓏之心。”她看完呈上來的西域王子入周獻禮申請,不禁咋舌說道。


    “這是好事兒啊,陛下。”溫太傅俯身說道,“這就證明那新可汗意在與我大周交好,不願再另生事端。”


    截至目前為止,大周和西域還處於一個,你弄不死我,我也弄不死你的局麵。


    雖然曆代周王都不會願意承認這一點,但實話實說,大周和西域就是保持著勢均力敵的水準。


    西域無法打入中原,中原人也無法徹底侵占西域。


    交界處的那幾塊土地,幾乎是幾十年便要換一次姓名,但是憑誰都難以更進一步。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自先王大敗西域,簽訂了和平共處,互不幹涉,互不侵占的和平協議後,直到姬杉即位,她們都沒再發生過什麽大的衝突。


    雖然上一任西域可汗是好戰派,但也僅限於一些小摩擦罷了。


    動動壞心思騷擾邊界城池這種事情,都不用姬杉煩心,守城的將士就已經能夠輕車熟路的解決了。


    “如果西域新可汗真的是和平派,那麽能成為友盟是再好不過的,這樣日後陛下征戰天下,也不會擔心腹背受敵了。”易安也如此說道。


    她這些年遊曆四方,其實不僅限於在周國境內走動,西域和其她諸國都有去過。


    自然也了解這些曆史淵源。


    “嗯,太傅和易大夫說得極是。”姬杉也是這樣想的,“這事兒,孤便允了西域可汗,讓典客好好迎接王子入都。”


    易大夫自然是指易安,雖然她容貌有損,但姬杉還是破例讓她入朝為官,並且準許她戴麵具上朝。


    這可以說是史無前例的恩寵了。


    姬杉這邊準許使者團入宮,而西域可汗那邊一收到迴信,她就立即派了幼子東行,爭取早日抵達周都。


    其實新可汗的想法和姬杉是不謀而合的,她也怕國力日漸強大的大周會再次出兵攻打西域。


    她確確實實是個和平派,但西域一向是好戰派的天下。


    畢竟茹毛飲血慣了,骨子裏就帶著嗜殺的野性。


    毫不誇張的說,一些勇士的刀子,主要一天不沾血就難受。


    由此就可以想象一個和平派的王女上位有多困難。


    事實上也是一樣的困難重重。


    甚至新可汗一開始都不在繼承人的候選名單中,隻是她幾個姐姐妹妹打得太兇悍了,這才讓她撿了漏子。


    雖然她可以靠撿漏登基,卻不能靠撿漏服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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