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可有想聽的?”一曲作罷,顧知年將白皙纖弱的手指虛浮在琴弦之上,輕聲道,“臣侍,奏與您聽。”


    姬杉先前每每聽他撫琴時,都是任他自己選曲,隨心彈的。


    不過一般都撐不過一兩首曲子的功夫,顧知年便要被壓在稀奇古怪的各種地方。


    床榻,案幾,地麵,甚至是琴弦之上……


    不過這次都已是四首曲子過去,姬杉依舊沒有要寵幸人的意思。


    顧知年想,這大約是在宣室殿的緣故吧。


    難得陛下心情如此之好,他倒是想知道她確切的聽曲偏好了。


    “那便……”姬杉晃了晃手中的酒樽,“風雷引吧。”


    顧知年有些詫異。


    竟是這首曲子?


    原來陛下喜歡如此奇縱突兀的節奏。


    “清河可會?”見他沒有動作,姬杉喝了一大口酒,又問道。


    “自然。”顧知年輕輕頷首。


    雖然甚少有男兒家願撫如此鏗鏘有力,毫無柔弱美感的曲子。


    但這也畢竟是名曲,顧知年癡愛於琴,自然也鑽研過此曲。


    如今倒不至於在姬杉麵前露怯。


    嘹亮幽奇的琴音在殿內響起。


    句句風雲,聲聲雷雨。


    姬杉聽著這氣勢磅礴的調子,一時間更是高興了,酒水也一杯一杯灌入腹中。


    今晨關櫟便傳來密報,說已將姬熹圍困住,她早已是甕中之鱉,最遲也不過一天一夜,定能抓到活口。


    密報傳入都城本就需要幾天時間,姬杉估摸著她今天收到的信,姬熹八成已經在被押送入都的路上了。


    而晚間,陳梓熙也終是忍不住冒險求生,選擇帶兵出逃出都,自己坐實了自己謀反的罪名。


    兩樁喜事湊在一起。怎能不令姬杉高興?


    隻不過顧知年這慷慨之音剛剛過半,安若便躬著身子走了進來。


    “怎麽?可是傅懷玨那邊有消息了?”姬杉眼珠子一掃,問道。


    “迴陛下的話,不是。”安若姿勢不變,“是江長使在殿外求見。”


    顧知年聽罷,手指稍稍慢了一拍。


    不過姬杉並沒發現,隻問了一句,“他來做什麽?”


    她又沒宣他。


    不過問題不大,左右是要一邊等著好消息,一邊找樂子的。


    “讓他進來吧。”


    顧知年這下微微抿唇,卻繼續著指尖的動作。


    江照白在離殿外很遠時,就已經聽見了陣陣琴音傳來。


    稍微一想便能知道陛下召了顧知年。


    但這又不耽誤他事情。


    於是江照白並未因此打道迴宮,反而加快了步伐。


    任誰都知道最近前朝風雨欲來,今日宮中的氣氛又格外奇怪。


    陛下又一反常態地命宮人從地下挖了好酒出來,送入宣室殿。


    那無非便是兩種可能,心情極差和心情極好的區別罷了。


    江照白想賭上一把。


    反正就算是正觸在陛下的黴頭上無非就是被責罵,大不了受點皮肉傷,又無所謂。


    雖是正趕上陛下心情好……那他哄著陛下更高興了,豈不是能落得許多好處?


    連寧子瑜都承寵了,他可得好好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了。


    不過眼下見顧知年在殿內撫琴撫得這麽快活,江照白就知道自己是賭對了。


    現在不來邀寵,那更待何時呢?


    “侍身參見陛下。”於是他盈盈一拜。


    “你有事兒嗎?”姬杉已然有些微醺,當然並不算醉,隻是眼皮子懶得抬起。


    “侍身前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問醫郎要了些按摩的方子,紫雲替侍身揉了幾日,果真見效。”江照白姿態放得極低,姬杉沒說讓他平身,他便一直俯著身子。


    尤其是在殿內還有這個倨傲的前魏國帝卿顧良君,他更是要低眉順目了。


    也好有個對比。


    畢竟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完全依附於她,乖順懂事的男人呢?


    江照白覺得自己若是像顧知年一樣得寵,絕不會整日冷著個臉的,白瞎了這份恩寵。


    “於是侍身便自己照著方子學習了一番手法,想著來為陛下您按摩一二。”他的身形有些搖搖欲墜,但仍未擅自做主直起身子。


    “侍身聽聞睡前按摩,這晚上睡覺都會很舒服,這才連忙想來求見您,服侍您的。”


    聽著江照白這麽一番話,顧知年又雙叒看了他一眼。


    心裏有些不大痛快。


    “不過我並不知道良君哥哥也在這裏……”江照白說著有些為難擔憂地望著姬杉,“陛下,侍身沒有打擾您吧…?”


    顧知年別過臉去,索性不去看他。


    他確實是被打擾到了,琴音都變了味道。


    不複方才的豪邁鏗鏘,照常理來說,這首《風雷引》奏到後麵,應當是雨過天晴的。


    現在反倒是烏雲重新聚攏了。


    “清河定是被你打擾到了,琴音都錯亂了。”姬杉如此說著,但語氣沒有絲毫怒意。


    “陛下,臣侍……”顧知年聽到此處,琴聲戛然而止。


    盡管姬杉“指責“的是江照白,甚至臉上帶著笑,連指責都算不上,說是調笑更為恰當。


    但臉色發白的卻是顧知年,他不禁迴憶起了當年因彈錯了音節,被當庭訓斥的場景。


    “臣侍並非有意。”他眸光碎了一地,習慣性咬住下唇。


    “孤又沒怪你。”姬杉的視線因這破碎的聲音,重新放迴了顧知年身上。


    奇了怪了,怎麽幾眼沒看到,這臉都白了?


    合著顧清河的身子調養了這麽久,花了她大把大把的天材地寶,結果還是這麽羸弱?


    簡直是錯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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