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杉進去時,顧知年正呆坐在床上,他那個侍從也難得沒有說話,沉默地收拾著雜物。


    整個屋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聽到簾子響動的聲音,顧知年這才緩慢轉動著頭部,像一隻精致卻毫無生命力的木偶一般望了過來。


    姬杉看著眼中摻雜著各種複雜情緒的“木偶”一見她便要轉動全身可活動的零件,掙紮著起身行禮。


    “病了就不用行禮了,好好臥著。”她快步走了過來,將顧知年按在了床上,又揮了揮手示意若羽退下。


    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姬杉,顧知年就覺得自己鼻子開始發酸發脹了起來。


    明明剛才太醫告訴他難以有孕的事情的時候,他雖心髒疼到像是被人捏碎了一般,難以忍受又絕望至極。


    但可能已經痛到麻木了,他甚至沒有掉一滴眼淚。


    可現如今,他快要抑製不住落淚的衝動了。


    顧知年強忍著淚意,張了張嘴,卻又不敢說出口。


    他害怕姬杉嫌棄他。


    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要一個不能生的男人吧……


    他好像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性格不討妻主歡心也就算了,現在連身為夫郎最後的價值都失去了,他真不知道還能怎麽留住她了。


    或許唯一有點用的就是這張臉了吧,可是君王是最不缺好看的侍君的。


    姬杉至今都沒有因為落水的事情問責於他,可眼下的情形分明比受罰還要令人難受。


    他快要絕望到窒息了。


    “陛下…太醫跟您稟報了嗎…?”顧知年強行將哽咽聲吞了進去,努力找迴了自己的聲音,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嗯。”姬杉站在他眼前應了一聲。


    話音落地的同時,她就看到顧知年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卻似乎被主人強忍著不肯落下。


    顧知年的鼻子都被自己憋得通紅,淚珠在眼眶中快要滿溢了出來,卻依舊是將落未落。


    他渾身顫抖著抓住了姬杉的一角衣袖,像是抓住了自己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想為自己爭取一絲機會。


    可是顧知年欲言又止,說不出一個字。


    姬杉看著他的樣子,心中有些堵得慌,摻雜著鈍鈍的心疼。


    她長歎一聲,伸手撫摸著顧知年的後腦,將人按進了自己的懷裏。


    “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受很多的。”


    聽到這裏,顧知年再也忍不住了,他緊貼在姬杉的腰腹處,淚水像是卸了閘一樣,傾瀉而出。


    姬杉安撫著他的背部,心裏卻越來越不是滋味兒了。


    顧知年真的是個很倔的人,就連大哭也不會“嚎啕”出聲音來,隻能聽到細微的吸氣聲。


    安靜得厲害。


    要不是現在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衣服濕了一大片,她都要以為這人根本就沒有哭呢。


    姬杉就這樣抱了他許久,直到安然的聲音忽然打破了這內間的靜謐時,顧知年這才如夢初醒般地抬起頭來,胡亂擦掉了臉上殘留的淚水。


    “陛下…”他看了看眼前被淚水浸濕的玄色龍袍,後知後覺自己剛才做了些什麽,於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頭來。


    他眼眶紅紅,一張雪白的臉更是被淚氣熏得白裏透紅,或像隻可憐巴巴的小兔子一樣。


    姬杉鬼使神差般摸了摸他眼下的淚痣。


    動作極其輕柔,甚至帶著些憐惜。


    “好受些了嗎?”她開口問道。


    “嗯,好多了。”顧知年呆呆地點了點頭,“但是您的衣服…”


    “無妨,孤一會兒換一下就行了。”姬杉說著又用大拇指摩挲了兩下他的眼尾,這才頗為流連地收迴手臂,對著外麵吩咐道,“進來吧。”


    安然聽命躬身走了進來,隔著一道紗簾她跪下稟報道:“陛下,顧少使好像快撐不下去了,行刑的人不敢繼續了,想來請示一下您的旨意。”


    聽到顧塵遠的名字,顧知年下意識地攥緊了被褥。


    姬杉此時已經看向了外間,隻留給他了一個下顎角,讓他看不見她的神色。


    “繼續。”姬杉微微啟唇,毫不猶豫地吐出了這冰冷的兩個字,就此奠定了顧塵遠的命運。


    君王的無情瞬間在她的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安然對此倒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於是乎麵不改色地便退出去前去傳令了。


    隻有顧知年有些雲裏霧裏的,他不知道什麽姬杉罰了顧塵遠什麽。


    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他才也能猜到這次落水,八成便是顧塵遠所為了。


    “孤倒是真沒想到你那個弟弟如此心術不正,小小年紀便如此歹毒。”姬杉轉迴身來,幹脆坐在了床榻上。


    顧知年聽到後卻抿了抿唇:“臣侍跟他並不相熟。”


    或許覺得自己的話太過生硬了,他又忙補充了一句,“母王女嗣頗豐,臣侍先前在魏國也沒和他見過幾次…”


    確實沒見過幾次,隻是一相見就會被冷嘲熱諷幾句或者被誣陷,何止是不熟,簡直是積怨已久。


    但是顧知年並不想把這些男兒家的醃臢事說給姬杉聽。


    “嗯,孤當時本來還覺得你們都是出身魏宮,納他進來還能陪你多說說話,沒想到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讓你受委屈了。”


    顧知年完全沒料到姬杉會這樣說,瞳孔都因為震驚而微微張大了。


    “臣侍不委屈的。”


    又是這樣一副呆滯的樣子。


    明明一開始是孤傲清冷且目中無人的,現在看來反倒是傻得可愛了。


    “行。”姬杉失笑,“那你還要繼續哭嗎?”


    顧知年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不…不用了…”


    姬杉點了點頭,隨即站了起來。


    顧知年看到她的動作有些慌亂地直起了身子。


    陛下要走了嗎…?


    難道他又說錯話了?


    眼看著姬杉便要掀開紗簾,顧知年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突然開口:“您…您要走了嗎?”


    他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的,卻咬著下唇一瞬不瞬地望著姬杉。


    然而因用力而突起的手指骨節透露著他此時的緊張。


    “孤總要換件衣服的。”


    落難的小狗總算鼓起勇氣抓住主人的衣擺了,姬杉可不想因為自己的拒絕,讓他又把爪子收迴去。


    “等會兒孤就迴來看你。”


    一瞬間漫天星辰便布滿了顧知年的眼睛,他欣喜萬分的應了一句:“好。”


    這次他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姬杉隔著那麽遠都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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