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禾急急忙忙把簪子取了下來,慌張地塞到羌原手裏,急得語速都快了很多,“太貴了!我不能要!”


    他把簪子取下來,滿頭的黑發就靠這簪子挽住的,這時候沒了簪子,黑發如瀑傾瀉而下,柔軟地垂在背後,濃密自然。


    瞧著很柔軟,羌原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另一隻手又握住簪子試圖往他頭上挽,一邊說道:“這是象牙雕的簪子,所以貴一點也正常。”


    楊禾又是一驚,下意識就扭過頭朝羌原看,大驚失色道:“象、象牙?就那個很大很大象?聽說它鼻子可長了!它的牙齒也特別貴!”


    他轉頭轉得猝不及防,若不是羌原懂功夫,反應也極快,隻怕這時候簪子尖端已經刺到他臉上了。羌原倒轉了簪子的方向,又捏住楊禾的下巴,將他驀然轉過來的臉掰了迴去,固執地捏著簪子往他頭上挽。


    簪子這樣文雅有秀氣的東西羌原從沒用過,他對自己向來都糙得很,穿一身黑沉沉沒什麽花紋的衣裳,再束一條同色的發帶,整個人都黑撲撲的,渾身上下唯一一點裝飾恐怕就是右耳上的耳墜子了。他不太會用簪子,給楊禾挽了好幾次都失敗了,但還固執得重複下一次。


    努力多次,仍舊失敗。


    羌原有些挫敗地低下頭,將簪子塞迴楊禾手上,垂眸問道:“你剛剛是不是困了?我迴來的時候瞧你好像在睡覺?”


    困了就正好去睡覺,睡覺可不用紮頭發,也不用插簪子,都正好,這可絕對不是因為自己不會!


    楊禾看塞過去的象牙簪子又迴到了自己手上,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先是點點頭,小聲應道:“是有些困了,這太陽曬著太舒服了。”


    末了,他又問道:“你哪兒來的錢買這麽貴的簪子?秦老板給你很多月錢嗎?”


    秦執確實給他算月錢了,雖然羌原承諾給秦執做三年的護衛,但大少爺是很大方的人,月錢上從不吝嗇。


    “給了。”他聽了楊禾的話,先是點頭,又繼續補充道:“還有以前走江湖賺的錢。那時候幫官府抓通緝犯,榜上有懸賞,一個江洋大盜就足有五百兩。有次在京城正好遇到他們追捕盜了好幾個大墓的摸金客,活捉能領賞銀一千兩。有時候鏢局不敢送的貨也會請我幫忙,一趟至少也要幾十兩。”


    楊禾剛開始還掰著手指算,瞧他到底賺了多少錢,可算著算著就發現自己十根手指不夠用了,這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隻好又放下手,好奇地問道:“京城?你還去過京城?”


    楊禾一輩子都困在這個小鎮上,甚至在今年之前,他都很少離開四甲村,睜眼後所能看到的都是黃土灰牆。他聽羌原提起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好奇和激動,大睜著眼睛看他。


    羌原卻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很隨意地說道:“去過。以前去過的地方很多,京城……除了人多了些,沒什麽特別的,還吵得很。不過你要是想去的話,我帶你去。”


    楊禾眼睛亮晶晶的,連手裏的象牙簪子都忘記了,他撐著手將脊背立起來,好奇地問道:“那你還去過什麽地方?有哪些比較好玩?”


    好玩……楊禾說的好玩自然和自己理解的不太一樣,不能一路打打殺殺,得是看看景吃吃東西的好玩。


    他想了一會兒說道:“陳倉府還不錯,民風淳樸,氣候也好。那裏有一個烏榜鎮,是有名的水鄉,他們平日裏出門也是行水路坐船的,賣吃食、貨物的攤子也都擺在船上,也可以瞧瞧。還有白嶺城,那兒有一座很高的雪山,也挺稀奇的。”


    剛剛聽到水鄉的時候,楊禾就已經驚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了,聽著聽著竟然還有雪山,忙激動問道:“雪山?山上全是雪嗎?”


    這羌原還真不知道,他那次隻是接了鏢局的單子偶然到的白嶺城,聽同行的鏢師提起的。那些人吵著要去看,他自個兒對此沒什麽興趣,要到賬後就直接離開了,還真沒見過這傳說中的雪山。


    這時候聽楊禾問起,他也隻是摸了摸鼻子,尷尬地說道:“大概吧。”


    楊禾立刻問:“大概?你不是去過嗎?沒看到雪山?”


    羌原答道:“去了白嶺城,隻遠遠看著那山白茫茫一團,沒近去看。”


    楊禾又問:“那你是去幹嘛的?”


    羌原低頭看他,老老實實答道:“打人的。”


    楊禾頭一歪,整個人都愣住了,“???”


    羌原說道,“接了一個鏢局的單。”


    楊禾立刻又問:“鏢局的單?這……這鏢局不是送貨的嗎?還接打人的單子?”


    羌原又才慢慢說道:“那個鏢局上次接了一個活兒,是把十箱上品茶葉送到白嶺城。路上遇到了城外的土匪,被劫了。他花錢請我把東西搶迴來,再把土匪頭子揍一頓。給的錢不少,我就去了。”


    楊禾:“……”


    楊禾沉默了片刻,慢吞吞說道:“以後不要接這樣的活兒,太危險了!要是土匪人特別多怎麽辦!”


    “不多,好像才五十來個人。”羌原先說,說完又對上楊禾咬著嘴唇盯著他的視線。眼睛睜得很大,又黑又亮,就這樣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看,看得他心裏發慌。


    羌原一頓,飛快地改口,“好,都聽你的,我以後不做了。”


    楊禾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尋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靠在躺椅上,繼續問道:“還有呢?還有什麽有趣的地方?”


    羌原想了想,又說了好幾個地方,都是好吃的好玩的,楊禾每一個都很感興趣。就這樣聊了好一會兒,楊禾才緩緩打了一個哈欠,出逃的困意在外麵打轉了一圈又慢悠悠迴來了。他又困了,說話都是懶洋洋的,聲音也不太大。


    “以後真的能去嗎?”


    羌原從他旁邊的木凳子上站了起來,俯下身將楊禾散亂到臉上的頭發捋到耳後,嘴唇微微彎了彎,輕聲迴道:“能去的,你想去什麽地方我都帶你去。不過你現在困了,我抱你迴房間小睡一會兒好不好?”


    楊禾半眯著眼睛點頭,算是應了羌原的話,下意識已經伸著手臂要去勾他的脖子了。他最近因為腳傷被羌原抱前抱後,好似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


    他身上還搭著毯子,羌原連人帶毯都抱了起來,還來不及跨出一步,忽然聽到啪嗒一聲 ,是放在楊禾膝蓋的黑刀落到了地上。


    楊禾迷迷瞪瞪地睜大眼睛,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抓,嘴裏還說道:“你的刀掉了。”


    昔日最寶貝的兵器此刻孤零零落在地上,羌原甚至沒有看一眼,抱著人頭也不迴地往屋裏走,隻隨意說道:“不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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