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原速度快得很,衣裳都脫了一半,黑色的裏衣若隱若現,聽到楊禾的話後頓了頓,又才慢悠悠把衣裳套了迴去。


    楊禾盯著他看,眼圈漸漸更紅了,羌原整理好衣裳,抬起頭就正好撞進這雙發紅的眼睛,望透了這雙仿佛迷蒙含著水的眸子。


    羌原似有些慌,朝前快走一步,緊張問道:“你是不是要哭了?”


    不等楊禾答話,他又皺起眉立刻說道:“你別哭。”


    不說倒罷了,一說可不就更委屈了。


    他從前所遇非人,沒有享受過這樣被人捧在手心裏的感覺,沒有享受過溫情眷眷像水的珍愛。羌原是個性冷的男子,從前說話也是硬聲硬氣,能少說一個字就少說一個字,可他這時候也能放柔語氣,說話緩慢溫和,從前沒有哪個男子會這樣待他。


    他吸了吸鼻子,憋住了喉嚨間的哽咽,可眼淚還是不受控製地滾了下來。


    一滴圓滾豆大的淚滑在臉上,羌原抬起手將它接住了,有些微涼,指尖也是一片濕潤,激得人一激靈。比他以前挨過最長最重的刀劍還難受,心裏發疼發梗。


    羌原捧著楊禾的臉,微微側過頭俯了下去,溫熱的嘴唇貼上他臉側的瘢痕,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輕蹭、吻過。


    臉上被軟密的睫毛輕輕掃過,軟綿綿的,微微有些發癢,像是被一隻軟綿綿的幼貓輕輕蹭在臉上,連心窩窩都是軟乎乎的。可楊禾的一顆心還是跳得尤其快,他甚至能聽到撲通撲通的聲音,隻怕這不爭氣的東西要從喉嚨眼兒裏蹦出來。


    突然,李介丘又到了門外。


    “那個……再打擾一下。二位什麽時候出來啊?我這兒還有一位風寒濕痹的病人等著行針呢。”


    楊禾:“!!!”


    羌原:“……”


    楊禾忙將眼前的羌原推開,手忙腳亂又打算往下跳,羌原立刻將人攔住,動作自然地環上那截腰把人抱了下來。


    “我、迴鋪子吧。小塵肯定都等急了!”


    楊禾咬了咬嘴唇,剛抿了一口忽然又覺得嘴皮是又麻又痛,是這毫無經驗的粗蠻之人將自己的嘴唇吮得紅腫,嘴角還有輕微的破皮。


    羌原仍舊抱著他,沒有把人放下來,就著這姿勢將人抱了出去。


    李介丘沉默地看著兩人,沉默地盯了一眼麵色如常、臉不紅心不跳的羌原,又沉默地掃了一眼埋著頭,但通紅的耳根還是無奈暴露在人前的楊禾。嘖,李大夫隻覺得心裏發梗,這平常隻有他給別人秀恩愛的,這難得被別人給他秀了一手。


    李介丘嘖嘖兩聲,隨即又慢吞吞說道:“慢走啊。”


    羌原點點頭,還鄭重其事地道了一聲謝:“多謝。”


    盯著二人走遠,李介丘又嘖嘖了兩聲,別的不說,他有些想夫郎了,這得趕緊忙完去鋪子找他!誰還沒個夫郎了!


    而那頭的羌原抱著人出了醫館,此刻正站在門前發呆,左右看了看仍有些懵,隻好問道:“鋪子在哪邊?”


    楊禾不得已抬起頭,果然立刻對上了好幾雙探究的、瞧熱鬧的眼神,他臉上一紅,立刻指了其中一個方向,匆匆道:“這邊,去銅元街!”


    羌原點頭,又將懷裏的人往上顛了顛,等著那雙手攀上他的脖子才滿意地放緩動作,抱著楊禾往銅元街的方向去了。


    未時(下午兩點)已過半,草舍小食內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鋪子裏陳叔正抹著算盤清算今天的賬單,阿南阿北則是忙前忙後清掃鋪子、洗碗洗碟,趙安月一張嘴可是最忙,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沒了。


    “我和楊禾哥走在巷子裏,突然竄出兩個歹徒!一個拿刀,一個拿棒!嘿,說時遲那時快,猛地躥前搶走了我們的食盒和銀子!”


    “這我們怎麽可以依!這可都是錢啊!嘿,我們拔腿就追了出去!給兩個歹徒逼到了巷子裏!”


    ……


    阿南聽得興起,端著一摞盤子把趙安月堵住,一張嘴就說個沒完:“然後呢?然後呢?然後呢?打起來了沒?食盒怎麽搶迴來的?錢少了沒?沒吃虧吧!受了傷沒?歹徒呢?”


    葉杏花正踮腳擦桌子,聽了趙安月的話忍不住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月哥哥,你剛剛還說他們是一個拿刀一個拿槍,到底拿的啥啊!”


    但也有非常捧場的。趙安月說得激動,這兒走兩圈,那兒再繞半圈,說得手舞足蹈。林青鋒一路跟著他,一邊聽一邊應和:“好!月兒真厲害!真勇敢!”


    還有聽得搖頭的,陳叔連算盤都不打了,抬起頭看向趙安月,搖著腦袋歎道:“太危險了!錢財都乃身外之物,下次萬不要再追上去!有道是窮寇莫追,還是自身安危最要緊!”


    正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羌原就抱著楊禾進來了,屋子裏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趙安月嚇得住了嘴,其他人也齊刷刷看了過來。


    下一刻,阿南扯了扯趙安月的袖子,嚴肅道:“歹徒挾持了禾哥,怎麽辦啊!”


    灶房裏忙活的葉小塵聽到聲音後也趕忙出來,立刻迎了上去,緊張問道:“楊禾哥迴來了?怎麽樣?傷得重不重?”


    楊禾忙搖頭,趕緊說道:“隻是崴到腳了,不嚴重。”


    說著,他就拍了拍羌原的手臂,男子立刻抱著他走到一張擦幹淨的桌子前,將人放了上去。


    阿南盯了兩眼,又咋唿起來,“哎呀!你的嘴怎麽了!是不是摔的?把嘴都摔腫了!”


    楊禾:“……”


    好不容易褪下的潮紅又被阿南一句話逼得爬了滿臉,楊禾咬了咬唇,沒好意思迴答。倒是羌原冷津津看過去一眼,目光低沉冷淡,盯得人心裏發慌。


    阿南心裏一慌,立刻退了一步,小聲嘀咕道:“完了,歹徒要殺我滅口了。”


    阿北白了他一眼,朝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低聲罵道:“閉嘴吧你。”


    可別說話了,免得被東家發現自己買了個傻子,要去牙行退貨!


    葉小塵和李介丘是情意纏綿,對楊禾這神色可以說是像照鏡子一般熟悉,直接就看透了。


    他不免驚奇地看了看楊禾,又看了看羌原,忍不住嘖嘖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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