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原將楊禾左腳的鞋襪脫掉,他腳踝倒是不紅不青,瞧著是一片瓷白,看著不像有傷的樣子,但仔細看才能發現那兒有輕微的浮腫。


    他往傷處敷了一層藥膏,等藥晾幹後才把鞋襪一一穿了迴去,還說道:“暫時先這樣吧,等迴家再擦藥後就可以不穿鞋襪了。”


    說罷,他又單手環上楊禾的腰,將人摟住放了下來。


    楊禾一顆心七上八下地跳著,腳尖剛碰到地,他就立刻單腳蹦躂著往外躥。結果剛跳出去一步又被身後的羌原長臂攬住,將他拉了迴來。


    他一整張臉都在冒煙,聲音也十分急躁羞惱,“又怎麽了?!”


    羌原沒說話,他單手把人攬住,另一隻手又從床上撿起被楊禾忘記的短刀。


    “你東西忘了。”


    楊禾低頭看去,可不就是羌原臨走前送他的短刀麽。這人將刀捏在手裏,拇指和食指輕輕摩挲著雕金刻紋的鞘身,動作輕緩,楊禾幾乎可以想象他剛才給自己擦藥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姿勢和力道,也是這樣沾了藥在他肩頭的皮膚上輕輕摩挲。


    羌原麵露疑惑,他已經將短刀遞了過去,可眼前的楊禾沒有接,反倒是盯著自己的手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張臉是越看越紅。


    羌原:“???”


    罷了,小哥兒的心思猜不透,羌原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倒轉刀身,將鞘尖朝下插在楊禾的腰上。


    他又盯了那短刀一會兒,忽然說道:“你一直隨身帶著?”


    楊禾下意識捂住腰間的短刀,可羌原目光灼灼,似要在他手背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帶著……防身。”楊禾忽然想起這把刀還是羌原送給自己的,卻被自己時時刻刻貼身帶著,如今又被他發現了,他慌得立馬伸手捂住腰上的短刀,生硬地岔開了話題,“你、你是什麽時候迴來的?”


    羌原終於收迴一直放在他腰上的視線,目光上移到楊禾臉上,簡短答道:“今日。”


    目光直視在他臉上,楊禾驟然想起自己臉上的兩道可怖的瘢痕,潮紅血色立刻褪去,他幾乎是條件反射撇開了頭,下意識就抬手將頭發扯得更散亂些,試圖遮住那兩道疤。


    羌原盯著他看,忽見楊禾變了神色,整個人都縮進了陰影中,似乎還抬起腿一瘸一拐要走。


    他立馬又將人攔住,出聲問道:“怎麽了?”


    楊禾支吾說道:“出來有一會兒了,得趕緊迴去,小塵肯定擔心了!”


    羌原獨來獨往,性子也冷,其實沒怎麽和姑娘哥兒相處過,並不太懂他們的小心思。這不,他此刻就是一頭霧水的,總覺得眼前的楊禾好像忽然萎靡不振了,像是風幹的小蘑菇,幹巴巴的沒什麽精神。


    他看著某隻風幹的小蘑菇說道:“你的腳暫時不能走路,我抱你去。”


    楊禾搖頭,語氣有些慌亂,磕巴著說道:“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迴去的!我、我,走慢些就好了!”


    羌原聽得皺眉,又走過去不容分說將人抱了起來,可還沒有走出一步,楊禾已經攥上他的襟口,激動地大聲喊了一句。


    “羌原!”


    羌原又頓住,蹙起眉低頭看向楊禾,見他神色如此激動隻好又把人放迴了地上,歎了一口氣,語氣甚至有些無奈,“你在怕什麽?”


    楊禾一噎,好半天才說道:“你怎麽迴來了?”


    羌原繼續看他,說道:“我曾承諾給秦執做三年護衛,如今時間到了,自然就來去自如,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了。”


    楊禾聽得皺眉,顯然對這個迴答不太滿意,又問道:“那你還迴來做什麽?你不是走江湖的遊俠嗎?不應該走南闖北?還迴我們這個小鎮子做什麽?”


    羌原說話仍是言簡意賅,“迴來找你。”


    楊禾立刻又問:“找我做什麽?”


    這問題似乎把羌原難倒了,男子偏了偏頭,斂眉看向楊禾,似要張嘴說話可躊躇片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過了許久,他才出了聲,“想見你,就迴來找你了。”


    楊禾怔住了,歪著頭似有些不理解,好半天才幹巴巴地問道:“那你走前……為什麽送我刀?”


    羌原不經意又看向插在楊禾腰上的短刀,這是一把彎刃的雕金短刀,做得極其精致。刀鞘雕著楊禾不認識的繁瑣的古樸文字,刀柄也是金鏤圖樣,像是什麽野獸的圖騰,十分霸氣。他當時送給楊禾的隻有一把孤零零的短刀,但這哥兒還給刀做了一個皮質的刀套子,似乎連鞘身也不允許有一絲半點的磨損。


    羌原看了許久,並沒有急著迴答楊禾的話,反倒問道:“那你當時為什麽送我刀穗?為什麽要給我做新衣?為什麽還給這把刀做了刀套,還隨身帶著?”


    這一連串的發問可給楊禾問急了,他答不上來,尤其想到自己屋子裏還收著一套沒有送出去的衣裳,他心裏就堵得慌。


    急得眼睛都紅了,沒忍住拽上了羌原的衣裳,還用力扯了兩下,急切道:“是我先問你的!”


    幾乎是同時,羌原認真看著他,也開口說了話:“我喜歡你。”


    楊禾:“……”


    兩道聲音同時落下,一道焦急一道平緩,兩道聲音就這樣交織在一起。


    楊禾皺起眉,又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了,他不可置信地又問道:“什、什麽?”


    羌原臉不紅心不跳的,仿佛不是在坦白心跡,而是述說一件尋常事。隻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楊禾的眼睛,緩慢說道。


    “喜歡你,才想要見你。”


    “喜歡你,才送你刀。”


    楊禾:“!!!”


    他的心跳好似停了一拍,轉而又越跳越快,堵在胸口的髒器似一隻發瘋的兔子。兔子的腦袋上長了草,草上生花,奮不顧身地往上冒,還有一個聲音在叫嚷:它要鑽出、鑽出。


    終於,花開滿了心口,他摸到了。


    楊禾沒有說話,可他好像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氣,猛地朝前撲了上去,一把抱住身前的羌原。


    他踮起那隻安好的腳,吃力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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