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田氏本來是不同意的,也不知道趙安月對她說了些什麽好話,婦人隻得無奈笑著送他們出了門。


    聽說是去挖冬筍,小滿興奮得很,一臉躍躍欲試,抓起了一個小背簍就往背上套。那雖然是個小背簍,可小滿更小啊,背簍掛在他肩膀上直直就挨著地麵了,不是背著走的,是拖著走的。


    杏花見他背得吃力,立刻小跑了過去,跟在身後幫著提了一把,“小滿,給小姨背!”


    她一邊說,一邊將竹背簍搶過來背到自己背上,又到牆角去翻鋤頭,翻了一個適合挖竹筍的小鋤頭,也興奮地牽著小滿往上山的方向走。


    兩個小孩兒都來了興趣,但最近並沒有下雨,葉小塵心裏清楚,今天可能挖不到什麽冬筍,隻當是出門透透氣。


    秀姐兒也很配合,一路都跟著走,趙安月知道她心情糟糕,一路上想空了腦子講些逗趣的事哄她開心。秀姐兒偶爾也附和著迴應兩句,順勢笑一聲,雖說笑意沒達眼底,可看著也不是壓抑沉悶的模樣,半點不像前不久剛剛上吊自殺過的人。


    “我哥哥最近給村子裏的人治病!王家的二娃,你知道嗎?就那個才九歲,卻長得像個樹墩子一樣的小胖子!他之前鬧肚子,痛得是哭爹喊娘,在我家院子滿地打滾,活像痛得要厥過去一樣!他奶奶嚇壞了!這可是家裏的獨苗苗!可經不起折騰!求爺爺告奶奶地求我哥救命!結果我哥一把脈,再摸了摸二娃的肚子!說他是飯吃撐了!拉了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


    “還有溪口的張阿婆,她是個不服老的,年紀一大把還天天往田裏跑!昨天去田裏幹活的時候摔了一跤,把牙齒摔掉了,捧著牙齒找我哥給她裝迴去!我哥苦著臉搖頭,說他不會看牙,而且掉了的牙齒裝不迴去!老太太就張著一口漏風的牙齒把我哥罵得狗血淋頭,可慘了!這阿婆那麽不講道理,我哥還給了她一貼膏藥,說什麽老人不禁摔。”


    “還有還有……”


    他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住了,秀姐兒在一旁靜靜聽著,時不時給麵子地笑一聲。她其實覺得並不好笑,隻是機械地彎了彎嘴角,想要裝出開心的樣子。


    等趙安月說夠了,她才問道:“和我一塊嫁人的李敏娘怎麽樣了?”


    趙安月:“……”


    葉小塵:“……”


    兩個小哥兒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也不知道秀姐兒突然提起這件事是什麽意思。


    這件事其實也很值得講一講,按趙安月這個大嘴巴,往常早就當熱鬧講出去了。


    隻是李敏娘和秀姐兒同一個時間嫁人,經曆又很相像,他怕提起後秀姐兒難免不會多想,所以一直避免這個話題。哪知道,趙安月難得開了一次竅,沒有把這事扯出來說,秀姐兒自個兒卻先問了。


    可她都問了,趙安月和葉小塵倒不好裝作沒聽到,反倒顯得心虛了。


    趙安月摸了摸鼻子,剛剛還能言善道的嘴巴突然就哆嗦起來,說話也磕巴了,“好、好像是……和,和離了。”


    “和……離啊。”秀姐兒將這個兩個字念了一遍,她說得很慢很輕,仿佛能被遊走在山林的野風吹散。


    趙安月咽了一口唾沫,貼近秀姐兒張嘴小聲問道:“秀姐兒,怎麽問起這個了?難道你也想……”


    秀姐兒卻像是聽到了大笑話,竟然噗嗤著笑了出來,她雖然笑出了聲音,可眼底是冷的,黑的,毫無溫度。


    她說道:“我哪兒行啊!月兒,你知道的,我爹娘都去世了,已經沒有娘家了,離開田家我連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是了,秀姐兒的爹娘在兩年前相繼去世,她之後都是借住在大伯家的,喪期一過就和田二郎成了親。說起來,她是個沒有娘家依靠的孤女,做不到像李敏娘那樣自由硬氣。


    她雖然在笑,可趙安月聽著就覺得有些難過,忍不住還是問了,“秀姐兒,你到底……”


    他一時失言問出口,葉小塵又擔心秀姐兒會因此想起傷心事,趕緊扯住了趙安月的袖子,示意他快住嘴。


    趙安月是真的住嘴了,但秀姐兒自己說了,她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到底出什麽事了?到底為什麽會上吊?”


    趙安月咬了咬嘴巴,盯著秀姐兒的眸子不敢再說話了。


    可是到底為什麽呢?


    秀姐兒和田二郎是青梅竹馬的情意,她剛出孝期,田二郎就迫不及待籌備了喜事,把人迎進家門。


    她的婚事和葉家是前後腳的,村子裏的人難免放一塊比較,他們都說李敏娘嫁得風光,陪嫁多,哥哥又是秀才,當天穿的嫁衣漂亮又顯眼,村裏哪個姑娘小哥兒不羨慕的?可趙安月就不羨慕,他隻曉得表哥和秀姐兒當時也成了親,他們才是真真正正的有情人,比葉家的真情實意得多。


    可這才多久,昔日那個古靈精怪的姑娘竟然鬧起了上吊自殺。


    都是從小玩到大的,但比起表哥,趙安月其實更喜歡秀姐兒。秀姐兒從小就是個淘氣機靈的丫頭,愛說愛笑,和趙安月是一樣的性子,所以他們很合得來,小時候也總能玩到一起去。


    可就是這樣一個姑娘,怎麽好端端會上吊自殺呢?


    趙安月覺得自己不該問,可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板著小臉問道:“對啊!到底為什麽!是不是我表哥欺負你了!還是、還是他變心了?在外頭有了新的相好?你和我說,我幫你教訓他!”


    秀姐兒卻搖頭,慢慢說道:“不關他的事。是家裏人太多了,總有些合不來的,不過也沒事,我已經想通了,等二郎迴來我就把所有事情細細說給他聽,叫他給我出氣。”


    到最後,秀姐兒還是沒有告訴趙安月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隻說等田二郎迴來,等她的新婚相公迴來給她做主。


    她瞧著像是真想通了,數著日子等田二郎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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