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這是給您看病的李大夫,剛剛就是他把您救醒的。”


    向小園扶住向母,將人扶著坐了起來,他又從茶壺裏倒了一杯溫水送過去給她喝了。


    向母喝了水,一邊看著李介丘,一邊拍著他的手臂說,“謝謝,謝謝,謝謝李大夫。”


    李介丘點點頭,朝她伸出了手,溫聲道:“嬸子,請把手伸出來,我再給您看看。”


    向母點點頭,扯起袖子把手伸了出去,李介丘靜靜摸了摸脈搏,少頃又收迴手,淡淡笑道:“已經沒什麽大事了,嬸子隻要放寬心,身體會越來越好的。您剛剛受了驚嚇,不妨再睡會兒。”說罷,他又扭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向小園一眼。


    向小園也是聰明人,頓時就了然,他也笑著又扶親娘躺下,給她斂了斂被子,關切說道:“娘,您好好休息!外頭的事兒我已經處理好了,葉家的人不敢再上門鬧!您別擔心了,還有我在呢,萬事都有我撐著的。您啊,這要養好身子,就讓我安心了。”


    向母也順著他笑,婦人也實在是累了,說了沒兩句話就困倦地睜不開眼睛,又嘮叨兩句就扯著被子睡了過去。


    向小園又等了好一會兒,見母親真睡熟了,唿吸平緩有節奏,他這才鬆了口氣,招手請李介丘夫夫二人下了樓。


    他小聲說道:“走吧,我們下去聊。”


    三人下了樓。今天這事鬧的,也沒心思再教學了,向小園給孩子們放了假,叫他們自個兒先迴家了。


    他請夫夫二人坐下,給兩人倒了茶水,向小園這才坐不住了,急切問道:“李大夫,我娘的身體到底怎麽樣了?”


    李介丘沒有急著喝茶,隻將茶杯捧在手裏溫手,聽到向小園問他才慢慢答:“令堂這病可大可小。細說起來,其實不是要命的大毛病,主要還是看她自己。都說心病還得心藥醫,嬸子是心有鬱結,事事都悶在心裏,人自然是要生病的。要想身子好起來,得打開心胸,要情緒有所宣泄,要少思少慮,保持心情愉悅。”


    這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向小園聽多了這樣的話。他爹就是鬱鬱而終,如今娘親也是心有鬱結,好似他這一輩子都和這個“鬱”字脫不開了。他其實清楚娘親為什麽愁鬱,都是為了他!自己是個小哥兒,二十歲還沒有成婚,她總覺得是受了寡母拖累,才找不到好人家。她憂心自己的終身大事,又常年思念早亡的父親,身體一直不好。


    “話是這樣說,可就是找不到這味心藥啊!”向小園低聲歎了一句。


    李介丘搖了搖頭,又說道:“我給你開一些疏肝理氣的方子,你先給嬸子喝著。至於心藥,這就得看你們了。不要總悶在屋裏,人越悶越病。我來四甲村已經兩年多了,可在村裏甚少看到嬸子。閑來無事,你也可以扶著她出來轉轉,養些雞鴨也好,總要給老人家找個事兒做。”


    向小園點點頭,拿出紙筆給李介丘寫了藥方子。


    這事畢了,李介丘才放下筆問道:“向小先生是真打算入仕考取功名?”


    向小園神色一滯,不自覺已經蹙起眉毛,反問道:“李大夫怎麽突然問起這事?也覺得我此舉是異想天開?”


    李介丘連忙搖頭,他看了看身旁的葉小塵,握住他的手,才扭頭和向小園說道:“不是不是。是我和夫郎商量過,還想著明年送孩子來讀書,若你要溫書備考,恐怕就不方便繼續開這間書齋了吧?”


    這話是真的。


    向小園沉默了,擰著眉細細想了好一會兒,過後才說道:“這事倒確實是。我還得先考童生,我沒有參加過科舉,之前也沒有習過八股文,字體也得重練館閣體。說起來,要準備的事情很多,恐怕明年還真沒有時間繼續教書了。”


    從前小哥兒是不能參加科舉的,向小園雖然學識好,但也沒有專門學過這方麵的東西。


    葉小塵有些好奇,他睜大了眼睛問道:“那向小先生、怎麽突然想著要考秀才了?”


    向小園也笑,瞧著比他小兩歲的哥兒覺得更親近,他溫和地問道:“你以為我今天是被他們激的?”


    說著,他又搖起頭,自問自答起來,“其實不是。從哥兒也能入仕的消息傳進四甲村的時候,我就有這個打算了。我爹一生誌向都在仕途,他給屋子取名叫‘林泉書齋’,給我取名叫‘向小園’,其實都隻能騙騙他自己。他誌不在山水,而在廟堂,如今有了機遇,我想要繼承父親的遺誌。”


    向小園,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1。這是一位隱士的名詩,可隱士誌在小園,他父親卻不是。


    葉小塵有些聽不懂這些文縐縐繞來繞去的話,但李介丘已經了然地點點頭。


    “其實教書也是我父親的遺誌。”他似乎是終於找到了投契的人,聊起天來都覺得暢快很多,話匣子一開就有些關不住了,“我爹有一個仰慕之人,是一個大官。這位大官入仕前也是教書先生,為官後清廉愛民,我爹敬佩他的人品,所以迴了老家後就開了這間書齋,以教書為生了。”


    這生平聽著莫名有些耳熟了,李介丘深吸了一口氣,暗暗想著:不會吧不會吧,這也能撞上?


    他狀似無意地問道:“哦?那這位大人是?”


    大概是受父親影響,向小園對這人似乎也十分敬仰,說話間都帶著幾分憧憬,“這位老大人姓崔,曾經是一品的大官。不過聽說,崔大人年邁,已經告老還鄉了。”


    嘖,好像還真是!


    李介丘嘖嘖兩聲,又問:“不會是以前那位老太傅吧?”


    “誒,你也聽說過?崔老的名聲已經傳得這樣遠了?”向小園一驚。


    葉小塵雖然聽得一懂半懂,可聽著還是覺得很有意思,興奮地問道:“這位大人,到底有,什麽事跡?聽說大多讀、書人都愛戴尊敬他!”


    “崔老教書時,桃李也遍布天下,入世為官後對門生也十分照顧,讀書人都期盼著能遇到一位像他那樣的好老師。他做了官也一心想著百姓,洪澇是他籌款救濟災民,雪災他也親身往了受災地,半點架子也沒有。官至一品,可兩袖清風,聽說他返鄉運送的行李,連一車都沒有裝滿。崔老在案牘上幹到了七十多歲,是真正嘔心瀝血,鞠躬盡瘁。若不是身體實在不好,想來也不會告老還鄉了。”


    “你可以去問問,十個讀書人有九個都以他為榜樣!”


    李介丘點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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