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杏花被親娘撇下了,她有些無措地看著葉陳氏離開的方向,直到再瞧不到半絲人影才渾身發抖地扭過頭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葉小塵。


    李介丘已經從灶房拿了一副幹淨的碗筷,葉小塵看了立刻接過來,又拉著葉杏花坐下,一邊給她盛湯一邊說,“快來,喝點湯暖、暖身體!”


    好熱乎的湯!葉杏花將碗捧在手心裏,瞧著手裏一碗滿滿當當的骨湯,湯汁濃稠鮮香。好熱乎,她連這麽暖的水都沒喝過!


    葉小塵催她快喝,小姑娘眨了眨一雙大眼睛悶頭喝了個幹淨。葉小塵見她喝完,又拿過碗打算繼續盛湯,結果還沒握起勺子,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將碗口捂住。


    李介丘歎著氣說道:“別喝,她現在不能喝這些。你們先等會……”


    他也說得沒頭腦的,突然就起身往外走。


    葉杏花有些怕他,她還記得這人剛剛恐嚇她娘時的眼神,眼底黑漆漆暗沉沉的,像鬼一樣,比她娘還可怕。


    李介丘急急忙忙起身去了灶房,葉小塵不知道他的意思,但還是依著他的話沒再繼續盛湯,望著葉杏花的眼睛有些難過。


    葉杏花見他看自己,似乎是想要扯開嘴朝他笑,但隻扯出一道生硬又難看的弧度,唇齒間擠出一道幹巴的笑聲。葉杏花笑過後,問道:“哥……哥夫是不是生氣了?我吃太多了?”


    葉小塵連連搖頭,解釋道:“肯定不是!你、你先等等,他他可能準備別的吃的了!再等等。”


    葉杏花有些不相信,她沒有接受過太多好意,總覺得人都和她娘一樣自私又貪婪,怎麽會舍得把自己的吃食分給別人。


    她想明白了,看著那一大盆骨頭湯咽了咽口水,然後默默將碗推開了,說道:“我不吃了。”


    葉小塵著急解釋,可越著急說話就越磕巴,“不是、他……他不是那個意思。”


    “那……那他是不是生氣你留我?他花了二十文!上次鎮上有個女的收頭發,娘要把我剃了賣頭發,但那個女的不要,說頭發太少了又黃,她才不要。那麽粗一捆頭發,又黑又亮,才兩文錢!他、他花了二十文,就是八、十……就得十捆頭發!”


    這事從沒聽葉杏花提過,葉小塵一聽就急紅了眼睛。哪有這樣的親娘,姑娘家的要把頭發剃光了拿去賣?!就沒見過這樣的!


    李介丘端著一大碗豆漿進來了,剛進來就看到眼睛一圈全紅的葉小塵,一副又氣又怒,要哭不哭的神色。


    “這是怎麽了?”李介丘邊走邊問。


    家裏沒有那麽多碗了,李介丘就拿了兩隻空碗過來,先給葉杏花倒了一碗豆漿,又給葉小塵倒了一碗,先低聲朝夫郎說:“碗不夠用了,你和小滿用一個碗喝吧。”


    葉小塵點點頭,先把豆漿喂給小滿喝了,又迴頭問李介丘,“你不喝?”


    李介丘搖搖頭,將另一碗豆漿遞到葉杏花手裏,還說道:“你的身體暫時還喝不了太油膩的湯,虛不受補。先試試這個,看你喜不喜歡?要是不夠甜,我再給你加點糖。”


    糖?那可是稀罕物!平常大哥都不在,家裏隻有小寶能吃!她有次給小寶泡了糖水,忍不住舔了舔手指,被娘看到了。她罵自己是賠錢貨,饞鬼,嫁出去準得被婆家打死!


    她記得那個味道……一點兒也不好吃,是酸澀的。


    葉杏花一邊想,一邊用雙手捧著碗小口抿了抿,愣住了。


    葉小塵歪著頭看她,問道:“好喝嗎?要不要、再加點糖?”


    之前的豆漿李介丘都隻加了少量的糖,說吃多了會爛牙,葉小塵擔心葉杏花覺得不夠甜,又著急問。沒有迴答,他眼睜睜看著那雙圓溜的黑眼睛裏忽地滾出一滴豆大的淚珠,滾悠兩轉落進了豆漿裏,再也看不見了。


    葉小塵急了,手忙腳亂幫妹妹擦眼淚,急得說話都哽咽起來,“別哭……別哭了,杏花。”


    葉杏花抽了抽鼻子,忽然朝葉小塵笑,仍是笑得生硬,“哥,真甜。”


    眼看著葉小塵也要忍不住抱著孩子一塊兒哭了,李介丘趕緊插了一句,“來,我幫你把把脈。”


    她似乎連把脈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歪著頭看李介丘,李介丘隻好又說:“手伸出來,我給你看看。”


    葉杏花將瘦得隻剩一層皮的手伸了出來,李介丘靜下來替她把脈,越把神色越凝重。


    貧血、營養不良、體虛,似乎胃也不好,大病沒有小病不斷。


    她才十歲啊。


    醫者仁心,李介丘有些心軟,連說話的語氣都放柔了好多,“你在這兒安心住下,明天再給你做一些補氣血的粥。”


    把完脈,又吃過飯,李介丘開始收碗,葉杏花著急地幫忙,動作竟然比他一個大人還快好多。


    才十歲的小姑娘,個子還沒灶台高,李介丘可不好意思麻煩人家洗鍋洗碗,他笑著搶了過來,又指了指葉小塵,用哄小孩兒的語氣說道:“喏,去和哥哥說說話吧,你們應該好久沒見了,肯定很多話想說,去吧。”


    葉杏花的手空了,但她還懸在半空,有些無所適從,臉上也很不自在,她問道:“你花了錢請我幹活啊。”


    李介丘搖頭,捋了把小丫頭有些發黃的辮子,說道:“我是專門請你來陪你哥的,他很惦記你。”


    葉杏花扭頭看向葉小塵,呢喃般小聲喊了一句,“……哥。”


    葉小塵鼻頭一酸,立刻招招手,“過來,杏花。”


    葉杏花走了過去,瞅瞅葉小塵,又瞅瞅李介丘往灶房去的背影。


    洗碗?她還沒見過會洗碗的男人呢,她爹葉大成是個掃帚倒了都不知道扶的。


    “杏花……”葉小塵揉了揉妹妹的小辮子,說話的語氣都忍不住哽咽。


    小滿不愛說話,但他懂事呢,見小爹不開心,立刻翻箱倒櫃摸出剩的兩塊棗泥酥。第一塊大方地遞給了葉小塵,第二塊猶猶豫豫癟著嘴遞給了葉杏花。


    在葉杏花的認知裏,糕餅酥點都是精貴的東西,她不敢收。


    小滿歪了歪腦袋,似乎有些疑惑。


    這個真的很好吃,她怎麽不要啊?小滿不太懂,他伸直了胳膊,小嘴嘟囔:“杏花,吃!”


    一聲杏花,終於把兩兄妹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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