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布魯與一隻鮫族坐在石像鬼那被午日曬得正烈的黑皮長椅上時,他滿腦子都是三個小時後的輝煌。


    “好的,威爾金斯先生,”奧蘿拉很有羽妖的風度,“請問你暈石像鬼嗎?”


    石像鬼是一類載人工具的總稱。它們的名字來源於午夜紀時古疾鳶帝國貴族城堡門口用於鎮宅的雕像。發明石像鬼雛形的工程師傑克?斯派洛受到這種生物神話的啟發,創造了世界上第一輛石像鬼。


    在傳說中,石像鬼也叫滴水獸,似乎是一種具有鏡相的生物。白天時,它們是十分遵守不成精法的雕像。而在月光下,無人時,它們會悄悄活過來。它們的模樣類似龍,有著雙翼卻不用扇動就能飛行,因而靜謐如夜。


    普通人當然隻會覺得這是神話,而斯派洛想到了更多。我們都知道,犁相可以將物品懸浮,這是利用了空間中的場。但是,女巫如果能自己飛,還需要掃把幹什麽?並且,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拿犁把自己塑成主流的活標本的,譬如斯派洛就是一個一般不路過燈人。


    然後,有一天,他不得不在街上路過時,看見了馬車。


    如果有一個生物可以拉著我(而且我還養的起)該多好。但哪有這種東西呢?


    斯派洛想到石像鬼。但問題是,雖然“石像鬼是用無形之術驅動的”是一句漂亮的解釋,可這跟“汽車是科學驅動的”一樣沒什麽意義。


    那時疾鳶帝國已經發現了天空島。狼靈,一種犁鏡相的生物,可以像巫妖一樣懸在空中。它們的肋骨成為傘蜥般的鰭,身體以幻靈群類外骨骼的鱗片支撐。而它們的鰭,確實是用於飛行的,但不是利用空氣。狼靈的鰭支中,有一種可利用壓力激活犁相場的特殊結構,當於上施加壓力時,便會產生懸浮力,而對於絕大多數多細胞動物,心髒便是一個永不停歇的壓強來源。狼靈能通過調整鰭的角度調整飛行狀態,大部分時間包括睡覺都能浮空。


    而我們知道,液體具有傳導壓強的特點。在一邊放上一個小壓板,另一側則是一塊大壓板。當我們以很小的力按下小板,我們製造的壓強等於壓力除以小板麵積。而那塊大壓板傳導到了壓強,同時施力,其壓力等於壓強乘以大板麵積。理解了這個原理後,我們可以讓一個餓得快死的窮困潦倒的勇者把一隻特雷貢抬起來。


    斯派洛便是利用了這個原理創造石像鬼。石像鬼有一對翅膀,內部是不同角度的壓力板與傳壓器。不同性相會先在中樞轉化為壓力,再以壓力激發懸浮力,石像鬼因此可以在空中各種周旋刹停。當然,也可以直接用身體踩,但會很累。


    這算是一種複原傳說動物了,也許還能帶出一波“遠古曾有龍發展過文明”的陰謀論。


    此時,布魯正坐在一輛可載八生物的大型石像鬼上。有兩個司機,輪流駕駛這輛滴水獸,而乘客位有三排,除了坐在最後一排的一隻鮫族,都是人類。


    布魯拉下安全護肩,打開不鏽鋼飯盒,取出刀叉。旁邊的鮫族正調整護肩以適合他的身體。石像鬼有些顛簸地起飛,然後在距地約十米的空中平穩下來。


    前進四!等下,有什麽不對。


    ……


    犬儒城,疾鳶共和國的首都,臨魔法峽穀而建,一條外流河穿過南部的平原。這裏礦產豐富、水源充足,地理位置優越。


    卡巴拉學院,自午夜紀便已建立,至今已有四百多年的曆史。在黎明紀時,曾因作為黃金黎明的活動地而被摧毀過,但許多資料仍保存了下來。


    當見到空中的石像鬼越來越多時,布魯知道他馬上就要到了。很快,布魯一行進入了城市航區。細長的指示杆標明不同的航層,按石像鬼的方向選擇飛行高度。


    這裏便是城區。高樓塗著引導石像鬼的標示,灰石板的地麵奔跑著鹿角蟲。街道中央是選育的植物,行人走在樹蔭下的紅磚上。垃圾桶邊有共享自行車機,一排排長燈在夜間提供光照。


    喧囂著石像鬼的大城市。


    順著布魯不認識的航道,石像鬼懸在一個巨大的圓上空。那是一個複雜的法陣,最內有一個三邊外寫著菲林語的三角,然後是一個圓,一個內有連線的等十邊形含著它。背景被橙、綠、紅、黑四色十字等分,而在最外圈,有一環銘滿菲林語的黑曜石。


    [img:pic\/report\/\/2517\/-93r364qt37_640-607.png]


    #形而上惡犬這樣


    這就是卡巴拉學院的駐獸場。已經有幾輛石像鬼頭向圓心地擺成扇形,而布魯這一輛補上了半圓的缺口。


    布魯收好飯盒,抬起護肩,等待邊上的鮫族下獸。那是一個穿著鮫式黑西裝的男鮫族,腳踩弓履。幾個學院裝扮的人到布魯背後,打開石像鬼的納寶箱,取出幾盒裹著毛皮的不知名黑物。


    “威爾金斯先生,請跟著我。”


    布魯聽到過鮫族水喉一樣的聲線,聳聳肩,拿起飯盒。


    ……


    奧蘿拉早就飛到了。“飯具交給我吧,然後去裏索那。”


    鍍金的拱門。左邊是威風凜凜的明夜獅梟像,而右邊則為鑰之守護赫卡忒一一逐樂鱗犬的第三位具名者,持長鑰權杖的女蛇人。


    領帶布魯的鮫族側了一眼與他身形相近的赫卡忒,然後走近學院。修繕過的教學樓對麵是圖書館,林灌間的小亭纏有藤蔓。布魯很想找個機會多走走。


    鮫族一直把他帶到二樓的一間辦公室,敲敲門。門框在近兩米二的鮫族下顯得矮了一頭。


    “你好,勇者。”


    一個英俊的女聲從開啟的門後出現。


    布魯與她的目光對視。那是一個留黑短發,衣容精致的女人,穿著一件袍般的黑皮長衣。她的胸前懸著一枚銜尾蛇,玫瑰金的質感作舊處理過。在下方,綴絨高領以一枚雕著龍瞳的紐扣收束,內襯黑衫,有金扣的長袖抱在胸前。她有質感的衣尾直敞到隱隱泛紅的黑色長筒皮靴口,氣質有如孤傲中怒放的黑玫瑰。


    但布魯仍然盯著她的眼睛。你不能責怪布魯不講禮貌,因為當你看到一個紅眼睛的人時你也會這樣做。


    那是一對殷紅的雙眸,略顯模糊。比動脈血黑,比靜脈血亮。


    布魯想到赤瞳症。我們知道,人類眼睛的顏色是由虹膜決定的,從粽、藍、綠到淺灰與紫色。盡管該症名為“赤瞳”,但瞳孔實際上是虹膜中心的黑洞。當虹膜缺少色素時,眼睛會呈現血管的微紅。不過,赤瞳症的紅不是因為血管,而是因為光在特殊質地虹膜中對光的散射一一紅光波長較長,不容易損失,就如夕陽。這種隱性常染色體遺傳病會損害患者的暗視覺能力與調節能力。


    女人已經習慣了他人的目光,冷傲地看著他,然後將布魯帶入房中。那是一張方桌,插著一對椅子,其上放著一團……泥?


    “西爾維婭?裏索女士?”


    “嗯?”


    她微微頷首,坐下。


    “我是布魯?威爾金斯,久仰大名。”


    果然是她,圖鑒有提到過她。如果圖鑒沒錯,西爾維婭應該很擅長雕像,並且……很毒舌。


    “不必客套。”


    布魯在對麵就坐,又一次打量她。她清秀的眉眼間帶著一絲憂鬱,就像林間遠離人煙的俊鹿。布魯無法將這個形象與“毒舌”聯係。


    “所以,在四月的第二十天下午,約一點左右,出現了一隻史萊姆型巨獸。”


    西爾維婭陳述。


    “是這樣的。”


    西爾維婭抬起右手。突然,桌上的泥開始扭曲、重組,顯現出一隻綠色史萊姆的樣子。


    “這樣?”


    布魯當然不會驚訝。這是有犁翼的冬相,布魯迅速判斷。在九柱圖中,犁與冬存在相當大的反差,這令兩者的組合充滿張力。犁順應植物,而冬卻昭示著嚴寒。但犁與冬同樣有共通點,兩者對於“塑形”與“創造”都有著天賦。眼前大概是以特殊物質為載體的一種無形之術吧。


    “它的表麵有一層黏液,有腐蝕性。”


    栩栩如生的液層立即浮現。


    “太薄了,比大史萊姆厚。”


    “它有一種……漆牆沒幹的感覺?”


    “還要更有粘性一點,對。”


    “它的身體沒這麽透……渾濁一點。”


    “眼柄長一點。”


    “還要再綠一些…”


    ……


    “嗯。差不多了。”


    西爾維婭收起手,幾乎是微縮手辦的史萊姆王雕像停在桌麵。


    “感謝勇者。再見。”


    “再見。對了,我能參觀一下本校嗎?”


    “也許可以。”


    既然來了卡巴拉學院,怎麽可以不看看伊卡利普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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